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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正式册为皇贵妃,爷便再没心思给她母家存着不该有的念想去!那承恩公的世职,她家已然不配!”
婉兮静静垂首,心下燠暖。
她明白,这才是皇上给她的、册封礼的恩赏。
自此她为皇贵妃,而这个后宫、这个天下,已经没有真正的皇后了。那拉氏只持着一个皇后的名号,有名已无实;活着却也已经等于死了。
“所以你给爷行完礼后,就不必去给她行礼了!这便只回你的储秀宫,等着公主、福晋、命妇、皇子、皇孙们去给你行礼,你安心受贺就是!”清冽的笑,在皇帝长眸中潋滟成波。
婉兮心底的暖,又生出了甜。
原来皇上忙着下旨革去讷苏肯的承恩侯,也是免了她去给那拉氏行礼。
从此,整个后宫,除了皇上和皇太后之外,她已经用不着再向任何人行礼。
婉兮垂首想了想,却还是抬头望住皇帝,“爷……我倒想去见见她。”
皇帝挑眉,“这又何必?她一个废人,爷早已不当她是什么皇后,你自不必再去行礼!爷已经收回了她四份册宝,她如今已经没有正经的位分,你去见她,倒是你纡尊降贵去了!”
婉兮含笑,轻轻勾了勾皇帝的手。
“爷别动气……我当然不是上赶着去给她行礼,我不过是敬重列祖列宗定下的规矩。她虽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可是至少还有个虚名在。那我倒也应该走这一趟。”
“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敬重列祖列宗定下的祖制去。况且,我也想见一见她。”
婉兮软软贴住皇帝手臂,轻巧而笑,“爷别担心,她又没本事吃了我~”
婉兮都这么说了,皇帝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去,展颜而笑,“行,那就去呗。不过爷已经将她锁了三个月去,想来她也快被锁疯了,若一见到你,免不得癫狂燥怒。你倒要离远些,别叫她扑着你。”
婉兮含笑点头,“爷忘了么,我那永寿宫里曾经养过白猿与黑熊的。简单防身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皇帝便也哼了一声儿,“嗯,你还会放蜂子呢,爷可没忘。”
。
带着这些笑话儿,婉兮走出养心殿来,还是带着微笑的。
婉兮登上翟舆,从储秀宫向东,一路朝永和宫去。
因永和宫从前为婉嫔带着小七、绵锦居住,故此这一向都是婉兮最常去的东六宫之一。这条路,从前每次行来,婉兮心下都是平静舒畅的。
而今日,不同了。
婉兮端然坐直,下颌傲然轻扬。
皇贵妃的仪仗开路导引,婉兮坐在翟舆之上,头顶是“明黄缎七凤曲柄伞”,伞后跟华盖鸾凤扇六柄、瑞草盖鸾凤扇四柄;扇后,又有内监执拂尘、提炉、香盒、水瓶、马杌……
前呼后拥,仪态万方。
婉兮的翟舆并未在永和门前停下,婉兮也并未下轿,皇贵妃的翟舆直进永和门,直到锁着那拉氏的后殿门前。
翟舆方停,婉兮扶着玉蝉的手,缓缓走下。
这样阵仗而来,那拉氏扒着窗棂,全都看在了眼里。
她心底涌起无限的恨和冷意来。
开齐礼早率永和宫里人跪倒请安。
婉兮垂眸扫过来,但见那拉氏原来宫里的人,只剩下十个小太监,个个儿还都是孩子,除了基本的跑腿儿应差之外,旁的担不起来什么。
至于官女子……婉兮抬眸瞟向窗棂,迎住那拉氏愤恨的目光。
婉兮却轻巧挪开视线,只去看那拉氏身边——唯有两双眼睛啊。
原来能留在那拉氏身边儿的官女子,比太监更少。
且瞧着身量,同样是小女孩儿,跟那十个小太监一样儿,都只能做最基本的跑腿儿应差,若那拉氏还希望借由身边的奴才帮着她算计什么,那倒是徒劳了。
婉兮都不由得轻叹一声儿。
堂堂中宫,沦落到如此地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皇上要有多少恨,才能对正宫皇后,到如此地步去?
婉兮叫开齐礼等人都起身,点点头,“打开门锁吧。我要当面见一见皇后娘娘。”
玉蝉和玉萤一起端着婉兮打赏的荷包,分赐给开齐礼和永和宫中众人。
玉蝉在开齐礼面前不由得多站了站,轻声问,“皇上下旨革去讷苏肯承恩侯的事儿,咱们这位皇后主子,可知道了?”
开齐礼眨眼一笑,“皇上旨意刚下,养心殿高爷那边儿早就送信儿过来了,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早叫我这位本主儿得了信儿了。”
“不瞒姑姑,那位一听,当场就气哭了,还将殿内新换的一套茶具都给砸了……这三个月来,她殿里的茶具啊,可换了十套二十套了。”
玉蝉轻哼道,“皇后娘娘的脾气还这么大。被锁了三个月,却原来还是不知收敛,怨不得皇上连她侄儿的承恩侯都给革除了。”
。
开齐礼收好了荷包,上前给婉兮谢恩,这便去打开了永和宫后殿大门上的锁。
那拉氏从被挪进永和宫后殿,这门上的锁便没再打开过,她也没机会见到外人。
婉兮今日来,是那拉氏在永和宫见到的第一个外人。
可这哪里是那拉氏想要的呢?如果能由得她选,她又如何愿意能在这样的境地之下,见婉兮去?
