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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狠心!”
越说越恼,心下都被那一对母子的无情给伤尽了,凉透了。
左臂被两个女子抱着,一个在地下跪着哭,她的右手终于松了下来。
掌心里握着的剪刀,握了这么半晌,又经历过之前跟果新的撕搏,都竟然还没焐热,硌在掌心里依旧冰凉凉的。
——就像是,皇上和皇太后那娘儿俩永远焐不热的心!
越想越恨,越想越是绝望,她索性猛地举起右手的剪刀,照着自己已经散下来的发辫——咔嚓就铰了下去!
“你们不让我好,那你们就也别想得好儿了!你们不是冤枉我要咒死你们么?好,好,我便从现在起就给你们服丧守孝——你们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
满人极其重视头发,老话儿有满人“修头不修脚”之说。
虽说满人男子前额和两鬓的头发剃去,这也不是说满人男子不重视头发,而是满人按着自古以来关外民族的“髡发”传统沿袭而来;除了前额与两鬓的剃发之外,满人男子对发辫极为重视。
满人女子就更是如此,不缠足,却将更多的讲究和心力都放在了头发上。
故此满人的丧仪,除了体现在服制之上之外,还要在头上有明显的体现。
除了正常的脱掉发簪、耳钳等首饰之外,还有最具有代表性的“拆发撂辫”的习俗。
丧家,按制服丧守孝的晚辈,除了同样都是百日内起居不释白之外,男女都要截掉发辫,表示此为最高级别的守孝。
满人之家对已经出嫁的女儿,守孝的制度要轻一些。因为已经嫁做人妇的,便已经是婆家的儿媳妇,最重的孝都是穿给婆家,那给娘家的孝倒可轻一层了。
故此对于那拉氏这样早已嫁做人妇的媳妇来说,她截掉发辫这样最高级别的孝,在这世上只能是给三个人——夫君、公爹、婆母。
先帝雍正爷是早已作古,如今活着的就只有皇帝和皇太后这娘儿俩了。
那拉氏身为中宫皇后,又是嫡妻正室,她这样截去发辫,便已是为皇帝和皇太后守孝了!
——那便已经不需怀疑,她就是在咒皇帝和皇太后两个死!
(出家是“剃度”,对法器和仪式都有严格的规定,自己剃都不行,得由寺院住持等高僧来执行,才能被认可,得到合法的度牒和身份。不可能是用剪子乱铰一气,更不可能是薅头发哈…“出家说”站不住脚,更是不了解满人习俗啦。)
。
三个女子合力竟然还是顾此失彼,当三人看见那拉氏已经截掉的发辫,三人都如遭雷劈!
好一会儿,三人才都绝望地尖叫出来,“主子……主子怎能这般,怎能这般啊!”
薅头发还好说,大不了叫人说这媳妇撒泼耍疯;可是这般堂而皇之截掉发辫,这便是明明白白的为夫、为公婆守孝去了!
倘若叫皇上知道了……主子就完了,她们三个也都跟着完了啊!
三人尖叫着在那拉氏身畔哭成一团,又手忙脚乱成一团。
那拉氏反倒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她已经没了退路,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德格和果新上前来,摁住她的肩膀,都颤抖着嗓子尖叫,“主子快坐下!趁着还没外人知道,奴才替主子将这发辫重新用头绳好歹给绑回去!要不,要不就用剪子将发梢给打碎,看不出齐齐铰过去,这便也还能瞒过人眼去!”
“我为什么要那样?”那拉氏伸手推、伸脚踹,将三个女子都给挡到一边儿,冷冷看着她们,“我既然做了,我就不怕叫他们知道!我就是要他们明白,他们不想叫我好,我也一样不叫他们好!”
她好痛快啊,哈哈,当她一剪子咔嚓截断发辫,立志要为那两个人守孝的时候儿,她的心下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去!
这些年,那些个明里暗里的窝囊气,她受够了,再也不想受了!
她是皇后,是正宫!她凭什么要受那些气去,她忍过十几年去,却换不来他们娘儿俩的半点怜惜,那她为什么还要继续忍气吞声?!
三个女子还想苦劝,那拉氏已经半个字都再听不进去,尖声利嗓地大喊,“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你们去给他们娘儿俩当奴才,我用不着你们再去帮他们两个,在我面前说自以为对我好的话!”
那拉氏抬脚便踹,全不管女子们是跪着,她抬起脚来便等于是照着面门去,“滚,滚蛋啊!”
厚底鞋,鞋底是七八寸高的硬木,边沿儿都是尖锐的棱角,三个女子脸上哪里禁得住这个……也想再拦住主子,可是主子这会子当真是拦不住,力大如牛,三人无奈,只得哭着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殿内空了,原本被在门槛外伺候的太监们,无旨更不敢擅入,这便没人再敢进来。
那拉氏在只有她一人的殿内,仿佛欢喜,又仿佛凄凉地大笑。
“哈哈,哈哈……终于再没人敢拦着我了!都死吧,你们全都去死吧!”
