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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看了兆祥一眼,道:“小宝是你的同辈,牛家若知道你为阿茶奔走,只怕会有别的想法。”
兆祥愣了楞,才明白祖父的意思。他急道:“祖父!这些迂腐的见识最是害人不浅啊!我看阿茶聪明肯学,我们叶家也有条件让她认几个字,能帮就帮,为何拘泥于这些?”
祖父瞪了兆祥一眼,道:“我是知道你一片好心!旁人可不这么想!你小小年纪,哪里懂得人情世故!”
兆祥低了头,小声道:“人情世故我也是懂得的,只是这与阿茶读书有个什么关系!”
祖父哼了一声,又闭上眼睛。一会儿又睁开,叮嘱兆祥道:“你不许去牛家说这个事!”
兆祥不情愿地应了声。他的确有这个想法,若祖父不出面,自己去和牛叔说说,争取一下。
兆祥会有这个想法,其实是于叶家在村里的地位分不开的。叶老爷子年轻时做了几十年村里的村长,积威很甚。加上叶家家境富裕,平日里扶贫帮困的善事做了许多。因此村子里的人都敬重叶家,等闲的事务莫不听候叶老爷子定夺。当然叶老爷子心中无私,公平、公正,也是村民信服他的重要原因。
叶老爷子在村里的地位这么高,连带着叶家人都受到敬重。兆祥虽然只有十六岁,在村子里等闲的年轻后生见了他还尊一声叶先生。牛家住在叶家隔壁,以前也没少依仗叶家。这会子让阿茶读书,又是件好事,兆祥认为牛家没有理由拒绝。
他其实只是考虑到女子读书在这个落后的乡村有些惊骇,而没有想其他的方面。这时被祖父一提点,方觉得自己想得过于简单。只是要这样就放弃,又有些不甘心。想起自己白天对阿茶说的肯定,若是不成,岂不是自己吹牛?
想到这里,兆祥蔫头耷脑的回了房。
第二日,是村里商量下月初五祭春神的日子。各家的男丁全部到了谷场。这是这一带山区最重要的日子,关系到一年的收成,因此各村都十分的重视。若准备得不好,冒犯了春神不说,还会遭到其他村的嗤笑。
兆祥作为叶家的男丁,也不例外地参加了这重要的议事。他有些心不在焉。什么神啊灵啊的,入了新学堂的人哪里还会相信?只是这村子里的事,叶老爷子是不能推辞的,他作为日下叶家的唯一勉强称得上是男人的人,自然要帮衬着祖父。
众人商议了大半天,终于将祭神的主要事宜都分配清楚了。叶老爷子这次推荐牛胜举旗,令牛胜欣喜万分。他留下与叶老爷子继续商议着仪式的细节,其他的人都慢慢地散了。等到谷场只剩下他们三人的时候,叶老爷子抿了口茶,对牛胜说:“过程都清楚了吧!”
牛胜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清楚了!清楚了!这次能举旗,全靠叶老先生的抬举啊!老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我们牛家能与叶老先生您做邻居,真是修来的福分啊!”
兆祥听他说的肉麻,忍不住皱皱眉头。
叶老爷子听完一笑,道:“论辈分,你还算我的侄儿,这么说就见外了。你们牛家也是忠善之家,大家邻里之间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何必这么见外!”
牛胜点头道:“是!是!”
叶老爷子话锋一转,问道:“你那个媳妇,来了也大半年了,过的怎么样啊?”
牛胜笑着说:“还不错,挺能干的,能顶大半个人呢!”
叶老爷子捋着须点点头道:“嗯,不错就好!我看她也是个忠善之人,与你家倒还般配!我家私塾里还有空位,你要是愿意,可以让她也来认认字,好歹不做睁眼瞎!”
兆祥一听,心中大喜。他原见祖父单独留下牛胜,就猜到几分祖父的用意。现在见他亲口说来,确定无疑地是要帮自己了,欣喜的同时,忙不迭地转头看着牛胜,看他如何表态。
牛胜却笑了一声道:“叶老先生这可真是抬举我了!只是,这阿茶终究是个外人,当初买了她也是看了她的面相,是个有福之人,指望着她给我们牛家带些福气过来。但毕竟小宝现在年纪小,镇不住她。若是读了书,越发的管不住了,到时候媳妇翅膀硬了要跑,我们牛家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读书的话莫要再提了!我们牛家要不做睁眼瞎,也只指望着小宝长大了读些书!”
兆祥一听,心里一凉。牛胜回绝的如此干脆,根本没有一点余地。看来是没可能指望上了。他又看看祖父,见他沉着脸摸着胡子,想来牛胜的话说得他也不好接口,不由得失望地低下头。
叶老爷子沉吟道:“你的话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就罢了吧!”
等到牛胜走了,叶老爷子看着兆祥道:“若我说不行,你定然不满,这回是牛家说的话,你看怎么样?”兆祥低着头道:“是孙儿考虑不周,孙儿知道了。”
叶老爷子点点头道:“能给你吃个教训,学点东西,也不枉我一番心思了!”
