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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看上,理由有着千千万,骨子里还是对她们不信任。最后,乡下亲戚介绍了一位远房的侄女。小女孩十七岁,长得敦敦实实的,一脸的憨厚。全家人看了以后都满意,他也说不出什么了,就要最后决定的时候,他想想还是不放心,提出再让侄女来家里见一面。
侄女又从乡下来了,张和顺在侄女进门之前掏出几枚硬币放在桌上。在女儿和侄女说话时,张和顺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侄女,看得那小女孩满脸通红。侄女走的时候,女儿都已经和她约定了来家里的时间,可张和顺把门一关,态度坚决地说:“这女孩不能要。”家里人都不解地望着他,他指着桌上的硬币说:“我一直在观察她,她一进门就看着这钱,到出门的时候还看着这钱,说明这孩子太爱钱,将来难保手脚干净。”
张和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今天张和顺回家的时候心情特别的好,因为他在大门口遇上了杜媛媛,美人儿杜媛媛有着先天的上海人的优越感,看谁都是从鼻子尖上看过去,从不正视别人。过去,她从没有把张副所长放在眼里,因为那时候她是一家国营袜厂的女工,没有什么事求张副所长的。现在她对张副所长要客气一些了,因为她是个体户了,个体户都归工商局管,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杜媛媛现在见到了张副所长都要热情地打个招呼。
张和顺走进老宅大门,就见杜媛媛站在前院洗头,正用一把牛角梳梳着一头水淋淋的乌发。张和顺看着杜媛媛侧身梳头的样子,真是美极了,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张所长——”杜媛媛口中省去了一个“副”字,“这么晚才下班?工作忙吧?”
杜媛媛在张和顺心里是个天仙般的人儿,但是那种画中的天仙,看看而已。他对杜媛媛充满着戒心,因为他认为所有的个体户都不可能守法经营,只有胆大胆小之分。过去杜媛媛从不正视他一眼,现在这样热情,必有原因。于是他回答说:“忙,是忙啊,现在市场这样活跃,工商局管的就是守法经营,不守法的太多了,我们能不忙?”
杜媛媛当然明白张和顺讲的是什么意思。张和顺这样的人,在杜媛媛的心里,就是一个农村大队书记式的人物,打心眼里瞧不起。可是,现在就是再讨厌他,也得赔笑脸,说不定哪天有求于他呢。于是说:“张所长,再忙也要吃饭的。”
就在这时,又进来了一个人,把他们冲开了。来人是住在二进东厢房的朱银娣。朱银娣和张和顺住对门,在老宅里凡是近邻,没有几家关系不紧张的,因为住得近,就容易发生磨擦。但朱银娣和张和顺家的矛盾,倒不是因为住得近。张和顺看见来人是朱银娣,就不说话了,拎着包往家里走。杜媛媛继续梳她的头发。
回到家里,张和顺将提包交给了老婆,钟贵珍提着包就进了厨房。二进的厢房有上厢房和下厢房,张和顺一家住了西边的上下两间厢房,把两间厢房中间的过道和一部分连廊隔起来做厨房,这样可以从上厢房里进入厨房。所以张家厨房有得天独厚的隐秘性,今天,张和顺包里有好东西——几只大闸蟹。宜市地处长江边,每年金秋季节都是螃蟹最肥美的时候,人们只知道阳澄湖大闸蟹有名,却不知道宜市的红毛大闸蟹也是中国的四大名蟹之一。大闸蟹不是一般人家经常吃得起的东西,今天张和顺包里的几只大闸蟹可没花钱,是一位做水产批发生意的老板硬塞进来的。张和顺偶然也接受别人的馈赠,当然要看是不是可靠的人。
钟贵珍做饭的时候,张和顺要在床上躺上一会儿,每天如此。其实他的工作并不很忙,更谈不上累,每天等老婆做饭的时候躺在床上小眯一会儿,是他的一大人生享受。老婆把饭做好了,端上了桌,这才喊他。
今天,因为在大门口见到杜媛媛,杜媛媛对他很热情,他有点兴奋。杜媛媛对他热情,张和顺心里有一点底,他知道杜媛媛这一段时间在倒腾所谓“大阪西服”,其实就是日本旧西装。这些旧西装来路不正,工商局正在管,见着了都要没收销毁。杜媛媛和他套近乎,一定是有事要求他。张和顺知道,杜媛媛万一有麻烦,自己未必帮得上忙。自己的管辖范围,主要就是那个市场。可他对杜媛媛又有点心痒痒的,刚才她和自己离得那样近,她头上洗发水的香味直冲他的鼻子,使他有点心猿意马。张和顺躺在床上,假寐中,还在回味刚才的感觉。
“吃饭——”老婆在耳边轻轻地叫了一声。张和顺睁开眼睛,看到老婆已经把饭摆上了桌子,正中就是那几只蒸得红红的大闸蟹,旁边还放着陈醋泡着的生姜丝。儿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坐在桌旁,但张家的规矩,张和顺不上桌,谁也不敢动筷子。
大闸蟹正好三只,一人一只。老婆想把自己的一只留给出嫁女儿,张和顺不让:“吃,别管她们,过两天再说。”
