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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小弟,怎的说这等丧气话,放心便是了,我不乱说。”
至于这保证到底有多实在,沈耘时不得而知了,因为此时外头忽然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而金辉儿的哭号也戛然而止。
“乖孩子,哭什么。你娘呢,怎的就把你扔到院子里不管了。哦,乖,不哭不哭。”
那声音里的宠溺,让沈耘一阵肉麻。
而后便听到一句:“唉,银瓶儿这个黄毛丫头,你啥时候回来的?再不在你那外翁家住几天。野惯了的黄毛丫头,一天就知道浪。”
沈耘的眉头紧锁,沈桂的脸上也没多好看。
但到底火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沈桂,孩子在外头嚎,你这个当娘的就干看着?孩子再怎么淘,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就不管管。”
这已经不是质问了,声音之大,足以称得上骂街。
沈耘正要出去,不想沈桂更早一步。那瘦弱的身躯走出门后,对来人很是不给面子地说道:“大早上的要吃枣儿糕,是你做还是我做?家里这几天连麦麸都吃的不剩下多少,你让我用什么做枣儿糕?”
一句话堵住了来人的嘴巴。
短暂的交锋最终还是以沈桂的胜利告终,当沈耘走出门来的时候,发现街坊四邻并未因此就走出来看热闹。
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发生了一次两次。
来者正是沈桂的婆婆,银瓶儿的姥姥。
见沈耘走出来,脸色变了变,不阴不阳地问道:“吆,时沈耘来了啊,怎的,家里没粮了,要来阿明家借点?”
依旧是方才的嗓门,沈耘很怀疑这样说话,到底时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那些依旧在屋子里没出来的街坊们听。
不过,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已经成功地引出了沈耘的怒火,哪怕时长辈,沈耘也不觉得此时忍气吞声是好办法。毕竟,还关系到沈桂的声誉——一旦坐实,谁会喜欢一个什么都往娘家带的媳妇?
“不巧了,今日前来,我给姐姐一家带了些布匹,让他们做身新衣裳。想想也是可怜,辛苦一年,连身能出门的衣裳都没有,也不知省下的粮食到了谁的嘴里。”
沈耘知道,虽然这老两口给大儿子分了家,但吃的用的还是从朱阿明这里取。有时候甚至拿了大儿子的接济小儿子,着实不太地道。
此时想要坏沈桂的清誉,也就怪不得他反讽几句了。
老婆子脸上有些不好看,还想撒泼几句,却因为沈耘接下来的话断了声响。
“对了,姐姐,此行来前,我自城中抄书赚了百来文。阿娘让我给你四十文,暂且买点粮食过了这几天。”
沈耘也是故意说给旁人听,声音自然大些。不想这回周遭的邻舍纷纷出来朝这边看过来。
银瓶儿先前就很是生气自己这个姥姥骂自己,这会儿自然时偏向沈耘这边,一溜烟跑进门,将沈耘带来的包裹拿出来,扯出一块布匹,很是开心地朝沈桂炫耀:
“阿娘,你看,这是阿舅给咱们买的布。”
沈耘尚未从怀中掏出说出的铜钱,但沈桂的婆婆,以及那些乡邻们,瞬间都傻了。
第十三章 面子总要互相给()
沈耘记忆中的沈桂对自己极为宠爱。
许是年龄小了许多的缘故,沈桂对待沈耘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当日沈耘离开成纪县城时,便在布庄里买了一匹细麻密织靛染布。
相较于俗常人家身上穿的粗麻布,其质地不仅精细,更兼双层织造,以至于虽然比粗麻布轻薄,但冬日里做了衣裳一点也不会冷。
这样做工精美的布料,少说也值上百文钱。
不知多少入了成进了布庄的百姓为之眼馋,但终究都被那高昂的价格震退。
沈桂有些惊慌:“小弟,你这是,到底哪里来的钱?犯法的事情咱们可不能做。”沈耘家中的情况沈桂很清楚,都是一样的贫困,哪来这么多钱买这么好的布料。
一句话似是提醒了银瓶儿的姥姥。
那满是皱纹的的歪嘴一咧,便高声叫唤起来。或许时邻舍的围观让她越发激动,说话声音比先前还要高上几分。
“对啊,沈耘啊,你说你也是个读书人,怎的还要干偷偷摸摸的事情。传出去多不好听。咱们朱家门里,可不敢要偷儿的姐姐作媳妇。”
为什么仇富的人这么多?