这般地,她为笼中鸟,人家婉兮为枝头凤。
她被锁在后殿里,身边唯有两个女子,不得见外人;人家婉兮是皇贵妃仪仗而来,仪态万千。
最讽刺的是,她自己偏还留着皇后的名号,本应是这后宫里唯一高于婉兮的;可是她却连这后宫里的答应都不如,连答应拥有的自由都没有。
婉兮由玉蝉扶着入内,开齐礼早给预备好了椅子,且亲自掸去尘埃。
那拉氏看得都忍不住冷笑,“平素在我面前作威作福,如今却是旁人眼前的一条狗!”
婉兮轻哂,“我看开齐礼在皇后娘娘你面前,还是不够作威作福。否则,又如何容得你张口便骂?”
开齐礼也眯了眯眼,冷冷盯那拉氏一眼。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话,倒想单独与皇后娘娘说说。”婉兮淡然吩咐。
“主子……”玉蝉有些不放心。
婉兮含笑摇头,“无妨。她便是不爱惜自己,她也不能不爱惜十二阿哥。如今十二阿哥受她连累,刚刚指了婚,她若再不知检点,皇上怕是会叫她连十二阿哥拜天地都不得看去。”
玉蝉也道,“况且还有皇后丹阐……讷苏肯大人刚被革去承恩侯,可是本人还在阿克苏效命呢。奴才听闻阿克苏的办事大臣刚被皇上给下旨正法了,若是讷苏肯大人在阿克苏办差不小心,是不是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去。”
婉兮含笑点头,轻轻拍拍玉蝉的手,“你下去吧~”
玉蝉这才舒一口气,步出门槛去,却还是小心地守在门外听着动静。
倘若有人又要发疯,她立时冲进来先护着主子去。
。
开齐礼和玉蝉都出去了,永和宫这后殿里只剩下婉兮和那拉氏两人。
四目相投,无限仇恨。
可是时至今日,婉兮已是赢家,所谓穷寇莫追,婉兮反倒先笑了。
婉兮抬眸望望这已经显露出破败模样的永和宫后殿,轻轻叹了口气。
“说到永和宫,我总想到雍和宫。两个宫名儿一字之差,读音又甚相近,故此这个宫虽说距离养心殿远些,却从来都是一个地位不低的寝宫。故此从前孝恭仁皇后便住在这儿。”
“皇后娘娘你瞧啊,你这宫里还挂着为纪念孝恭仁皇后,而从坤宁宫拆下来的‘位正坤元’匾额呢。便因为这块匾,皇上叫你住在此处,也都不委屈你。甚至,皇上还给你保留了些许中宫的尊严去。”
“你原本是多让人羡慕的呢?投胎为辉发部贝勒的后裔,家中承继数个世管佐领,故此有资格指配给皇子。你因此成为先帝亲赐给皇上的侧福晋,顺理成章成为继皇后。”
“你是尊贵的满洲贵胄的格格,故此皇太后喜欢你,扶持你,你在正位中宫之后也得了嫡皇子,而且比孝贤皇后更顺利地将嫡皇子抚养成人……”
婉兮收回目光,望住那拉氏,“其实上天赐给你的命,是一条至尊至贵的。你却竟然将上天如此的独厚,便成了眼前这副局面。皇后娘娘,你当真辜负了上天一番美意,怨不得到如今,连上天都不帮你了。”
那拉氏听不下去,冷笑道,“你又到我面前来显摆什么?!显摆你的册封礼,显摆你终于成了皇贵妃?”
“你说我得上天独厚,却沦落至此;你是想说你自己正好相反呗?你本是卑微的辛者库奴才,却如今爬上了皇贵妃之位,当真是恬不知耻,滑天下之大稽!”
婉兮静静听着这些,早已没什么恼的了。
“瞧你啊,皇后娘娘,被锁了三个月去,这脾气还是半点儿都没收敛。你知道你这样儿会叫皇上做如何想去?皇上会对你更失望,知道你毫无半点改悔之心,皇上便只会更为厌憎你去,直到将你所有的一切,一点一点全都毁了去。”婉兮娓娓说着,目光却悠闲地只从自己明黄礼服的绣花上滑过,都不屑直盯着那拉氏去。
“魏婉兮,你不用太得意!我反正已经如此了,皇上还能将我怎么着去?没错,我侄儿讷苏肯的承恩侯已经被革,可是那也轮不到你们家去!魏婉兮,承恩公的世职是唯有皇后丹阐才能获得,你即便已为皇贵妃,可是你还不是皇后,你母家也没这个资格!”
婉兮笑了,轻轻摇头。
“皇后娘娘,你以为我当真说的只是你的侄儿?咱们都是进宫多少年的人了,便是对母家感情再深,又如何比得上自己的孩子去?所以说到实处,我不得不禀报皇后娘娘:我压根儿就不在乎什么承恩公、承恩侯的去,我更在乎的,是我的孩子能得皇上父爱,能一辈子平安贵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