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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扉的信-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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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封已经写妥,中央邮箱一○○号。

  这些信最终由谁接收?

  会不会都堆在邮政局“无法投递”的箱子里?

  正在踌躇,守丹回来了,一边拿着冰淇淋舔食。

  看见新生,她很愉快地说:“你来了,飞机票订好没有,我们几时回去度假?”

  新生心不在焉地答:“下星期。”

  “你在看什么?”守丹走近他。

  新生反问:“你又在写信了?”

  守丹点点头。

  新生说:“事无巨细,你都向心扉报告,由此可知,你的一切,她都知道。”

  “说得不错。”

  “她每封信都回你?”

  “不一定,有时回,有时不回,她是个大忙人。”

  “这些年来,回信也不少吧?”

  守丹放下冰淇淋,走进卧室,半响出来,手上拿着厚厚一叠信,她朝新生扬一扬,“这些只是一小部分。”

  “她一定给你很多忠告。”新生不动声色。

  守丹笑,“有时很中听,有时非常逆耳,不过都是肺腑之言,难能可贵。”

  新生耳边有一个小小声音:于新生,别追究了,别再追究了。隔半晌,他说:“这个时候回去,得忍受大热天气,你怕不怕?”

  守丹答:“我早习惯了所有天气以及人情的冷暖。”

  新生仍然听见那个小小声音:别再研究这些无关重要的事了,但是另一个比较雄壮的声音却对他说:于新生,难道你不想了解她多一点?

  他不知道这两个声音从何而来,只知它们斗争得极之厉害,不分胜负。

  当下他对守丹说:“星期六的飞机好不好,方便父母接我们。”

  守丹蓦然发觉她那边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母亲、侯书苓、罗伦斯洛,已经统统离她而去,此刻她只得于新生一个熟人。她猛然抬起头,发觉自己比母亲更为孤苦。

  这就是侯书苓的前妻不住回去找他的原因吧。

  回到老家第一件事,守丹便是想躺在自己公寓那张大床上好好睡一觉。

  于太太说:“可是房间已经收拾好,住我们那里,见亲友比较方便。”

  幸亏新生笑着解围,“现在还没举行婚礼,让她回自己家去争取最后自由。”

  守丹赔着笑撇下于家三口,马上拨电话找侯书苓。

  秘书周到而客气,告诉她:“侯先生出门去了,这次完全没留下联络地址号码,他决意休息一个月,不问世事,临走前说,公司被吞并也好,垮下来也好,他全不关心,对他来说,只有好,以后不必操心了。”

  守丹沉默,这当然是极之动人的敷衍话,但,如果拆穿它,徒然使自己下不了台,一点好处也无,识趣者无论如何不会轻举妄动。

  过一刻守丹对秘书说:“说我渴望听到他的声音。”

  秘书大力应是,看样子也是个出色人才,不逊于罗伦斯洛。

  到这个时候,守丹才发觉,她不是不留恋从前生活的。

  躺在床上,她像是听得有人按铃,连忙问:“谁,是罗伦斯吗?”

  女佣应道:“不,不是,没有人。”

  守丹只得翻身再睡,过一刻又似有人进房来,笑着叫她,守丹一惊,又再问:“是否叫我出去应约吃饭?”

  女佣再次应:“小姐,没有人。”

  守丹见睡不好,索性起来找罗伦斯洛,但他昔日的电话均告取消,他似有心脱离往日的生活,从头开始。

  一个个故人都回避她,不想让她再勾起他们的回忆。

  讲得难听点,梁守丹已不是受欢迎人物。

  她只得颓然起身写信。

  “心扉,我夹在两个世界当中,两头都寂寞,又开始怀念母亲,像是听到她咳嗽声,开酒瓶声,叹息声,原来曾经一度,我们的确相依为命过——”

  写到这里,守丹掷下笔,这是她前所未有的动作,以往天大的委曲,只要可以告诉心扉,内心已经平和。

  她斟出一杯酒,学母亲那样,仰起头,喝下去。

  那边厢于新生到了家,放下行李,淋完浴,拨了好几个电话,就出门去了。

  他目的地是新伴侣杂志社。

  推开玻璃门进去,一位编辑小姐迎出来,“是于先生吧,请坐请坐。”

  于新生在书稿堆中找到一张空椅子坐下。

  那位编辑小姐说:“新伴侣杂志创刊至今已有二十三年,我并非第一手编辑。”

  于新生问:“心扉信箱是否由第一期开始?”

  编辑小姐答:“是。”

  “收到的读者信多不多?”

  编辑小姐诧异地笑:“于先生,你不是我们的读者吧?”

  “此话怎说?”

  “心扉信箱在十多年前相当受欢迎,渐渐读者水准提高,这种形式的信箱已成为笑柄,新伴侣将之取消,已经好几年了。”

  于新生一怔。

  “我们不停改良革新,使刊物可以配合新一代读者口味。”

  “中央邮政一○○号,不再属心扉信箱所有?”