兆祥这才明白祖父的心意,原来这么做全在于让他亲耳听一听牛胜的话,明白这里的人情世故。他心中感激,上前一步道:“祖父!”
叶老爷子笑着看着他,道:“你是长孙,又是我的孙辈里,天分最高的,兼之宅心仁厚,我对你寄予很大的希望,望你日后能光大我们叶家门庭!”
兆祥被祖父这么一夸,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孙儿还指望祖父多多教诲!”
叶老爷子哈哈大笑,起身往回走,兆祥赶紧地收了椅子,抬着茶壶,跟着祖父回家。
转日的午时,趁着杨先生午休的时间,兆祥扔下了练字的毛笔,又来到兰湖边上。这里有一片猪草,阿茶大概每天都要来割草,兆祥想在这里把那个不算好消息的信息告诉她。
没过一会儿,阿茶果然挎着篮子来了。兆祥听见脚步声回了头,见她站在远处迟疑了会儿,才迈步上前。
兆祥一咕噜爬起来,走到阿茶面前:“阿茶!那个——”
“不成是吧!”阿茶轻声说,嘴角还含着笑意。
兆祥奇道:“怎么不成你好像还很高兴?”
阿茶低下头,手捏着篮子,道:“不是高兴这个。昨晚阿爸回来就说了,说叶老先生突然劝我去读书,问我是怎么回事。不能读书当然没有什么可高兴了,不过,你特意去求你祖父说情,我——很感谢你!”
兆祥笑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原本希望帮上你的,可惜——”又感兴趣地问道,“你都会写什么字?写给我看看?”
阿茶放下篮子,捡了个树枝,在土里写了几个字,兆祥看着笑笑说:“字的样子倒是不错,不过,还要讲究笔顺。”说罢,拿起一枝树枝,在土里示范了几个字,边写,边告诉她:“茶子应该先写一横,再写两点——”阿茶十分聪明,只讲一遍,她就写得规规矩矩的,令兆祥十分惊讶。他突然一拍脑袋,说:“我怎么没想到呢?我可以教你写字啊!不去私塾,你也可以学啊?”
阿茶歪着头看着兆祥,黑黑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你——愿意教我写字?”
兆祥惊异于自己的发现,站起身来,大声说:“我已经读了六七年的书了,报纸杂志什么的都能看,我在县学里还学了些洋文、数学什么的,我当然可以教你!”
阿茶也被他的激动感染,缓缓站起身来,眼中充满崇拜:“难怪他们都说你学问好,连杨先生也比不上。”说到这里,突然收起笑容,满脸严肃地站到他的对面,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叶先生!”
兆祥先是一愣,转而哈哈大笑,道:“什么先生,我可不敢当!你要是这么正儿八经地拜先生,我倒不敢教你了!就叫我兆祥吧!”
阿茶有几分犹豫,他又说:“我不是叫你阿茶吗?你叫我兆祥,很合适啊!就这么决定了!”
阿茶这才放松下来,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兆祥——”她轻轻地念出这两个字,仿佛给它们镀了一层柔软的光。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有这么温柔的发音,好像江南二月的雨。
作者有话要说:
☆、初见(三)
自此以后,兆祥每日的午时都会溜过来,拿着树枝在土里划上几个字。阿茶真的十分聪颖,不过一遍就能记住,第二日考校的时候,也总是全对。兆祥这时就会在土里划上一个大大的“甲”字,说:“这是奖励你的,第一名!”阿茶总是会低下头,开心地笑得看不见眼睛。
很快,常用的几百个字阿茶就都学会了。
这时候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村里的人们都早早地趁着清晨就干活,到了午时热的时候,都躲在家中乘凉。长午的时候外面没有什么人走动。
趁着这样的气候,兆祥在兰湖边呆的时间越发的长了。他将老屋里的新式的书报一样一样地带给阿茶,给她认字。
阿茶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她在家做好午饭,就带着要洗的衣服、打草的篮子过来。正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她躲在树荫下读书,太阳偏一点,就开始干活。等她干完了活儿,也到了该回家做晚饭的时辰。
就是这样,阿茶也仍旧坚持着将兆祥带到的书报都看了个七七八八。老屋里还有许多的老书,但是兆祥不爱看,也不爱教。等到新书都看完了,他开始教阿茶数学,加减乘除。
阿茶依然是一教就会。兆祥笑嘻嘻地看着她道:“你要是到了县学,被我们先生看见,还不知道多喜欢呢!只怕要考个‘女状元’回来!”
阿茶听了又低下头,轻声说:“你又取笑人家!”
兆祥道:“我不是取笑你!如今你也会读书了,又会数学,比起这村里的寻常女娃来,不知强了多少倍!我教你读书认字,就是想帮你!你看,小宝今年才四岁,你已经十二岁了,你真的打算就这么认命?县城里的新女性,不仅是要争取婚姻的自由,还要争取事业的自由,她们的理想,是要打破旧观念,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不再依靠男子!你知道吗?”
阿茶听了惊讶地张大嘴巴。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