张和顺不是不心疼女儿,而是不喜欢女婿,他说女婿是个不务正业的“烧包”。
张和顺看见房门还有一道缝,就示意老婆去关上。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张和顺小心谨慎,老婆钟贵珍也是,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所以,张家虽然在老宅里是最大的官,但却不怎么张扬,只是日子过得实惠。正是因为生活水准高和自己的职务有关,所以,每当吃好东西,都要关起门来。
不会吃大闸蟹的人,一般都喜欢吃母的,因为母大闸蟹黄多。其实真正会吃大闸蟹的人,在不同的季节喜欢吃不同的大闸蟹。例如,在菊花开的时候,就是吃公蟹的最好季节,这时公蟹不但肥大,而且腹中有着一层厚厚的蟹膏,也叫蟹油,这是大闸蟹身上最精华的东西,味道也最鲜美。
张和顺拿起碗里的大闸蟹,老婆和儿子才跟着动手。这时,钟贵珍突然想起,应该给丈夫倒一杯黄酒。吃蟹就要喝黄酒,虽然张和顺不太会喝酒,但高兴时也是要喝一两杯的。钟贵珍马上去拿来一瓶黄酒,给张和顺倒了一杯,此时,张和顺已经打开了蟹壳,果然腹中充满着厚厚白白的蟹膏。张和顺把姜醋倒在蟹膏上,一口就把蟹膏咬了一半,惬意地享受着口中的美味。
钟贵珍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对丈夫说:“我今天碰上谢庆芳了,她告诉我,齐家大先生在医院里还没有醒过来。”
张和顺正在聚精会神地品味着大闸蟹,听到老婆说到齐家的事,
就问:“齐社鼎查出是什么病?”
钟贵珍说:“我没有问,听说是不能说话了。”
张和顺说:“不能说话?那是脑溢血。”
钟贵珍说:“他们都说是被狐仙吓的。”
张和顺说:“扯淡,哪有什么狐仙,有谁见过狐仙?”
钟贵珍说:“那天晚上在场的人,都看见说不出话的齐家大先生用手写出来的。”
张和顺说:“那是曹老三闲得没事,编着故事吓人的。”
钟贵珍说:“编着故事吓人?曹老三就是对狐仙不敬,才把手给切了,你看他现在手吊在脖子上,人完全蔫了。”
张和顺将吃完的一只大闸蟹脚“叭”的一声,扔进了盘子里,把钟贵珍吓了一跳。
张和顺擦了擦手说:“净听别人瞎扯,反正我不信。我是国家干部,不能相信迷信,你们也不要在外面乱传。”说着,他耸着鼻子闻了闻,问:“什么味道?啊?这是什么味道,这么臊?”
钟贵珍有鼻炎,对味道反应迟钝,说:“什么味道?我怎么没闻到?”
一直低头吃大闸蟹的儿子张平安也抬起头来,耸耸鼻子说:“妈,我也闻到了,是不是我们家厨房里有什么东西臭了?”
张和顺说:“不是臭味,这是臊味!”
闻了这味,一家人没有了食欲,分头在房子里找,厨房里,桌子下,床底下,都没有发现有臊味的东西。张平安还端了一把椅子爬上去,看了衣柜顶上,也没有找到这种味道的来源。
张和顺感觉味道是外面传来的,就打开了房门。看见对面朱银娣家两口子也站在厅堂里,朝着他们家这个方向望着,好像在议论着这臊味是从哪里来的。张和顺赶紧把门关上了。
那股味道似有似无,当你耸着鼻子找它时,好像它又没有了,当你怀疑自己的嗅觉时,它又真真切切钻进你的鼻子。
味道慢慢浓起来,好像在顽强证明着自己的存在,其臊无比。仿佛是一股液体,慢慢地把老宅淹没了,把老宅的人也淹没了,缓缓地流进了鼻孔,辣辣的直冲脑腔,接着人心发堵,头发晕,眼睛都睁不开了。
老宅里的人都出来了,没有出来的也从家里伸出头,吱吱喳喳,议论纷纷。有人拿着手电筒,翻腾那些堆着杂物的角落,在老宅的角角落落里找,从前进到后进,再到后院,到处都是翻找的人。
翻了一个多小时,几乎把老宅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臊味的来源,而此时天已经黑透,臊味慢慢地淡了。
昏黄的灯光下,只见老宅里人影憧憧,空添了一种神秘的气氛。
这时,有人恍然大悟地惊叫一声:“是狐臊吧?!”说完又立刻把自己的嘴捂上了。这一叫,仿佛一声惊雷,黑暗中的人们,禁不住吓得头皮一麻。大家不约而同地把这臊味和齐家大先生还有曹老三的事联系起来。人们纷纷散去,悄悄地回家紧闭房门了。
是夜,整个老宅死一般的沉静,连猫儿叫春的声音都没出现。那股叫人昏昏欲睡的臊味,过了子夜才渐渐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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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程基泰跟着香港来的黄先生走出园青坊大街,在街口牌坊旁边看到一辆枣红色的桑塔纳轿车。园青坊虽然被称为大街,汽车却开不进来,就是因为街口这个石牌坊。这座牌坊卡在街口,把整个大街像一个口袋扎起来了。当年它不影响园青坊大街走马车,过轿子,跑黄包车,可今天汽车就开不进来了,这也是市里要拓宽园青坊大街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