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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人对我说:“你在哭吗?”
我吓一大跳,一个女孩子,倒吊在单杠上,静静在我旁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我发现她的衣服比我整洁得多,判断她没有危险性,随即觉得好奇:“你为什么倒吊。”
女孩子不说话,脸上的血管开始充血,然后,开始流鼻血。
我吓坏了,“快下来也,你流鼻血啦。”
女孩子跳下来,满不在乎地拿衣袖抹抹鼻子,白衬衫袖子上马上一滩洇红。
她冲我笑笑:“下次想哭的时候,学着倒吊,保证你的眼泪会倒流回去。”
我犹豫,“可是会流血啊。”
“流血不是比流泪痛快多了吗。”
那就是我第一次认识阿舞,那个比我大一岁的女孩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告诉我流血比流泪要痛快得多。
阿舞原来是半个日本人,她的全名是井上舞,很美,但她不喜欢。因为这个姓,她被欺负的次数比我和苏眉加起来的还要多。
一次苏眉给她改名字,说跟她的姓好了,叫苏舞。阿舞本来很喜欢,后来觉得是牧羊苏武的谐音,马上就翻脸了,说苏眉你是要我下半生苦命不是。我们才知道有点自闭的阿舞其实很在意自己的将来。
苏眉跟阿舞的性格其实差很远,不过她们总算一起做了一件事,她们在上中学的时候一起去学跆拳道,苏眉已经是很有天分的了,但阿舞,老师说她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愿意免收她的学费。只有在说到这些时,阿舞暗淡的眼神里才会闪动一点火花。
那时,我们快十五岁了,就要出来自力更生了,我们说的大多是将来怎么怎么样。这种场合,阿舞总是很沉默,苏眉常说她静得像一块化石,那么,初中快毕业的日子里,阿舞真的快变成了一块化石。
只有在喝了好多酒的深夜,阿舞才会跟我们说话。有一天深夜,我们在等流星,等到快天亮的时候,阿舞是最绝望的,她说了一句话:“如果不能与众不同,我宁愿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认为,那是我们的朋友时期,阿舞最深的一次掏心。
离开孤儿院后,我和苏眉做着零工,等着长大,每一天都是漫长而难挨的,但每一个明天都是不可知的。
我与苏眉租住着人家的天台屋,每天担忧着今天的肚皮,明天的工作还有天气,自然而然的,阿舞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跟我们联络了。
直到苏眉中了一张奖券,我们决定到欧洲留学,并且想寻找阿舞的时候,才发现找不到她了。
我们害怕她会如她自己所说那样,放弃这个世界,于她而言,那是很容易的,她是那么喜欢坐在摩天大楼的天台上俯视芸芸众生,只要她的眼睛被万家灯火晃得花了,想闭一下眼睛,那么她的世界就会骤然变成黑暗。
我们去找她,一个月后,有人告诉我们,今后,再见着她,也不要跟她打招呼了。因为她的工作的关系,她已经是另一重身份,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她再也不是任何人的朋友了。
就这样,我们再也没有在茫茫人海中遇到阿舞,我们失去了我们的朋友。
我们叙述结束了,一时大家都有点静。
半响,西域慢慢说:“你们是说,她……但是,我遇见她的时候,她怎么一点也不像在工作的样子,她的样子,就好像是一位千金小姐偶尔到一个风景好的地方休假一样。你们是否搞错了,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她受过训练,也没有看见过她的枪。”
我狐疑地看着西域,这个人不是有很多传奇经历的吗,也应该经常跟这些人打交道,怎么没有这样的眼光。难道真的是爱情可以蒙蔽人的眼睛?
我叹口气:“也许,她真的在那里休假呢,因为那里不会有人会认识她。而枪,我想她是不会带在身边的,一个潜伏的间谍一旦拔出枪来,他的存在价值就消失了。”
我明显看到,“间谍”两字一出口,西域身子就一震。
他显然是很不想接受现实的样子。
确实,阿舞,她的职业不会允许她和任何一个人恋爱,也不会允许她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她注定漂泊,从她选择的一刻起。如她所愿,她成了一个消失在世间的与众不同的人物。
她不止是满足了一个愿望呢,她满足了自己平生仅有的两个愿望,有多少人可以做到这样呢,但不知为何,我的心中,只觉得忧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西域突然说:“那个丹尼尔,找到我。”
我们精神都一震。
西域看看我们:“你们知道,找到我并不容易,但是他找到我。我很惊讶,跟他聊天。他像一个拿水晶球的女巫,说出我心中所想。”
“他说我心中有一位神秘女郎,但已经失去,如果想重见她,就必须相信他。”
“我当时就发疯了,说相信他说的所有话,假如真的可以办到的话。”
“他告诉我有这样一个瓶子,可以使时光倒流。”
“他这样说‘你手捧瓶子,双手高举过头,大声说出你想回去的日子,然后,把瓶子摔碎。在瓶子破碎的一刻,你就回到了过去。’”
我们都瞪着西域,他的话令人难以置信。
西域也不在意我们的眼光,只是说:“所以,那个瓶子是一次性的,我花任何代价都要先把它得到手。”
西域已经说出了要得到宝瓶的理由,却是那样的令人难以接受,但西域,却又没有理由去骗我们。难道,那些非常人物都是为了同一理由来到这里?他们也希望时光倒流?
