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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姐姐,你要说沈耘科考找保人的事情,咱们是真的没法帮忙,也不敢帮。”
沈母没有生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发话的男主人,想要听他说说为什么。
犹豫再三,这汉子终究还是说出了实话。
“老姐姐,你是不知道,早在一个月以前,你们那些当家子就在村里放出了风声。谁要是敢给沈耘做保人,接下来就等着被沈夕好好收拾。”
沈耘原本还在纳闷,为什么这家也说不敢。
听到事情,忍不住吸了一口冷风。
这沈夕当真是阴魂不散,居然想出这样狠辣的招数。将自己困在牛鞍堡,一辈子科考连发解试都过不了,到时候自己就是平头老百姓一个,还不是任他揉捏。
难怪三爷当日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他敢摁上自己的手指印,那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可是,耘儿只要考中了,便有了官身。到时候他沈夕要是敢挟私报复,自有耘儿替你们顶着。”
沈母还想用这个理由来说服,只是男主人叹一口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科举毕竟是万里挑一的事情,若他前一回过了发解试,我倒是也想壮着胆子试试。可……”
沈耘知道这没有说出来的话,是在给自己留面子。
可是,现在面子当真有那么重要么?真要被沈夕给捏扁揉圆,那会儿连里子都要没了。
想到这里,沈耘苦笑一声。
沈母正要说些什么,终于还是被沈耘给拦住了:“阿娘,算了吧,莫要让姨母他们为难了。这件事情,终究还是我引起来的,便由我自己担着吧。”
满怀着失望和愤怒,沈母与沈耘拜别了这一家人,缓缓回到了家中。
“耘儿,你说,这该怎么办啊?”说不忧愁是假的,沈母此时已经问了沈耘好几遍这个问题,可是,沈耘又能做出怎样的回答呢?
没法回答,只能沉默。
“要不,明天我再去求求他们吧。哪怕给他们下跪,娘也帮你招来十个保人,为娘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想着想着,沈母忽然说道。
“阿娘,算了吧。”
“算了,那怎么能算了,这可是关乎你一辈子的事情。为娘不过给人下跪罢了,这有什么。”
沈母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沈耘叹了口气:“阿娘,如果,我能够让你们受这个委屈,当初我便不会与他们闹翻。忍气吞声,难道我就不会么。”
“不就是科举么?”
沈耘摇摇头:“就算是不考科举,我也照样能够出人头地,何须如了他们的心意,让阿娘你再受这份罪。”
沈耘想了很久,发现凭借自己的见识,就算不考科举,如果去经商,又或者是去做点别的,只要熬到这个张晏走了,自己一样可以活的很潇洒。
本以为这番说辞,能够让沈母安心。
谁知听到这话,沈母反而越发激动起来。
“混账。”骂了一句,沈母便哭了出来:“你忘了你阿爹是怎么死的?若是家中有一个成就功名的,他们又如何能够欺辱到我等头上来。”
“不去读书,你要做什么?种地的苦,难道你还没有吃够?又或者,去做行商那等贱业?”
“难道你忘了,这两年,若非是你读书,这家中如何能够撑到如今?难道你忘了,城里那位贵人,是那般看好于你,你就用这个回答来回报他?”
说着说着,沈母将沈耘扯到沈山那被烟火熏到有些黝黑的灵位前。
“跪下。”沈母说的声色俱厉。
沈耘不敢顶撞,唯有乖乖跪倒在地。
“将你这些年读过的书,给你爹背一遍,看看对着你爹的灵位,你的心会不会作痛。”说完这句,沈母不顾沈耘的呆滞,独自回到房中低声哭泣起来。
沈耘的心里有如乱麻一般。
三年了。
时间过的真快。
这三年来,沈母从先前夜夜以泪洗面,到如今勉强露出笑颜,其实沈耘都是知道的,她的心,依旧牵挂着早就入土为安的沈山。
若非想要看着自己成家立业,只怕如今早就失了精神。
可自己呢?就在她满怀希望陪着自己度过了最为艰难的一段时刻,却在此时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
……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孝经》自心间流转而过。从前被自己批驳为愚孝的言辞,此时想起来,忽然就觉得如同鞭子一样,狠狠抽打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沈耘整个身体已经麻木了,只是灵魂却更加麻木,那来自亲情和孝义的拷问,让沈耘越发明白,自己先前那番话,到底有多大的错。
人世间有很多事情是自己不愿却又必须去做的。
因为,至少,那些期待的眼神和赤忱的心,不能辜负。
