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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馆。这里是一具娱乐的大百宝囊,世间娱乐无不兼收并蓄,你需要什么东西,只须伸手一
掏,总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海水真冷,比湖水冷,我到海边,伸脚向水里试了一试,一种寒冷之气,彻入骨髓,甚
至有痛楚的感觉,怕周君夫妇笑我,只好硬着头皮下去。但下去后又不觉得什么了。我常听
见人说海水托力大,游泳可以不费劲。实验之下,才知海水托力虽大,海中风浪也大,托力
与风浪的阻力互相抵消,我们还是没便宜可占。
夕照西沉,晚山变紫,澎湃奔腾似的海浪,一阵阵从海面卷过来,好像海王的御驾将出
来巡游,海的仙侍们拿着万把银帚,清除海面。我们这些凡浊的人类,倘不让开,扫帚便将
毫不留情地将我们像飞扬的尘埃般一扫而去了。但我们也有抵御之法,大浪来时,不慌不
忙,将身子轻轻一跳,从浪头跳过;或者将身一伏伏在浪头底下,银帚便莫奈我们何了。不
然,虽不致于被它扫去,身体被打着,究竟很痛。
我们在水里泡了两个钟头,泡得够了,才上岸休息。这时候沙滩上纵纵横横,躺满了肌
肤被太阳晒成赤铜色的男女:有的游泳过于疲乏,让凉风轻轻扇进梦乡;有的在滩上挖成一
坑将自己一半埋葬在沙里;有的用手撑着头颅目注云天,似乎心游物外;有的打开带来的点
心在吃,有的和朋友细谈知心话;有的和情侣密筹幸福的前途。小孩子挑掘沙土,很热心的
从事他们理想中楼阁的建筑。还有满身筋骨突兀的外国水手,和我在海船上所见的那一类的
西洋胖妇,尽量在那里展示他们的筋肉美。许多人则跳着、跑着、笑着、嚷着、高声唱着。
快乐的情调,泛滥在海面上,在林峦间,在变幻的光影里,在无边无际的空间。
六 湛山精舍与水族馆
海滨公园附近有两种建筑很惹游人注意:一种是那沿着海岸一带联绵的雉堞和中间那一
座丹甍碧瓦的戍楼;一种是那高踞湛山之巅尚未完工的佛庙。
我们在汇泉浴场作着海水浴时,望着那城墙和戍楼,心里总不免发生种种疑问:说这是
军事的防御设备么?这样旧式的城堡哪里敌得住廿世纪的新式武器,况且建筑又这样的脆
薄,好像连土炮都禁不起一下似的;说是公共机关或私人亭榭么?那也不像:楼的四角高高
翘起,像拳师表演什么“金鸡独立”和卖弄什么法门似的。楼顶上又杈杈丫丫地安上什么宝
瓶呀、画戟呀、跳龙门的鲤鱼呀,整座戍楼看去很像儿童的玩具,又像纸扎铺里的神台。那
座高踞山巅的庙宇模样儿更奇怪,更滑稽,我简直形容不出。青岛风景如诗如画,所有的建
筑也都经过艺术的设计,或琼楼高峙,或五宇玲珑,掩映着海色山光,真不啻缥缈的“仙山
楼阁”,中间忽夹杂着这么暗灰色的平平板板的建筑,看去实觉得太不调和,太不顺眼。这
座庙宇似乎怕青岛全市望它不见,故意高高爬在湛山顶上搔首弄姿地向着人呆笑。
汇泉浴场的泳客们躺在沙滩休息之际,也常指手画脚批评这个建筑的丑陋。一天,我听
见身边一位文人模样的客人对他的朋友说:
“青岛有了这样个建筑,真可谓‘西子蒙不洁,’我恨不得去汇泉岬拖过那十五珊加农
炮来,一下轰掉它,心理才觉痛快!”
这可见讨厌这庙宇的并不止我一个人。
我们每天都想到这两种建筑物跟前看个究竟,总未如愿,因为等到海水浴浴完已是精疲
力尽,而且天色也晚了。今天我们因气候较凉,懒得下水,才由海岸边走上看了一下。因此
才知道那城楼是青岛观象台附设的水族馆,而庙宇呢,则为本市一群佛教徒所发起建筑的湛
山精舍。
听说西洋水族馆的建筑,往往故意吊奇弄诡,玩出许多新鲜花样,以便吸引观客注意,
那末青岛水族馆之采取这样一个非中非西,不伦不类的型式,原也不足为怪,不过我总觉它
的结构太不庄重,至于湛山精舍则更可厌了。这几年以来,我国人似乎发了一阵“建筑
狂”,自首都至于小县城,自公家至于私人,这里也建筑,那里也建筑,说得好听是“兴国
气象”,不好听便是“土木之妖”。“土木之妖”,是国家不祥的先兆,执政诸公请当心
呀!
