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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子带着若有所思的目光凝视着我们寒暄的情景,然后高跟鞋跟踩着清脆的步伐走向车子,两个男人尾随在她身后,北冈急着抢在我前头,于是我礼让他,不想与他相争。
本来我还有点担心,幸好我的行李箱也和凉子的行李同样好好的收进了后车厢里,阿尔及利亚籍的司机抓着方向盘,凉子与我坐在后座,北冈则心不甘清不愿的坐进副驾驶座,车子在深夜的街道上驶向十六区。
姑且不论大都市圈,据说原本巴黎市区的面积有一〇六平方公里。以东京来说,就是比山手线内侧来得更广大,市区内划分成二十区,每区并无专有名词,而是一区、二区、三区……以数字称呼,这该说是合乎逻辑呢?亦或是漫不经心呢?不、既然是在巴黎,这样也算是一种潇洒吧。
十六区位于巴黎西端,从凯旋门所在的星辰广场西侧延伸到布隆森林,占地相当广大,而且也是高级住宅区旅游指南上是这么写的。
药师寺家的公寓位于十六区北边,布隆森林的入口与维克多·尤格大道(AVENUE VICTOR HUGO)两边的正中间,我顶多只能想象景观一定相当棒。
现在正来到深夜里的异国街头,黑暗、浓雾、灯火从车窗外不断流过,完全不知道究竟哪里通向哪里。
“泉田,你在想什么?”
“没有、只是胡思乱想罢了。”
“胡思乱想也行,说说看。”
“这个嘛,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所到之处都会出现怪物、妖怪之类的……一般人恐怕一辈子都碰不到吧。”
“它们要出现有什么办法,只能说我们大概不是普通人吧。”
她又使用第一人称复数形式了,非比寻常的只有凉子而已,我仅为一介普通、平凡又善良的公务员,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我觉得很难反驳她这番话。
“唉,想想那真是太可怕了,大小姐。”
坐在副驾驶座的北冈插话进来。
“我们全体职员一致希望大小姐不要涉足危险之事,据说当时在机场出现的是近似恶魔的奇怪生物。”
“听到恶魔就怕成这样怎么行,这世间多的是比恶魔更可恶的家伙!”
凉子的说法相当具有说服力,如果她本人多少有点自觉的话,接下来一定会继续说出:“像我就是!”不过抱着这个期待是错误的。
此时司机开口说话,车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看来我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中途应该有经过星辰广场,可惜没有注意到凯旋门,不够资格当个观光客。
汽车缓缓滑进令人联想到第二市政时期军人贵族的大宅邸的社区中庭。司机讲后车厢内的行李拿出来,北冈露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凉子则说道:“行李箱让泉田搬就行了,晚安。”
语毕就连人带车把他赶走,我双手提着行李箱,与凉子走向玄关。
“这个时间会打扰到左邻右舍吧。”
“隔壁没有住人。”
“耶?”
我的表情一定很蠢,因为凉子的语气显得有点不耐烦。
“这整栋大楼都是我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讲一遍就够了!”
按下玄关老旧的电铃,对讲机传来回应,凉子一报上名字,门扉便随着厚重的声响开启。
“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巴黎的不动产价格远比东京来的便宜,大概只是四分之一吧。”
就算便宜也要好几亿吧。
宽敞的玄关装饰着雕像与绘画,在枝形吊灯的映照下,营造出美术馆的氛围,这时出现了两名少女。
仿佛从画中跳出来的法国女仆打扮,两人都只有十多岁,一人是栗色头发、碧绿色眼珠,另一人是黑色头发、有着小麦色的肌肤,我突然想到法国有许多北非籍移民,这名少女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我会找一大群美青年、美少年、美少女服侍我。”
凉子曾如此断言,看来她已经在巴黎实践她的理想,在用法语向她们吩咐完事情之后,凉子转向我。
“所有事就等明天睡醒以后再说,这个女孩会带你到你的房间,肚子饿不饿?”
“不会。”
“这样就不需要吃宵夜了,好好睡吧。”
凉子轻轻举起右手,走向大厅左侧,飘着栗色发丝的女仆拿起行李箱随行在后,黑发女仆正朝着我的行李箱伸出手,我提起行李箱摇着另一只手,于是她点点头走在我的前方,带领我走向大厅右侧。
经过好几道门扉之后,女仆转头看向我,并打开门催我进房。
“Merci(谢谢)!”