。
那拉氏在寝殿里折腾成了这样儿,她原本就是跟皇太后在一处驻跸,这便早就有皇太后跟前的人听见了动静,这便赶紧来见皇太后,却等在殿外犹豫着该不该回,又该怎么回。
终究他们都是当奴才的,而那位是正宫皇后。
永常在正巧儿从殿内出来,瞧见福海带着两个小太监在外头正犹豫呢,这便含笑问,“福谙达,这是怎么了?”
福海明白,这会子在皇太后跟前最能说上话的,就是这位永常在小主儿了。既然是此等不太好回的话儿,那便自然是先交给永常在小主儿,由这位去转回给皇太后老主子,才最安稳。
更何况皇太后老主子今早上刚在“礁石鸣琴”惹了那一肚子的气,这会子若说话说得不合适了,岂不是要给自己找病儿去么?故此啊,这会子永常在小主儿刚好出来,可当真是天上伸下来的一根救命稻草,他们可得赶紧给抓住喽。
福海这便冲那两个小太监一努嘴,两个小太监便也会意,赶紧跪地下对永常在将皇后寝宫里的动静都说了。
永常在也吓了一大跳。愣了半晌,方点点头,“行了,你们先退下吧。回头我觑个空儿,寻着皇太后心下痛快的当儿,再将这话给回了。“
福海自是如释重负,赶紧又冲那两个小太监是个眼色,三人一起跪谢永常在去。
。
福海带着两个奏事的小太监下去了,永常在立在廊檐下愣怔了一会子。
她便是在皇太后跟前再“得烟儿抽”,可是她却也终究只是个十九岁的小丫头,这话里的轻重缓急,她自己心下也揣测不定。
终究那是皇后,且听说还是皇太后一力推上中宫之位的,自是在皇太后心里还有地位,她这话便拿不准该怎么回才好。
若是在京里,她还能立时设法去问问她那个当都统和总管内务府大臣的阿玛四格去,可是这会子还在杭州呢,阿玛也帮不上忙。
她思来想去,还是叫了位下女子观岚去,“你过来,我有件事儿要交待给你。我自己离不开,皇太后不定什么时候儿就叫我,你去代我将这事儿给办了去。”
。
观岚请了时辰,从皇太后行宫出来,直奔婉兮的贵妃行宫而去。
观岚见了婉兮,便将永常在的话给转告了。
婉兮明白,这是永常在请她帮忙拿主意。
婉兮垂首淡淡一笑,“凌之是何等聪慧之人,这会子心下怕是已有成竹,只不过倒也敬重我,这才叫观岚你特地来跑一趟,再问问我的意思罢了。”
“实则咱们在宫里啊,哪个聪明到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去呢?左不过凡事都是为皇上马首是瞻,揣度着圣意行事就是了。”
观岚怔了怔。
婉兮叫玉蝉上前扶起观岚来,“观岚姑娘你尽管放心回去,将我这话儿说与永常在就是。”
观岚又急忙赶回皇太后行宫,将婉兮的话给转述给永常在。
永常在立在廊檐之下,轻轻勾了勾唇。
观岚小心地问,“主子可明白贵妃主子的意思?”
永常在轻哼一声儿,“果然是贵妃娘娘,在后宫里这些年的日子不是白过的,当真是滴水不漏。”
观岚皱了皱眉,“主子的意思是……?”
永常在耸耸肩,“皇上的意思明摆着——既然皇上已是授意叫我叔叔已经担了娶贵妃娘娘宫里女子进门的名声,我也每月都去给贵妃娘娘送信,那我又如何还不明白皇上的倾向去呢?我如今已是与贵妃娘娘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蹦跶不掉了。”
永常在说罢转身就快步进了门。
毫不留情地将那拉氏的那番闹腾,全都转述给皇太后了。
皇太后气得变了脸,“去告诉皇帝,去将皇后的所言所行,全都告诉皇帝!”
。
这日未正(下午一点),皇帝在西湖行宫进晚膳。
在正式摆膳之前,皇帝先颇有兴致地先进奶茶。
奶茶虽好,可是这会子却是闰二月十八日的江南杭州,饮奶茶已是颇有些燥了。若不是心情甚好,是绝难克化的。
皇帝用完奶茶,便叫赏奶茶了。
从这会子侍膳的太监和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们,便已经察觉有点不对劲儿了:皇上赏给奶茶的,后宫随驾主位里,只赏给了令贵妃、庆妃、容嫔,却是忽然不见了皇后的名字去。
不过这终究还只是奶茶,不过是开胃的,还不是正膳。故此太监们倒还并未太当回事去。
赏毕奶茶,正式传膳。侍膳太监们用折叠膳桌摆大炒肉炖白菜、燕窝莲子鸭子、肥鸡豆腐片汤、火熏加线猪肚、东坡肉、苏烩、攒丝烀猪肘子、春笋炒肉、蒸肥鸡烧火向皮攒盒、白面丝糕、糜子米面糕、猪肉青韭馅儿炸合子、银碟小菜、野鸡汤……
那叫一个丰盛,且以肉菜居多。
这里头平素倒有好几道都是皇后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