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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了以后,棫榴可要举城庆贺了!”身后传来掌柜的嘲讽,我边跑边回头,向下竖起大拇指,随即笑着冲那肥胖的身影挥了挥,消失在墙的那一头。
“记得要回来还债。”隐约的,掌柜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爬上一座小小的山峰,棫榴城在视野中已是一个遥远模糊的影子。
“虽然只有半年时间,但是我很快乐哦……谢谢……”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不再回头。
对于活着再回来这件事,我丝毫没有把握。
番外1岭色千重万重雨
夏至已过,小暑方近。
对于这个地处雾岭东南山脚下,涘珞国边境的小村落,这个夏季,是个不平静的时节。
数月前,动乱举国的夺权叛乱刚刚尘埃落定,新王正登基未久,夏至时分,邻国沂茉又遭泓玥所灭,吞而并之。被夹在两国的边境上,小村子感受着风云变幻、惊涛骇浪的撼动,却又显得那样的无力与渺小。
夏日的天空,霎时间便换了颜色,层层叠叠的黑云趁着厉风滚滚而来,闷雷沉响,细电黯闪,风起云涌,眼见着暴雨即将莅临,村人迅速收拾了活计,匆匆往家里赶,闩上了木门,锁紧了窗棂,等待着风雨肆虐的过去。
褐黄色的实土上,深色豆大的印记星火燎原般地延展开,随着一记划破昏暗天空的白光,倾盆大雨终于如得号令,千军万马地奔涌而下。
风雨相鸣没万籁。雨幕无边,万物隔阻,惟有一片模糊之影,虚幻得让人看不真切。
密集的水帘中,一个身影自远及近,如幽灵般飘忽而至,直到那踉跄的人影近了,这才发现,在暴雨中径自独行的,是个女人。
女人身材高挑纤瘦,却似蕴涵了强韧的力量,随意披在身上的白大褂因这磅礴大雨反而将那妖娆的身段尽情勾勒,一头乌黑丝顺的及腰长发扎成一束马尾,因水的润泽更显黝黑光滑。
她低着头,任由漫天疾雨击打在单薄的肩上,双手插在大褂的口袋中,两条被牛仔七分裤紧紧包裹的双腿踩着高跟鞋,失魂落魄地前行着。
脚步骤然停歇,女子仰高了头,一条巨龙般的闪电轰然坠下,耳膜都要震破的轰鸣回荡在被群山包围的村落上。然而这一切,对于她而言似乎都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丝毫不为所动。
金丝半框的眼镜在白茫茫的世界中烁着寒光,紧贴额头的发丝遮盖了面部,让人不甚了解她的表情,惟有那仿佛轻点绛唇的优美曲线,微微开阂着,似在呼唤着什么。
奇装异服的女子长久地矗立在暴雨中,直到头顶上方忽然移来一柄油纸伞。
“那个……姑娘,你这样会着凉的,还有啊,雷阵雨时立在空旷处并不明智啊。”少年人稚气未脱的嗓音,使得女子僵立的躯体缓缓侧过。
平凡无奇的相貌,人海中极易被忽略的外表。
中庸姿色。内心快速下了结论,女人微眯着晶亮的黑眸,自眼镜后冷冷地打量着撑伞的少年。
惟有那双抑不住好奇惊讶的眼睛,似曾相识般地闪耀着独特的光华。到底哪里见过呢……她细细地在脑海中搜索着。
虽然模样狼狈万分,然那显现于眼前的倾国之色着实让他吃了一惊。眼见女子猎豹般锐利眼神与凌厉凶狠的气势,又察觉到她的迷惑,少年尴尬地一笑,一手将伞伸向前了些,一手搂过一个娇小的身体,保护似地拥在了身前,不让之受大雨的侵袭。
女人的目光淡然地下移,不觉有趣地冷笑。大约十岁的双髻小女孩,白瓷般晶莹柔嫩的肌肤,精致艳丽的容颜,想必不出五年,必是国色天香的料!
只是啊……那美丽的眼眸却如人偶一般,没有丝毫的生命波动。
这是什么诡谲的组合啊?她斜唇,却忽然抬头眼神认真地直视着目光惊异的少年:“就是你了。”
“啊?”
女人上前一步,浸润着水滴的冰冷手指爬上他僵硬的脸颊,猛地收紧拉近!
“你,叫什么名字。”命令的口吻,惯于发号施令的气度。
少年在泥泞中一个踉跄,已经被打湿大半的身体整个暴露在电闪雷鸣的倾盆大雨中。
“我?我叫怀采薇。”虽然诧愕,然而他似乎相当迫不及待地报上自己的名姓,看来很乐意让别人知道他这个名字。
女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青山形聚的檀眉微皱:“你,是怀舒瑜的儿子?”
少年也是一愣,随即欣喜而激动地自眼底闪出崇敬的光芒:“您、您就是北辰贤者尹悠梅小姐!?”