这几年以来,国人对于建筑都抱有融化中西文化于一炉的野心,这就是形式上保留中国
固有的雄壮、肃穆、纤丽、幽深的风格,而实用上则采取西洋的坚固、精巧、豁爽安适的优
点。不过这“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学问,实现于学术政治上固然很难;实现于建筑上
也并非易易,我便看见过一些曾受西洋建筑学训练的工程师对此尝试的失败。汉口和上海就
有好几幢畸形的建筑物。譬如十几层的洋楼之上忽然加上一个八角亭或一座小宝塔;宫殿式
的中国屋宇旁边忽然点缀些西洋装饰,可谓极杂凑之能事,也可说是中西建筑结婚后所产生
出来的“怪胎”。我每行过其下,心里总感觉十分不舒服,恨不得放把火烧了它。这也无怪
今日看了湛山精舍的人想用炮将它轰掉了。
我国建筑采取西洋制度,其时代实不为不久。据说清代圆明园便有几座宫馆带有西风
了,直到于今还不能融汇贯通,造成兼有中西之长的特殊型式,究属何故?中国文化果然像
法国某艺术家所说不容易与别的文化融合呢?还是我国学术的胃消化力过于薄弱呢?至北平
协和医院,南京女子金陵大学和国立武汉大学皆系调合中西恰到好处的建筑,不过设计者却
不是我国建筑师,所以此事应当别论。
七 鱼乐园
本人虽忝为万物之灵的人类之一,但说来惭愧,我这个可怜的永不成熟的心灵,却时常
憧憬于动物的世界里,所以那形形色色的飞走跂潜之伦,每每充牣于我的笔底,因此有人怀
疑我原是个研究生物的学者改行而为文人的。其实我对生物学这门学问虽颇有兴趣,却从来
没有下过工夫,我之偏爱动物,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想不过像那些头脑简单的野人或儿
童,觉得动物没有人类的机心,较易接近,其实也因自己上不得这个过份尊严人类的台盘,
只好和动物做做朋友罢了。
当我在珞珈山的时候,寓中养鸟数笼,猫二三头,金鱼一玻璃缸,舍甥建业取笑我拥有
海陆空三军,俨然南面之王,我亦果然颇满足于当时那个小小王国的尊荣。尤其那一缸置之
书案之侧的金鱼更得我的爱好。看它们红鳞闪闪,游泳绿波碧藻之间,写作之余,怡然坐对
可以休息目力,洗涤精神的滞倦。这正是当代自负为前进的文学家所诟病的有闲阶级的生
活。但连这一点所费无多,又是自己劳力换来的小小享乐都不许享有,人生也未免太可怜
了。他们的教训,恕我顽冥不灵,不能接受。
青岛的水族馆在我国素负盛名,华北各大学生物系学生举行临海采集标本的旅行时,必
至此馆参考。武汉大学距离青岛颇远,但生物系毕业前若不到这个水族馆来拜访一回,也像
缺了典似的。我们今日既到了这馆的门前,当然不肯失之交臂,所以当时即买票进门。
才进得大门,便看见一条大鱼的标本陈列在迎面处,令人赫然一惊。这条鱼长约二丈,
无鳞甲,浑身黑色,嘴长而尖,上下腭两排雪白的牙齿,像是异常锋利。鱼架旁注有拉丁学
名,惜不能认识,不知道是鲨鱼呢?还是鲸鱼?对着这条大鱼,我不免想起古书上那些关于
巨鳞的记载。像《庄子·逍遥游》里所提到的那个“北冥之鲲”,乃“其翼若垂天之云,抟
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大鹏鸟变的,当然是大极了;《列子》又有背负周围数万里员峤和蓬
莱的巨鳌,那身裁也不知究竟多少长,多少大,想比之鲲鱼更有过之无不及。魏武帝《四时
食制》,言“东海有鱼如山,长五六里,谓之鲲,死时膏流九顷”。木华《海赋》,形容横
海之鲸“巨麟插云,髻鬣刺天,颅骨成岳,流膏为涧”。古人又有“三日逢鱼头,七日逢鱼
尾”之谣。《唐人小说》更有一有趣故事,说有一群遭风的海客,泊舟于一大岛,携炊具上
岛治食,饭尚未熟,忽见岛渐移动,悟在大鱼脊上,急登舟解缆而逃,其不及下者均遭溺
毙。这与《天方夜谭》某一节故事完全相仿,当是由波斯贾客传来。现在我们凭了实际的考
察,知道海中最大的动物乃是鲸鱼,称为海洋之王,其长也不过四五丈到七八丈而止,像古
人记载中所言这类如山如岳的大鱼,只能当作神话看待。我们对于古人那种“轻信”的态
度,觉得他们太愚蠢可笑。说句老实话,我们的祖先原是大陆居民,不知海洋方面的一切,
他们关于海洋的想象这样虚渺荒唐,夸诞失实,本也是颇可原谅的。不过人类精神粮食,除
了“知识”以外,是否还需要点别的东西?现代的摄影和电影,可以教我们认识热带的猛
狮,大象、毒蛇、巨鳄;可以教我们见到北极的熊,冰海的豹。但终日生活于幻想中,好奇
心又过于强烈的我,总觉得不大满足。我常希望神话中那些奇怪的动物实际存在,听说我们
这时代的深海之下也还是一个不可知的世界,也许还有像古人所说的身长千里,眼如日月的
大水族潜伏其间。我只有盼望深水探险的早日成功,带给我以这类可喜可惊的报告了。
离开那尾大鱼,转进几条甬道,便到了养鱼的地方,这是水族馆中心所在。所有养鱼池
都用寸许厚的整块玻璃砌成,上下设有暗管,灌以源源其来的新鲜海水。每池一间,蓄养海
洋生物一种或二种,池约数十间,生物亦有百余种之多。我所能认识的只有水母、带鱼、章
鱼、乌贼、龙虾、海蟹,其余则觉看着好玩,却都叫不出名字。晶莹明澈的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