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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为恼怒的,莫过于县衙中年轻知县张晏了。
“沈夕,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给牛鞍堡那些村民施压,让他们不给那厮作保。结果呢,人家跑去找知府写了保书。”
“这也就罢了,让你带人去牛鞍堡看着,结果呢,你把人给放出去参加考试了。回来还言辞凿凿早交卷一定考不中,你是眼瞎了么?这是考不中么?那他哪来的榜首?”
“啪”一声,张晏将手中的薄胎茶碗一把摔在沈夕脚下,滚烫的茶水溅在单薄的布鞋上,瞬间让沈夕呲牙咧嘴就差叫痛。
然而张晏说的都是事实,是他拍着胸脯保证要打压沈耘,不仅用着张晏赏的银钱,还得了张晏给的官职。可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做成。
这怎么交代?
压根就交代不了。
张晏越说越气,忍不住站起来走到沈夕面前:“你若是早说自己不行,我也可以找个由头将他锁到县里。身上背了罪责,他便是想要参加科举也没有办法。现在好了,有发解试榜首的名声,便是连我也无计可施了。”
“废物,你这户曹到头了,滚去礼曹呆着。”
沈夕瞬间傻眼了。
已经成了官身,张晏自然无法剥夺。但是礼曹是什么地方?似成纪县这种西北大县,最有油水的自然是户曹,接下来是工曹和兵曹,而后才是刑曹与吏曹。
礼曹倒是被人称之为清贵。
但清贵向来和钱是绝缘的。沈夕宁可自己被人说的污浊一点,也不愿做这个清贵到清瘦的礼曹。
可自己理亏,加上张晏又在气头上,就算自己苦苦哀求,也压根没有作用。沈夕哭丧着连,走出了后堂。
一个人的张晏,此时凝望着门外,口中却不停念叨着沈耘的名字。
中秋之夜。
州学的大门口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们。因为今日不仅可以看到今年发解试考中的五十二名士子,更可以看到平素难得一见的知府。
不得不说,陆诜来到秦州后,也委实太过低调了。以至于成纪县城很大一部分人只闻其名不知其面。因此今日很多人都是专门来看他的。
时间已经到了酉时初。中秋时节,太阳距离西山还有好长一段,只是宴会却即将要开始了。陆诜与岑学政为主,又请州中几个名儒为介。
几人正候在这里,等待作为宾客的士子们前来。
州学的士子自然是早些时候出去,这会儿联袂而来。看到陆诜几人在门口,先后拜谢一番,这才被介迎进州学,并安排座位。
沈耘来的并不算晚。
谙熟《仪礼》的他,很是规矩地与陆诜等人拜谢一番,待走进州学后,发现当真是严谨的布置。
酒宴的所在完全符合规定的陈设,甚至还专门为此在宽敞的大堂中开了水渠。
座位的安排也是严格按照榜单的名次来定,沈耘一进来,便被引向右边首座,而他的正对面,赫然就是眼睛一直盯着他看的韩扬。
韩扬虽然心高气傲,但并非无礼之辈。他也知道这乡饮酒宴的重要性,以是虽然看着沈耘,却并未有任何异动或者言辞。
约摸小半个时辰,陆诜便将所有士子迎了进来,与岑学政等人一道走进来。
座中士子们纷纷起身,再度拜谢。相对三揖后,陆诜又走到屋前檐下,向北两拜,以示尊隆之意。而主人家的每一个动作,自然有宾客跟随。
回到堂上,陆诜面色肃然。
得到差役传来陆府熟烂的通报后,陆诜取来酒爵,在堂前流水中一一洗濯。连番规矩的动作后,终于将酒爵取回,为天地祭酒。
繁琐的礼仪后,终于煮烂的肉食被分到每一个人的案前。
“今日广邀诸位英才,上应天命,下顺人事。愿以书中之礼,树世人贤德。诸位,请共饮此杯。”陆诜扫视堂下诸人一眼,举起酒爵,朝众人示意。
这是一杯满怀祝福的喜酒,自然无人会拒绝。
一杯饮过后,便是座中诸人回敬陆诜。三次之后,这才算是基本结束了乡饮酒宴的仪程,宴会正式开始。
陆诜前来,只是为做先前的一番事情,如今自知在这里只会让气氛越发沉闷,因此早早退了宴席,让诸位士子自行饮宴。
先前一直端着的士子们,目送陆诜与岑学政远去,瞬间就变得活泼起来。
依着科场的说法,他们也算是同年。而且再过两月,随着贡品前往京师之后,但凡是需要州中提供食宿的,基本上都在一个地方。
在春闱前不论是讨教学问,又或者一道交游,自然同乡多一些最好。
因此士子们纷纷攀起交情来。
而作为此次发解试榜首的沈耘,自然是许多人早就预定号的目标。
“沈兄,在下清水县谈秀隽。往后前往京师,不知沈兄可能照应小弟一二。”