尹悠梅眼底滑过一丝厌恶,抓着他下巴的手指进一步收拢,寒声道:“不知者无罪,但如果下一次再让我听到这个称呼,小心你的小命。”
大型食肉动物般的残忍凶狠,让人丝毫不怀疑摇头的后果是被撕成碎片,然而那透着优雅的强势,又是那样惑人心神。
怀采薇表情有些抽搐地连连点头。
“这小子就是屈涟?”她放开了手,凌厉的视线落在了紧偎在他身旁,神色如死水般的小人身上。
“对,他就是我家小涟!”他说得很骄傲,也很自豪。尔后他干脆地将伞交到那双小手上,和她一同在雷电轰鸣中承受着暴雨的冲击。
尹悠梅沉静地观察着这个行事利落的少年,豆蔻五指将胸前的黑发向后用力一拨,荡起一泓美丽而危险的笑容,看得人直忘了今夕何夕。
“小鬼,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奴隶?”那弧度完美的唇如此宣言道。
“为、为什么?”饶是从母亲那里听闻过此人的行事作风独特诡异,怀采薇依旧是满脸疑惑——有人会一见面这么说话的吗?
她轻展着柔美的笑靥,仿佛已将胜利的酒盏高举,绝美诱人的嗓音轻柔地吐字:“让我见识一下,你对未知的渴求有多深……”
他的表情陡然凝结。
修长白皙的手指看似挑逗地抚过他温暖的脖颈,却暗藏着说不出的冷漠与高傲。
“做我的奴隶,我会将我所知的全数教导予你……”
怀采薇一双眼只勾勾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脸,明亮的眸子闪动着兴奋的光芒,这一点,与尹悠梅记忆中有过一面之缘,却颇得神交的故人一模一样。
他咧嘴笑开,在雷电交加中笑得灿烂而自信:“答案只有一个,对吧?”
“既然如此,现在就跟我走,去找间客栈冲个澡,再去买几件衣服来。”马上就开始进入角色了,而另一个似乎也乐在其中。
“是!主人!您尽管吩咐!”
“叫我‘教授’!给我记清楚了!”
“‘教授’……吗?是,我明白了,教授。”
尹悠梅冷笑着看了一眼默然的小涟,哼声道:“便宜你了小鬼,买一送一啊……不过老娘我没兴趣雇佣童工,还有你对那小子的宝贝程度我早就一清二楚,所以!哼哼!给我用心干活!”
“哦!万岁!多谢教授!多谢您啊!嘿嘿,那么,我们现在要往哪里走啊?”少年乐得合不拢嘴,小心翼翼地发问。
看着他这副模样,一直扳着脸的尹悠梅心情也不禁有所好转:“苍辉山,那里有朋友暂借给我的一套房产。”
“……”苍辉山?那上面……有住宅?
带着满心的疑问,一行三人开始了混乱的宿命之旅。
…………
层云依旧深笼苍穹,风雨照例惨怛相鸣。
岭色千重万重雨。
※※※※※※
当个小厮也艰难————悠冥炫天'中'
不断攀升的体热由内而外地焚烧着我的身体、意识。头痛欲裂地辗转呻吟着,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那灼人的热量。
我又想起了从前的事,那个悠闲的午后,还有她……
“采采,你打算何时下山?”她舒展着纤柔的肢体,惬意地躺在柔软的藤椅上,那椅子做工精细,原为某国帝王的御用品。
我手上的揉捏动作未停,却奇怪她会在这个时候发问。往昔她都是舒服得躺着小寐片刻,自在地享受着被人服侍的感觉。
“十二月初五,那一日我便动身。”山下的气候不比山上,大陆上诸多地域都积雪覆盖着,而苍辉山的白鹿青崖,却始终是一派春光融融的美好景致。
“初五啊……还有一周。”她眯着眼,将素来锐利的目光收起,声音慵懒而甜腻,“采采啊,给我记住,猪圈里先拉出去宰的都是高声乱叫的,下山以后给我注意你的言行,能敛则不露,识玉知音的家伙自会辨出和氏、焦尾,用不着你像白痴一样在那里叫唤……知道吗?没了价值的玩意儿绝对是早早地就会被废弃掉哦~~”
她绽开如花似玉的绝美笑颜,乌黑的眸中却闪着残忍的光芒:“三国祢衡的事你应该记得深刻吧?那小子本事多高?太招摇的后果只有被咔嚓的份哦……如果你忘了……很简单——给我抄个三百遍《三国志·祢衡传》再准走!!”
我如捣蒜地狂点着头,全心全意地投入按摩师的角色。
“我说的吧,锥子哪怕到了深袋中也会露出尖角……呵!这可是个乱世啊……你又是个没势力没脸蛋没金钱的小鬼,绝~~对~~会被人家欺负的惨!你以为你是湘天黎那小美人?他可是来头大得很呢!”
我苦涩地一挑唇:“放心啦教授,采薇绝对会谨遵教导!再说我演戏的水平本来就很好,在你的调教下就更是上了N个层次。不用担心,绝对没问题!”
“我他XX的!@#%#^&&*&~~~你这混帐小子少在那里自做多情了!老娘就是老年痴呆了也绝对不会担心你这臭小子!”
“唔唔唔!教授快住手啊!脖子!脖子!头快掉下来了啦!痛痛痛痛~~~”
“还不快给我用力敲腿!力气小得你几天没吃过饭啊!用力!你还是不是男人!不是的话我就XX再OO你!”
心想着“人果然不可貌相”,我再度无奈地屈服于淫威之下,然而一想到就要远离这样的日子,又不禁觉得有些落寞……
韬光养晦,藏锋守拙。
那一天,她教给了我这八个极其重要的字,为了活得更长久。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是最有意义的事。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