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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单身家庭的孩子,聚在一起,成了最能明白彼此生活的人儿。那个时候,他们不懂得什么叫“寂寞”,词典里有这个词,也不在他们探究范围内。可是两个都曾招收过小区里其他孩子或无心或有意的嘲笑时,两个人都从彼此的眼里得到了安慰。
小的时候,薄琅总是很容易得到满足的。他喜欢两个人肩并肩背着双肩包,一起走出小区,走过长长的青石道,向黎明小学走去。晚上,暮色四合的时候,在夕阳下看着平行的影子渐渐被冬日里早来的夜色吞没,两人勇而无畏着、嘻嘻笑笑的一起回家。
穆阿姨在厨房里烧菜,时不时传来锅铲与锅接触的声音,时不时传来油在煤气中热腾的“噼啪”声。他们会说“我回来了。”然后,陈旧的沙发向后一推,两人就跪在地上,手靠着低矮的木桌子,翻出课本开始做作业。
那个时候的啊茵总是丢三落四的,忘记老师在课堂上都布置了什么作业。他总是耐心地告诉她,她一脸向往地看着薄琅,像是看着心目中的英雄。
他被女孩看得羞红了脸的时候,就会用笔敲她小小的脑袋瓜子,然后她吃痛的哀嚎一声,撅着嘴,一脸委屈。两人对视一眼,皆笑开了。那些时光的日子,及时随着时间的泛黄,如今回忆起来还是那样静谧美好。
可是这些都在穆阿姨过世后,翻天覆地。他不会忘记那是一年,高二。他的父亲也因为操劳过度得了癌症,但是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他那总是沉默的父亲从来不在他面前提过他的母亲,也不会对他有温柔的一面,可是他还是一直在为他的将来而劳命奔波。
高二上的那一年穆阿姨走了,她成了只有一个空壳子家的人。她的经济来源断了,有的只是一本少得可怜的存折。他开始陪她一起利用课余时间打工,回了家总是在黄色的台灯下熬夜做作业,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才是他离开小镇的出路。
他想给啊茵一个好的未来,每当看到她熬夜后红红的眼眶,他总是心疼。她总是用手摸着他的眼,笑他傻。
“薄琅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呢?”
“你知道的。”
是的,秦芙茵怎么会不知道,他为她做的那些背后的含义呢?她也心疼他比她红的眼睛,那里久久不退的血丝是连番熬夜的证明。
他的父亲对于他打工将工资给啊茵的做法不置一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是自那以后,他桌面上橘黄色的台灯换成了新的,每当他半夜饿着肚子去厨房时,桌上总是有一碗依然温热的绿豆粥或者红豆粥。
高二的暑假,啊茵去了市中心的酒店工作。而他在老师的帮助下在另一家四星级酒店里弹钢琴。两人的工作都是包吃包住的,但是因为啊茵的两班倒,他们明明隔了一条街,却总是难以碰面。
暑假结束后,他们在月台碰面。从北方驶来的火车因为铁轨塌陷,火车误点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沿着漫长的铁轨旁走着,他握着她的手,始终如一将工资交给她。
她没有接受,他皱了眉。相互对视中,她妥协了。
那一天,她的眉间都是满满的忧愁。薄琅还年轻,他以为她只是累了。他揽住她,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橘香,吻着她的秀发。
她长长的头发落在他的手背上,沉默中,她流了泪。
夕阳再次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如果……我说如果,我离开你了,你可不可以不要恨我。”
“说什么傻话呢,你若觉得累了,你就好好休息,交给我好么?”
“可是薄琅,我们的力量太弱了。”
她不是不相信他,可是他太年轻,她等不了他成长。母亲还在世的时候,她从不让她操劳家务。她看着自己曾经不沾阳春水十指,她曾经引以为傲没美丽的手,弹钢琴的手,而今已经有了微黄的茧。
再后面的回忆,往往是薄琅不愿意再往后想的痛,可是不去想,就能掩盖它存在的事实了么?
高三的开始,当他疲于奔波在学校与零售店之间的时候,他开始发现她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呢?