虽然只是一句平淡无奇的句子,也足以表达外国人的谢意,女仆带着微笑灵巧得点了下头,很接近日式的社交礼仪。
一个人环顾室内,以饭店的标准来说这个房间等于是双人房,有两个小型双人床,中间隔着床头柜,窗边摆着附有抽屉的写字台跟椅子,墙角有梳洗台,外加咖啡桌与两张扶手椅,一张水车小屋的油画,连电视都有,或许等会可以看看NHK的国际节目。
与通往走廊的门扉成90度角的位置有另一道门扉,打开一看原来是浴室。我立刻做好今晚的预定计划,我要在所费不菲的大理石浴缸里放满热水,泡完澡之后直接倒向床铺,一切等天亮睡醒之后再说。
第二章 女王对女帝
Ⅰ
睁开眼睛,有数秒的时间弄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请恕我的表达方式过于陈腐,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因为我并非专职的文学作家。
不用说这里正是药师寺自家公寓的客用寝室。以前在国内出差时,住的不是当地的警察宿舍就是廉价的商业旅馆,身为一介穷酸公务员的我睡醒时通常很难继续懒散的赖在床上,又不是被点到名,我却一股脑儿从床上坐起身来。
走到浴室做完早上的梳洗,全身才刚穿戴整齐,就传来敲门声,昨晚的黑发女仆走了进来,面带微笑的通报了几句。
“谢谢你,我马上去。”
虽然我以日语回答,对方应该听得懂我的意思,这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只见女仆中断了微笑,牵起我的手,我只有乖乖被她拉着走向电梯。
走出电梯,立刻被一片暗灰色壁面包围住,巴黎的清晨笼罩在浓雾之中,我被带到了屋顶的玻璃温室。
开着暖气的玻璃温室摆满了观叶植物与鲜花,美丽的女主人如同女王一般坐在位于中央的桌子前。
“时差问题解决了吗?”
“托您的福,已经没事了。”
“那就快吃早餐吧,一切等补充能源之后再说。”
法式早餐一般是牛角面包跟咖啡,然而餐桌上摆满了料理跟餐具,光是面包就有四种,蛋包饭、沙拉、浓汤,冬季欧洲少见的水果:草莓、苹果、桔子,五种乳酪加上三种火腿,饮料除了咖啡以外,还有三种矿泉水。凉子说的没错,冬天在寒冷地区活动的确需要补给充分的能量,或许我比自己所认为得来的更为厚脸皮,呼呼大睡之后的现在轮到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桌上有三份日本报纸,是销售到海外大都市的卫星版。我瞄了其中一版,有段标题写着:经营不善的银行面临倒闭前夕,政府投入三兆日元公共基金。我不知道其他的国家如何,我只知道在我生长的国家里,银行家是指“欠缺责任感与尊严的叫化子”。
与我不同,凉子读的是法文报纸,好像是La Monde(世界报)与Le Figaro(费加罗报)。
“昨晚发生在机场的事件好像还没见报。”
凉子把麦森陶器制的咖啡杯搁在盘子上。
“好,泉田,我们出门吧。”
“去索尔本大学吗?”
“没必要到那种地方去。”
这种说法对于一所位于欧洲学术史光环笼罩之下的名校不是太失礼了吗?
“地点我记得清清楚楚,也没听说他们搬家。”
“就算你知道路线,不事先联络没关系吗?”
“没关系。”
好吧,我只能这么回答。
“那我们究竟要到哪里去?”
“你想去哪里?”
“……啊?”
“你头一次来巴黎对吧,凯旋门、艾菲尔铁塔、罗浮宫、旧歌剧院、新歌剧院、圣母院、布隆森林、香榭丽舍大道……看你想去哪个俗不可耐的观光景点,我就带你去。”
“我不是来巴黎观光的。”
我只是个贴身保镖。
我负责保护的对象听了我这个公仆的发言,立即以鼻尖冷哼一声。
“在日本,观光跟招待都是公务,不信你去问问巴黎的日本大使馆,陪伴议员夫人搜购名牌,正是大使馆工作人员最重要的公务。”
此时电话铃声响起,栗色头发的女仆接起听筒,交谈一、两句之后便以戒慎恐惧的动作将整支电话送到凉子身边,女王陛下态度昂扬的拿起听筒。
“迪鲍尔先生?”
电话的另一端似乎是巴黎司法警察局的迪鲍尔先生,凉子一边与对方交谈,一边向我下令。
“泉田,拿支笔给我!”
我抽出夹在胸前口袋的钢笔,由于手边没有记事本,就把日本报纸全版广告那一页里空白最大的部分撕下,急忙递给凉子。
凉子就跟昨晚一样以流利的法语交谈,手上的钢笔写个不停。
一挂上电话,凉子立刻目光雀跃的看着我。
“昨晚在机场遇害的老人身份查到了。”
“哦,他是什么人?”
“我看看。”
凉子拿起报纸的碎片,把自己用法文写出的记事翻译成日文。
“名字叫路易·潘德罗,职业是……”
语尾突然消失,只见凉子微侧着头。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就像个少女,完全没有魔界女王的气势,这又是一个表里不一的陷阱。
“怎么回事?”
“泉田,你听说过亚尔古吗?”
“巴黎我不熟,日本的话……对了,我倒是知道亚尔古复合企业。”
“就是那个亚尔古。亚尔古的欧洲总公司就在巴黎,潘德罗是厨师,在欧洲总公司总经理的宅邸工作。”
“那个总经理是日本人吗?”
“没错,是总裁的女儿。”
复合企业亚尔古的“黄金羊”标志闻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