大抵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沈耘家中的境况先前是还不如朱家的,却忽然间拿出上好的布匹来。那么原本都是乌鸦一般黑的朱家老奶奶,心里都便有了种种不平衡。
这种不平衡,足以让一个原本就舌头长半截,专门爱说闲话的乡间愚妇,丝毫不顾忌当事人还在场,便传出这等足以毁人一生的谣言来。
原本还艳羡的乡邻们,眼神中忽然泛起莫名的身材,看向沈耘的眼神却多了几分鄙薄。
沈桂自知说错了话,脸色一拜,看着沈耘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惶恐。
她很清楚自己这个原本就和自己关系僵硬的婆婆,会因此扬出怎样的风雨。
左右思量无计,沈桂只能跪倒在地,低声哭泣起来。
只是这下子反而更加坐实了沈耘偷盗的莫须有罪名,那遥遥观望的邻舍此时居然围拢在朱阿明家门附近,大有阻拦沈耘逃窜的架势。
沈耘的眼神有些清冷。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人的嫉妒心和愤恨,居然可以达到这种程度。
银瓶儿早已经急了,口不择言地说着当日沈耘赚钱的庆幸,奈何,响亮的声音并不能使真言被相信,而极力的解释也并不能唤醒刻意迷蒙的心智。
到底,还是有人跑出去呼唤村老。
村老多是由本村德高望重的长者充任,平素可以代替官府施行一定的权利。而村中的大事小事,但凡涉及事情公允的,也多劳烦这些长者们评判。
似沈耘这种事情,如果由村老出面,将之扭送到官府,最为合适不过。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沈耘看向沈桂婆婆的眼神终于从清冷变成了凌厉。
前身来朱家受些窝囊气也便罢了,但是辱人清名,在这个士大夫集权的时代,跟杀人也是无异的。
原本还打算在人前慢慢解释清楚这件事情,也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沈耘看着可怜的沈桂,以及嗓子都喊哑了依旧无人理会的银瓶儿,到底还是忍住了。
不少时,两位鹤发鸡皮的老人便被一群人围着缓缓往院子里走来。
宁西堡的村民看到这两位,纷纷亲热地打起了招呼,似乎一瞬间沈耘三人便成了可有可无的人物。直到一番谦恭地寒暄结束,两位老人走进来,场面才重新回到方才的凝重。
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人,而此事虽然涉及的一方并非宁西堡村民,但两村老进来,还是没有如那些个村民一般冷眼相待。
其中一位穿着土黄色衣裳的老人缓缓走到沈桂面前,合适和善地说道:“阿明媳妇,别坐在地上了,到底入了秋,地上凉,对女人家不好。”
冲后头站着的几分妇人温声道:“你们几个也是没眼色的,就让人家坐地上,心里亏不亏。赶紧的,拉起来。有事慢慢说。”
沈耘一下子便对这位老人产生了好感。
至于另一位,则面色有些严厉,径直走到沈耘面前,粗糙的嗓门一开:“你便是沈耘,那个被人说偷了东西的?”
一个被人说,说明这位心中并没有真正将沈耘当作是盗贼,只是想用严厉的表情,来吓唬沈耘一番,然后观察动作神情,来进一步断定。
此时那位黄衣村老也走了过来,沈耘笑了笑,躬身一拜:“两位老丈安好。此事在这宁西堡,想来也时说不清楚的。为了我一身清名,我觉得,还是去县衙走一遭的好。”
这么多年,见过的人也多了,但两村老从未见过被人指认盗贼还如此理直气壮之人。
心里自是生出一番计较。只等沈耘继续说下去,再做定夺。
“此事全由银瓶儿手上这一匹布而起,同时又是她姥姥率先发难,说是由我偷盗得来。所以,便由我做这个被告,而朱家姨母做个原告。如何?”
虽然是对两位村老所言,但沈耘的目光却并未从银瓶儿那长舌的姥姥身上移开。
灼灼的目光有如针刺,朱家老妇低下头不敢与沈耘直视,口中却依旧丝毫不退让:“去便去,我看你就是偷窃所得,枉为读书人。”
心中早已有了计较的沈耘,此时压根不为这老妇人所动,只是看了看两位村老,征询他们的意见。
到底不是那种愚妇所比,两村老发现沈耘从头到尾连一丝怯意都没有,更是怂恿着要让自己等人将他送到公堂对簿,这就有些蹊跷了。
银瓶儿依旧没有放弃过解释,只是此时早已声嘶力竭。
先前很是严厉地质问沈耘的那位老者,看到银瓶儿手中抱着布匹,忽然间眼睛一亮。
冲着黄衣老者点点头,而后沈耘便被黄衣老者借故请到了屋子中。而那铁面村老,则缓缓来到银瓶儿面前蹲下。
摸摸精致的布匹,老者暗自称赞一番,语气没了先前的严厉,反而很是和蔼地看着银瓶儿:“丫头,你给阿翁说说,这布匹是怎么来的。”
童言最是无忌,尤其是真相并非旁人所说的时候。
银瓶儿抽噎着,嘶哑着喉咙将沈耘先前在城里卖字得到二两银子,抄书得到上百文钱的事情全盘托出。更是赞叹了几句范府的豪奢。
老者不由得沉默了。
看向朱家老妇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嫌弃。
他确信银瓶儿不会说谎,因为沈耘既然敢主动请求往县衙走一遭,那就说明他对于这布匹的来路有着充足的自信。
但现在难办的是,朱家老妇已经有了退意,可沈耘却并不想就此将事情平息。他方才进门的时候也听了,这街坊四邻当时说的有多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