  “取消已经长远了。”

  “还有没有读者写信来问问题?”

  “有,不过收件人不再是心扉。”

  于新生仰着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编辑小姐有点不置信,“你怀念心扉信箱?”

  “啊,不,”于新生定一定神,“我表妹是心扉的读者,请问,我在何处可以找到她?我想同心扉女士联络。”

  “于先生,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根本没有心扉这个人。”

  什么?

  “心扉是一个杜撰的名字,不是任何人的笔名。”

  “那么,”于新生大吃一惊,“答读者信的是什么人?”

  “是编辑部同仁,谁有空谁答,每期不同人负责,反正我们只得一个宗旨,便是鼓励读者,叫他们乐观向上。”

  “是否所有的信都可以得到回复?”

  “那是没有可能的事,心扉信箱在全盛时期,每星期收好几百封信,我们不过是随意抽十封八封出来回答而已。”

  “没有心扉这个人?”

  “你说得对。”

  于新生又问:“心扉信箱取消后,剩余的读者信怎么办?”

  编辑小姐有点尴尬,“我们去年装修过写字楼,丢掉许多无用之物。”

  于新生呆半晌,终于站起来,“谢谢你。”

  编辑小姐说:“不客气。”

  于新生告辞。

  他一走,编辑小姐便对手下说:“这一阵子,读者好似对信箱发生了新的兴趣。”

  副编辑笑答:“那还不容易,照版煮碗,卷土重来好了。”

  “不,不能再用心扉这种名字了,多老土,今日的读者会笑的。”

  “弄一个洋名?”

  “我们开会讨论吧,要做得煞有介事,并且,观点要新。”编辑小姐笑着说:“就这么办。”

  新生可没听到这一番话。

  真相已经大白。

  这些年来,心扉根本没有收过梁守丹的信,心扉也没有可能逐封回过梁守丹的信。

  那个信箱,不过由新伴侣杂志诸位编辑联合主持,用来赚稿费用,并且,取消已有多年。

  新生约了旧同学喝茶。

  那位旧同学现从事出版行业,由他介绍新生给新伴侣的编辑小姐。

  “你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吗?”

  “有点眉目了。”

  “所谓读者信箱,不过是吸引群众的一个幌子,真的有什么急难问题,轮到登出来,也已经过时,社会进步,读者也进步,已不相信那一套。”

  新生一直心不在焉地微笑。

  “你写过信给心扉?”

  “不,不是我。”

  那朋友诧异,“谁,谁做这种傻事?”

  “有一个人,不住写信给心扉,几达十年之久。”

  那朋友张大了嘴。

  于新生拍拍他肩膀,“多谢你帮忙。”

  新生虽然有点疲倦,还是以守丹为重,先到她的公寓去。

  守丹终于睡着了,床铺一片凌乱,甚至有一只枕头套子脱落,可见她挣扎了良久。

  于新生凝视未婚妻,他了解她有多少这根本不重要,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又有何关系,只要爱她便行,于新生愿意那样做。

  他拿着空酒杯出去对女佣说:“把所有的酒扔出去。”

  “是。”女佣愉快地回答。

  “她要是再买,继续扔出去。”

  女佣的声调更加钦佩:“是。”

  案头有未写完的信:“心扉,除了你之外,我只有于新生了,他与你不同,我与你之间,无所不谈,我的事,你都知道,但是新生不一样,我们的出身、背景、环境,一点没有类同,有时我十分怀疑,单是相爱,不知道够不够,这种疑惑,使我极端不安。”

  新生无限凄惶地抬起头来。

  这些年来,梁守丹不住地写信给心扉,又不住地收到心扉的来信,实际上,写信的是她,复信的也是她,心扉即守丹本人。

  她把信写好了寄出去,根本不理会它们落在哪一个角落,不要紧,她即是她自己最好的朋友,她总有办法回复她自己的信。

  于新生静静地站着,轻轻地落下泪来。

  本来写信给自己好比写日记,是一种抒发情绪的方式,无可厚非,只是守丹一本正经地把信贴上邮票寄出,又寄回给自己,可见她是多么渴望与外人有沟通。

  新生闭上眼睛。

  背后传来守丹疲倦的笑声:“怎么来了这里,你爸妈恐怕有说不完的话要同你倾诉。”

  于新生连忙牵起嘴角笑,“我牵挂你呀。”

  守丹道:“这下子可让你看到蓬头垢脸的我了。”

  于新生转过头来看着她,“守丹,让我们结了婚再走吧。”他忍着发酸的鼻子。

  守丹犹疑地笑,“这么快?我要好好地想一想。”

  新生温柔地说:“要不要同心扉商量一下。”

  “这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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