我们像傻子一样站着,苏眉问:“没有了吗?那个丹尼尔说的话。”
西域皱皱眉,想了一下,忽然啊的一声:“还有一句‘只有真正相信它的人才能得到它。’”
那又是什么意思?
康柏说:“也许,是要你们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得到它。”
我说:“你是说,那些富豪们因为心志不坚,所以才败在西域手上?”
西域忽然笑了起来:“那是他们给我面子。”他一笑之间,得意之情跃然眉间。
我们对视一眼,想是因为西域的面子问题,瓶子才没有以更高的价钱拍出。
忽然之间,我想到一个问题:“那个丹尼尔怎么会知道瓶子可以这样用法?他可有告诉你们?”
西域说:“这个问题我恰好问过,他的回答是这是他的先人传下来的东西,流传下来的训示就是这样,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并且说,假如瓶子无效,可以原银奉还。”
我忍不住翻白眼,还有货物出门,三年保修呢。这丹尼尔抛出这样的话来,自己的身份却如谜,也难怪要出大价钱来找代罪羔羊,找人替罪。这一招金蝉脱壳也算是江湖常见的伎俩,可恨的是偏偏找上我的侦探社来,让我跟苏眉活活当了倒霉鬼,冤大头。一面想,我一面恨得牙痒痒。相信这家伙如果不是想到拉我们上贼船,这些江湖人物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给他蒙混过关。
西域看着自己的手掌,好像在研究掌纹,半响,他说:“我看不出来你们的行动有什么把握,更糟糕的是,我也研究不出来我的加入对大局的影响有多大。”他放下手,对我说:“可是,我必须得到那个瓶子,因为,看来那是我重新见到阿舞的唯一途径。”
第十章 恐龙
“我想我们得准备作战了。”我说,“我们得着手搜集对手的资料,准备好闯关的工具,只有知己知彼,我们才有机会。”
苏眉说:“对,我们侦探社有不少资料,我们应该马上去查查。”
康文说:“我家离这里比较近,还是到我家吧。”
康柏看着他大哥,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不是吧……”康文看他一眼,马上噤声,又忍不住,低声嘀咕:“他那台电脑,只能拿恐龙来形容,一样的庞大,一样的恐怖……”
康氏兄弟的家比上次的凌乱大有进步,但楼下,康柏的领地,东西累累赘赘,虽然大都归位了,概况也只能以乱来形容。我们小心翼翼地穿过地上的杂志和报纸堆向楼上进发。
苏眉一不小心,踩着一个滑溜溜的东西,叫了起来,待捡起一看,原来是一个丑丑的小丑模样的打火机。
苏眉咒骂一声就想扔出去,西域连声说:“慢,慢。”
他接过来凑在光亮处细看,然后说:“是翡冷翠手工作坊出品的陶纳德罗的仿制品吧,他的作品就是这样,为了要表现纯粹的精神生活,老是会遗弃外形的美。”
他的意见骤听上去分不出来是贬是褒。
康柏却得意洋洋,对西域竖起了大拇指:“老兄,还是你识货。”
我满腹狐疑地打量那个脸上有泪痣的小丑火机,看不出来他跟人家的名作使徒圣约翰有什么血缘关系。
走上二楼,完全不同的景观。
对比康柏的琐碎和华丽,康文的二楼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雍容。
只不过是那天花板下缓缓旋转着的雕花吊扇,已经把夏暮的风情都扇了出来。
窗棂是桃花心木,竹帘半卷,上面似乎还留着湘妃未干的泪痕。
西域跟苏眉的注意力叫那台被康柏称为恐龙的电脑吸引住,啧啧有声,大抵是惊叹其外形的出类拔萃及配置的高端,而我却被一张仿古的鸡翅木明式圈椅吸引住。
我走近去,忍不住出手去抚摸,我喜欢那种从指尖传来的温暖而润滑的触感。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家具。
没有上漆,原色,打蜡。
懂行的人都知道,最好的家具都不是上清漆而是打蜡的,意味着好的材料加好手工。而这张椅子的手工不只是好那么简单。
细细地看,四只椅子脚上都用细细的银丝镶嵌成图画,一只是百花盛开,一只是明月当空,一只大雪纷飞,最后一只是湖畔小舟与垂柳,应该是表现夏季凉风吹皱一湖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