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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暂时’两个字。”
“你是说,辽人只是暂时不会攻击我大宋?”
苏锦道:“正是,辽人虽受我大宋礼仪熏陶,也讲些道理,但在座众人应该都明白,蛮夷之族未足以信之,辽人乃契丹狼族,狼子野心从未消弭,对待恶狼之帮,只能存一分收拢,却需怀九分防备;辽人既然在边境屯兵,难不成只是将兵马放在边境徒耗粮草不成?这事怎么看怎么有蹊跷。”
朝堂上一片寂静,众官思索着苏锦的话,觉得也有些道理。
“那你所说的暂时是何意?莫非是某种契机促使之下,辽人便会发动?”赵祯敏锐的抓到了苏锦话语中的重点,静静问道。
苏锦点头道:“圣上英明,微臣以为,此事不能孤立的去看,要纵观大局才会有个恰当的结论。”
晏殊沉声道:“苏专使莫要说一半留一半,尽管尽数说出来心中所想,莫要等皇上发问。”
苏锦躬身道:“是是。”转身对着赵祯垂首道:“目前有四件事正同时发生,微臣一一为圣上列举,第一件便是西贼叛乱,犯我西北;第二件便是我大宋去岁遇到十年不遇的大饥荒,;第三件便是辽人忽然屯兵边境;第四件便是辽使即将到来;这四件事看上去似乎毫无联系,但是仔细分析一番,我们会发现,这其中却有微妙之处,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众人都在思索着苏锦所说的这四件大事之间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赵祯也垂目深思其中关窍,大殿之中一片静悄悄,充斥着年老的官员们肺气不畅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
第五五八章 大庆殿风云(四)
这四件事之间的联系其实并不难参透;拎出这四件事来才是问题的关键;而这苏锦已经替他们做了;所以很快;众人便隐隐有了眉目;包括赵祯也都有了答案。
“你是说;辽人利用我大宋内外交困之际浑水摸鱼么?”赵祯睁开微闭的双眼;微微咬着后槽牙问道。
众人的目光集中苏锦身上;大家都想到了这问题。
苏锦点头道:“辽人正是选择了这个时机;不得不说这个时机很好;据微臣所知;西北战事自西贼元昊反叛作乱以来已经打了足足五年;远的不说;自宝元二年至庆历元年这两年里;我大宋西北军吃了数次大亏;微臣不是要自揭伤疤;只是想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人群中有数人面色尴尬;最难堪的便是杜衍和庞籍和吏部侍郎范雍;这三人正是当事之人;杜衍是枢密使总领军事自然难逃其责;另一个是原来的陕西转运使庞籍;而范雍则是当时发生战事的延州知府;三川口之败死伤近四万大宋将士;好水川之败死伤近五万人;领军的各级将校死了三十多人;可谓是奇耻大辱。
苏锦当庭谈及此事;虽自承不是揭疮疤;但殿上君臣无一不面露尴尬;晏殊急忙使眼色要苏锦别在此事上多说。
苏锦漠然视之;继续道:“西北两战;损失我大宋精锐万;损失之巨令人咋舌;西北军力因而大伤;原本该是进攻态势;现如今不得不处于守势;若非范大人和韩大人两人采用合宜的对策;怕是早就出了漏子了。”
赵祯缓缓出了一口浊气道:“你说的是实情;但朕以为我大宋西北守军军魂犹在;西贼岂是那么容易便能突破边城。”
苏锦忙道:“皇上说的甚是;我大宋将士骁勇无畏;这是已经证明了的;微臣所言及此不过是说明一件事;这几年来;和西贼的战斗耗费了大宋太多的精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损耗不能不承认。”
赵祯道:“朕明白你的意思;确实损耗太大。”
苏锦道:“大宋国内这一场大旱也损耗了不少;国库内几无存粮、存银;看得出消耗大到让人咂舌的地步了。”
闭目沉思的吕夷简睁眼喝道:“休得胡言;照你这么说;我大宋岂非到了亡国灭种的时候了;危言损听之语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苏锦皱眉道:“吕相;这时候不是文过饰非的时候;下官只是就事论事;绝无其他意思;国库如何;皇上、吕相还有三司大人比我清楚百倍;下官办粮务之事;亲眼见到州府粮仓空虚;银库耗尽;只是以此类推罢了;连扬州这般富庶之地都是那般惨状;各州府怕是十库九空;若我推测的不对;还请皇上和吕相恕罪则个。”
赵祯心里烦躁;拍着龙座扶手道:“苏锦;休得妄言揣度;你只说朕问询之事。”
苏锦拱手道:“皇上;总而言之;我大宋这几年确实处于多事之秋;幸而圣上仁义施政;才得以渡过难关;但是微臣不得不说一句心里话;就像人得了大病一般;虽熬了过来;但病去如抽丝;元气伤了;须得慢慢将养;没有那么快恢复过来。”
赵祯微微点头;苏锦说的全部是实情;虽然说出来有些残忍;但赵祯知道;光是避讳不言也不是个事儿。
“我大宋的情形辽国岂有不知;辽人居苦寒之地;对我大宋富庶之疆定有觊觎之心;况且我大宋立国之初直到先皇时曾数次征伐辽国;太宗皇帝率师北进几乎打进了幽州城;澶州之盟虽订立;但这些事辽人岂能忘怀?不管现如今两国关系多么融洽;那只有一个前提;便是实力相当。”
众人听得入迷;完全忘了是在听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谈论天下大势;此人分析的很有章法;听上去也合情合理;有些观点闻所未闻。
“我大宋兵精粮足;辽人虽有觊觎之心;但实在无法吞下;而我大宋若进击辽国;胜算也并不大;正因为实力相当;双方才有约为兄弟之国的机会;试想;若辽国孱弱;我大宋怎肯放着这头恶狼在北方而不加以诛杀?”