正自思索着,沈母哭红了眼睛,缓缓从偏房走了出来。声音有些嘶哑,可是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严厉:“你且为我,写四个字来。”
“阿娘。”
沈耘叫了一声,忽然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嘶哑。
“你且与我写四个字,崇文守德。”
沈耘不明就里,只是站起来,强忍着身上的麻木走到自己屋里,取了纸出来,匆匆将沈母要求的四个字写出来,而后便捏着那张薄薄的纸走出来。
看着这四个字,沈母就像是要将一笔一划引到自己心里。沈耘正自纳闷着,却听到一句:“跪下。”
“阿娘要告诉你,你要做个读书人,要做个好读书人。读了书,就要当官,当了官,就要好好替老百姓做事。干什么事情,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今日你受了沈夕那个混账东西的气,便要自毁前程,那这天下这么多赃官,咱们这些老百姓,还有什么盼头。”
“耘儿,你要记住,这做人啊,越是艰难的时候,就越要咬着牙挺着胸,直起腰杆子朝前走。而一旦过上了好日子,也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高,因为你的根子,在这庄稼地里。”
第五十七章 旧相府中论新相()
沈耘近乎咬着牙度过了这个夜晚。
辗转反侧只是个虚幻的梦想,因为此时的脊背上便深深刻着他先前写下来的那四个字。崇文守德,从此便要成为与他一生相伴的印记。
当皮肉的阵痛如潮水一般,将那些胡思乱想冲刷殆尽之后,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便是,我要做进士。
只是,沈耘依旧不愿让沈母再去哀求别人,因为他知道,这根本没用。千百年来的习性,让万事只求稳妥的观念,根深蒂固地树立在这些乡民的心中。
一句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便将求保人这条路完全堵死。
如果张晏在今年便会离开,那么他再苦等三年未尝不可。然而,就张晏这个作为,调任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自己不能出人头地,那么真的就要被沈夕彻底打压了。
一夜无眠,只是早起后天色依旧阴沉,如沈耘心头的云翳一般。
沈母是准备要出门的,却被沈耘给拦住:“阿娘,今天莫要去了。就算求他们,估计也终究会被拒绝。毕竟,谁家都得考虑生计。”
“那你说怎么办?”沈母显然有些着急,沈耘的话让她有些颤抖。
沈耘皱了皱眉,终究还是说出了口:“今日,我再去一趟县城,找全叔问问,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之所以想到这个,首先沈耘对于科举,只是粗浅的了解,并非谙熟。而范府的前主人,那可是主持过数次科举的大人物,全叔就算不完全了解,至少也比自己知道的多。
再则,如果有可能,到时候还要请全叔帮忙。
沈母点点头。全叔的身份她通过沈耘口中已经知道,范相公在西北的名声可如同神人,到如今还有人立他的牌位。
带着一点盲目的信任,沈母嘱咐:“去了之后,也莫要让贵人为难,实在不行,实在不行,阿娘就舍了脸面,求他们放过你这回。”
沈母的话,让沈耘心里沉甸甸的,点点头,不再言语,径直走出门去。
对于沈耘的拜访,全叔是有些诧异的。
毕竟发解试在即,那些个考生哪个不是推了应酬往来,专心在家中研读经籍。
不过惊讶归惊讶,将沈耘领进屋来,倒上茶水,这才问道:“沈生今日何来?”
“今日前来,却是想要向全叔问些事情。”
“哦?”难得沈耘这么主动找自己帮忙,全叔挑挑眉头,兴致盎然地问道:“却是何事,你且说来与我听,若是老头子懂的,便尽数告诉你。”
临到口前,却是有些难以启齿。但到底对于科考的迫切还是战胜了心中那点犹豫:“全叔也知我与那些叔父的龃龉,如今县中放出话来,村里乡邻若有为我作保的,便要他们好看。”
“混账。”全叔狠狠一拍桌子,将沈耘吓了一跳。
看着自己的举动吓到了沈耘,全叔略带歉意地说道:“这张晏着实混账至极。科考乃是国家大事,岂容得这等宵小胡乱插手。当真可恶至极。”
“小子自然是心中不服的,奈何此时本就是他等口口相传,压根没有证据,便是想要到州府申诉,也是无济于事。苦思无计,这才来找全叔,求个万全之策。”
“这你倒是找对人了。当初老爷从发解试到省试,主持过好些回。虽然科考期间不能归家,但结束后回来倒也会对几位公子说些科考的规矩。”
全叔消了怒气,陷入回忆之中,想了好久,这才笑着对沈耘说道:“你可知道,这发解试,其实并非必须要十人作保。”
“哦?”沈耘瞬间欣喜起来。随后又陷入一阵失落:“既然如此,却这么多年来并未听说有人不用十人作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