当他敲她的门的时候,给她送个他拖着疲惫身体回来煮的银耳汤给她端去的时候,她的房间总是关着。他守在楼下,看着冷月照亮的幽幽巷子,冷光中他掐着自己,怕自己打盹。
父亲加了班,过了十点还没回来,天气渐冷,落了霜。他打着阿嚏,揉着红肿的双眼,看到巷子交接处驶来一辆黑色的轿车。
然后穿着黑色纱裙的啊茵在一个男人的拥抱中,向他道别。车子的尾气在月色中成了迷蒙的一色。她穿着黑色的细高跟,像一个城堡里走出来的公主。
看到靠在掉了漆的墙壁上等她的他,她愣了。
她爱他,及时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爱他。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她一直隐瞒他,她自私的希望他能在她身边,哪怕多一刻也是好的。
“告诉我你有苦衷。”至此,他都难以接受他心目中白衣飘飘,青涩纯洁的啊茵也会变成左邻右舍口中的“那种女人”。
那种女人?那个时候,很多妙龄的少女因为吃不了苦,缀学后去了城里做了小姐或者舞女。有些运气好的,遇上老板看得上眼的,就成了情妇,用青春去做后半辈子无忧的生活的资本。这本是你情我愿的事,可是依旧为巷子里的三姑六婆所不能容忍。
薄琅从没有瞧不起那些人,该怎么样生活本就不是他们这些旁人能指手画脚的。每一个都有追求更好物质生活的权利。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这样放在手心呵护的女孩子,有一天也会怕幸苦,离他而去。
“如你所见。”她为了见严老板,精心画了眼妆,而今被无声流下的眼泪弄花了。
“不,不要。啊茵!”他拉着她跑到附近此刻人迹罕至的公园,他要问清楚她,他不相信她会这样弃他而去。
芙茵心里明白,直到此刻,他都在为她着想。若是他们在巷子里起了争执,明天她怕是没有脸见人了。
可是这份爱情在现实面前,是这样轻如飘絮。
“琅,我们分手吧。”她从他冰凉的手心里挣脱出来。
“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她忽而笑了,有些凄凉,深秋的霜落在两人身上,彻骨寒凉。
“如你所想,他有钱。琅,你知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我会疯的。妈妈走后,我的衣橱里多久没有添加新的衣服了?每天我去学校看着那些长得不如我的女孩穿得光鲜靓丽,你知道我多么羡慕,不!是嫉妒!你知道的,她们没有我漂亮,可是人要衣装,这么一打扮,立刻不一样了。我呢,我天生丽质,为什么要挨穷呢?这个暑假我在那儿工作,严老板很好,他的妻子早就死了好几年了。她允诺我,若是我跟了他,他就会娶我。酒店的老板告诉我他是做房地产的。他能给我我想要的,你明白吗?”
她的眼泪在月光中盈盈闪闪,刺痛着薄琅。他冲上前,抱住颤抖着身子的她,“啊茵,你再给我几年好不好,我像你发誓,我会出人头地,我会给你优渥的生活的。你要是不想打工,不要做了,都交给我好不好。或者我跟爸爸说说看,爸爸会理解我们的。”
“郁薄琅,你到底懂不懂?几年?人生太多变数了,你怎能确定你会成功?你有第一桶金么?你没有资本,你怎么成功?若是我等你,等到你成功,我人老珠黄,就算你念旧情,娶我为妻,但是我能确保你不会嫌弃我吗?生活中太多有了钱的男人就会嫌弃糟糠之妻的例子。爱情既然有这么多变数,为什么我要坚持呢?你对我的好,我不会忘记,将来若是需要帮忙,你大可以来找我,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不是么?”秦芙茵笑着,她的眼泪没有停留过。她舍不得薄琅,可是她一想起和严老板出入高级场合,她是被人服务的,她的虚荣心使他满足。
“放开我。”她用手捶他胸口,他不放。
眼泪从头顶上滴落,“你明明知道,这些年我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人,为何要质疑我对你的爱?”
“爱情对于我们这个年龄都太过沉重,我们好聚好散吧。”秦芙茵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从亮闪闪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条钻石手链,“你看到了么?这条手链是你目前给不了我的。”
“可那不代表我将来给不了你。”薄琅的声音如同破碎的冰块,落在心头,冻上了的自己。
“将来,真是个虚无缥缈东西。你知道窗台的那架黑色钢琴么?多久没有听到它的声音了?落了灰,我都没有时间去擦。”她伸出手在空中弹奏,仿佛眼前就是那一架钢琴。
“郁薄琅,欠你的,我不会忘记。等严老板娶了我,我有了钱,就会还给你。”
原来爱情这么脆弱,说分开就分开。
原来爱情走到了头,你和我分的如此清楚。
“送出的东西,本没有回头一说。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无话可说。”
这一夜,他弯着背,虚浮着步子往家里去。
这一夜,她留着泪,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像是有千斤重。
两个月后薄琅的父亲病死于家中,他在考试里第一次滑落到年段五十几名,他还在想着怎样对他的父亲交代,可是打开门,桌上静静放着余温袅袅的饭菜,他的父亲已经安详的闭上眼睛。他的书包还来不及放下,他握着他还带着温度的手掌,这双手掌上面都是厚厚的茧子,可是记忆中,这仿佛是他第一次触碰。
从此,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