赵祯深以为然;就连吕夷简杜衍等人也认为苏锦所言乃是抓到要害;大宋若非迫不得已;又怎会同辽人媾和;实在是没办法灭了辽国;太宗皇帝率三十万大军趁着辽主年幼;太后肖绰当政之时以雷霆之势北伐;都没有取得胜利;更何况是现在;大宋兵力的增长远远跟不上辽力的增长;传言辽国铁骑早已突破百万之数;现在想打下他们;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苏锦继续道:“目前这种形势;正是实力的均衡打破之时;辽人岂能不加以利用;他们趁着我大宋和西贼激战正酣;国力消耗甚巨之时屯兵北疆;难道说仅仅是普通的调兵。运兵不成?决计不是”
赵祯打了个激灵;直起腰站了起来;在龙座前的台阶上缓缓踱步;猛然间停步问道:“那么辽人派使节前来是何用意?为何他们不直接进攻我大宋呢?”
苏锦想了想道:“打仗要师出有名;撕毁盟约之责辽人也不愿背负;微臣揣度此番辽人来使;大致有两个目的;其一为刺探我大宋内情;看我大宋军民是否为西贼拖得疲态尽显;军械粮草兵马的状况是否良好;其二他们既要师出有名;便会利用此次出使提出苛刻的条件;我大宋若是不允;则给辽人提供了进兵的借口。”
赵祯脸色苍白;这和他的估计不谋而合;刚才苏锦提到那四件事的时候;他已经想到这种可能了;但他不愿相信自己的揣度;直到苏锦说了出来;他才不得不面对这棘手的事实。
群臣也勃然变色;辽人这回的手段极为高明;这是典型的先礼后兵;只不过前面这个‘礼’字;或许会让大宋付出极高的代价;而若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付出的代价或许会更大。
“这都是微臣的揣度;事情或许没有微臣想到这么糟糕;微臣只是想说;防人之心不可无;皇上仁义;但辽人未必识好歹;不能不加以防备。”苏锦躬身说道。
苏锦想:历史证明了;这一回辽人是来敲竹杠的;我这话只是安慰安慰你们罢了;但是自从自己来到这里之后;似乎一切又有所不同了;自己是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的一个因素;这个小小的因素是引导着事情往更好的地方发展还是更糟糕呢?谁也说不清
苏锦退到末位静静侍立;周围官员看向苏锦的目光已经大有不同;此人一番剖析有理有据;揣度的也颇为合理;整件事就像一张大图铺在眼前;教人一眼便看的明明白白;本来军国大事复杂繁琐隐晦之极;经他一分说;便抽丝剥茧变得一目了然起来。
“众卿对苏专使之语可有评述?”赵祯打破沉默再次问询众人。
“陛下;臣以为苏锦之言危言耸听过甚;两国交兵乃是大事;轻易岂能启战端;臣以为当等辽国来使之后;弄清意图;方可定夺。”副宰相章得象这次抢了个先;当先奏道。
“陛下;老臣以为不得不防;苏专使所言句句契合丝理之中;而我大宋和辽国的关系也确实并非像想象的那般融洽;近年来虽无战事;两国之间的摩擦争斗也着实不少;河北边民也曾数次为辽兵骚扰;死伤的也不少;去岁辽人竟派大队人马入我境内砍伐大批树木;后为我边军所察;烧毁了所有的木材;险些便发生交兵;可见辽人一直蠢蠢欲动;不得不防啊。”说话的是另一名实际上的副宰相;以工部侍郎参知政事的贾昌朝;也是两朝的老臣了。
赵祯本来对臣下意见相左司空见惯;但在此事;他却厌烦透顶;眼见两种意见在朝堂上开始争论不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了局;心底升腾起无名之火来。
赵祯强压怒气看向吕夷简;关键时候;还需这位老臣来提供意见。吕夷简也习惯了在关键时候发声。
“皇上;老臣以为;做两手准备为好;老臣还是那句话;反应过激会适得其反;但不做准备也会措手不及;鉴于辽使将至;我们还需以礼相待;尽显我上国威仪和风度;不能授之以柄;另外我信安保定两军人数不过两万余;辽人屯兵十余万;万一开打;恐要吃亏;臣建议火速调集兵马增援雄州霸州两关;以备不测。”
赵祯转向杜衍道:“杜爱卿;彼处可调集何军前往增援呢?”
杜衍忙道:“安肃、广信两军距离瓦桥关最近;可命之东进靠拢;战火起时可随时救援;只不过……这样一来河北西路便显得空虚了。”
赵祯道:“可有解决办法?”
杜衍沉吟不答;副枢密使陈执中上前奏道:“可命草桥关顺安军和祈州永宁军移前拱卫;再调集冀州;大名府的厢军移前作纵深布防。”
赵祯道:“可否?”
杜衍点头道:“可以这样;但事出仓促;恐需花费时日。”
赵祯道:“不能拖延;轻装前行布防;晏爱卿;你需及时调运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