送上门来的善意,沈耘自然不会拒绝。虽说谈秀隽说的客气,其实就算他是榜首,到了京师依旧是土鳖一个。与其说是照应别人,不如说相互照应。
“谈兄何须过谦,沈耘也从未进过京师,照应都是相互的。到时候谈兄不觉沈某拖累便是好事了。”
“好说好说。”
谈秀隽与沈耘饮一杯酒,被心满意足地为下一位士子让开了位置。
坐在沈耘身边的赵文清,看着更后边的吕芳,心里怎么也不是个滋味。往常因为他们州学人多,而且每一次都是州学士子做榜首,因此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身边都是围满了人。
如今,风头却尽数被沈耘给抢了。
说不甘心,那绝对是真的。可当沈耘的文章被当作范文被州学的夫子们讲述了一边,他们心里的不服也早已经放下。
冲吕芳点点头,又向对面的曾明礼示意,三人起身,冲坐在座位中的州学士子招招手,一行十数人同时走到沈耘面前。
说来,哪怕心中没有恶意,人多了,自然显得气势汹汹。其余士子只当是州学学生来找沈耘的茬,为免池鱼之殃,纷纷避让开来,倒是让赵文清等人少了一番等待。
“沈兄。”
冲沈耘一作揖,赵文清说道:“虽然我等与沈兄只是三度见面,但沈兄的文采,我等都是叹服的。到了京城后,还望沈兄不吝赐教。”
赵文清释放的善意,自然让沈耘有些惊讶。不过纵然如此,沈耘脸上却带着笑容:“赐教不敢当。学问一道,唯有相互探讨,方能共同进步。”
“哈哈哈,沈兄当真是个妙人。我等州学学子,请沈兄共饮此杯。”
点点头,沈耘与赵文清等人一道饮过酒,这才点点头,看着赵文清等人回到座位。
而吕芳很快便低声朝赵文清耳语:“那沈俨怎的未曾与我等一道去探沈耘的口风。难道,传言是真的,他家与沈耘关系并没有那么融洽。”
赵文清摇摇头:“管他呢。”
第六十八章 好风轻送入京城()
近乎所有人都与沈耘攀过交情之后,场上只有两人,依旧未动。
一个,是心中惴惴不安的沈俨。
而另一个,则是一直死死盯着沈耘,从始至终都冷着脸无法让人接近的韩扬。
人总是一种群体性的动物。似韩扬这等不合群的,自然会招来非议。此时的自沈耘及韩扬二人以下,近乎所有人都在低声批驳这个少年。
“从前只听说沈耘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想今日一见,反倒是这个当日被传的沸沸扬扬,号称必以文章争榜首的韩扬,让人觉得不可亲近。”
“嗨,年兄,你懂什么。咱们这些人,相互攀扯交情,都是为了将来到京师去有个帮衬。那沈耘便是个实在人,一直都谦词相互照应。”
一士子点点韩扬:“那位,人家就是从京师来的。本以为咱们这穷乡僻壤定然能居于人上,哪知就被咱们本地的士子给压了下去。”
“对了,听闻人家老师是位御史,自小居于京城,哪里需要咱们照应。”
闲话纷纷的时候,韩扬听在耳中,却并不在意。
子张问明,子曰:“浸**谮肤受之诉,不行焉,可谓明也已矣。浸**谮,肤受之诉,不行焉,可谓远也已矣。”
熟读《论语》,而且自命不凡的韩扬,心中只有这一句。无论是暗中的挑衅还是直接的诽谤,在他这里都行不通,他一心只想做一个比别人优秀的人。
在许多人狐疑的目光下,韩扬缓缓站起来,迈着步子走到沈耘面前。
“沈耘。”
一个称呼,便让很多人面色不豫。按例来说,在座这些人都是同年发解试贡举的士子,相互之间的称呼,当然是以年兄之类的谦词为准。
可韩扬这是什么意思?
连在他上边的沈耘都不放在眼里?
对此沈耘并没有什么不快,点点头,冲韩扬问道:“不知韩兄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沈耘的反应让在座的士子对他的评价又高了一等,如果说先前韩扬还是气势凌人的话,得了沈耘这么一句,反倒是显得他有些粗劣不堪了。
“你敢不敢,与我再赌一回。就看看明年的殿试,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省试换身份,殿试点名次。
韩扬本来想在气势上先压沈耘一筹,只是,沈耘哪里能如他所愿。
“有韩兄这等督促,倒也是极好的。况且沈某先前一直惴惴于省试如何得过,而今韩兄如此一说,倒是个好彩头。既然如此,咱们便殿试相见吧。”
虽然沈耘对韩扬忽然的挑衅无所谓。
但是这少年人态度委实有些太过嚣张,真以为省试是自家办的,想过就过了。简单的回答一下子就映衬出沈耘的谦恭和韩扬的狂妄。
许多人暗中都对韩扬打上了年少轻狂的标记。
做任何事情之前,首先要对自己面对的问题保持相当的敬畏。唯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