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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底便登时蓄满柳絮一般的欢喜。那么轻盈,那么柔软,却又飞扬似梦,占满了他全部的心。
“不急,你慢慢绣。”他捉着她手肘,垂首认真看她:“……实则也是巧了,我在半路正好遇见江宁织造北上进贡的船,船上正好运的都是新鲜的通草。想来该是重阳宫宴做盆花与宴花用的。”
婉兮听了轻勾菱唇:“……你不必说这些,我知道你是想叫我不必谢你。可是我心下如何不明白,贡品又是谁都敢取的?你还是为我才取用了贡品,是为我才担了这么大的干系。”
他便暗暗压下一声叹息。满足的叹息。
他的九儿,什么话都不用他说,便已是明白。
他忍不住又向她凑近了些,伏在她耳边呢哝:“通草……我拣最好的已经送进长春宫里来了。回头你跟献春到库房里去拿就是。”
他的呼吸轻轻浅浅,却温温暖暖地落在她颈侧,叫她浑身去了一阵颤栗。
她小心吸气,不叫脸红过耳:“……多谢九爷。”
他佯怒,将她手肘攥得更紧了些:“又来!”
她心跳得厉害,却又挣不开,只得含羞叫了声:“……九哥哥。”
他这才满意了,卸去力道,手却还在她手肘上。趁势帮她揉了揉:“这还差不多。”
外头来来往往都是人,脚步声杂沓,宛如空中扑簌簌落下的尘埃。
婉兮深吸口气:“九爷该走了。”
每回傅恒进了她屋里便不想离开,今儿就连念春都跟她就这个说笑了,她不得不小心着。这里终究是长春宫,她自己终究还是选秀进来的官女子,若传出什么去,自己倒还罢了,只是怕会拖累了傅恒。
她隐约知道,他因从蓝翎侍卫直接擢升至头等侍卫,此时已是风口浪尖上,若再出了与宫内女子私相授受的话来,那岂不是要害了他。
傅恒面上也一点一点谨肃下来,松了手,却还是直直盯着她看,舍不得眨眼。
“……三天后就是重阳,届时我会再设法进宫来。”
婉兮咬咬唇:“好。三天后,给你的荷包也该绣好了,到时候你来拿吧。”
傅恒这才展颜一笑:“我真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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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请罪()
傅恒离了长春宫,这才奔赴养心殿。
身为臣子,自从九儿入了宫,他进宫来便第一个只想到九儿,倒将皇上排在次席了。
傅恒被李玉引进西暖阁“勤政亲贤”,向皇帝跪安。
皇帝点头:“回来了。”
傅恒小心吸一口气:“奴才身为御前头等侍卫,无旨而出京,甘受主子责罚。”
皇帝倒歪了歪头:“身为京官,无旨而私自出京,自然是有罪。可朕相信你一向不是这样鲁莽的人。你明知有罪而甘愿戴罪,一定有你的情由。说吧,你究竟做什么去了?”
傅恒跪在地上,原地一叩:“回主子的话,奴才……去取通草。”
傅恒不敢撒谎,他既然遇见的是江宁织造的船,想必船上官员早已将他的事奏与圣上。
皇帝果然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傅恒倒一怔:“奴才有罪主子责罚。”
皇帝却勾了勾唇,“既然你是去取通草,朕便不怪你。况且你做事一向最是妥帖,朕更要看你心里装没装着朕,更装没装着这大清的江山。”
傅恒心中一肃,忙又叩首:“主子洞察秋毫。奴才果有本奏。”
皇帝长眉倏然一扬,眼底一片星芒:“讲。”
“启奏圣上,奴才一路经运河行经山东,过临清,遇官船搁浅。”
皇帝终于坐直,凝眸望向傅恒:“好小九!你之所奏,正是朕之所想!”
傅恒心下一暖,忙又奏道:“奴才记着今年六月有漕运官员奏本,说运河水浅,延误了江南的运粮船。他们将原因归结于临清一带百姓耕种引水过甚,于是上奏恳请朝廷禁绝民间开口引水。”
皇帝点头:“正是。”
傅恒又一叩首:“奴才以此次所行所见,窃以为不可!运河水浅,延误运粮船北上,确为朝廷燃眉之急;然临清百姓耕种,亦是生计所必需。若朝廷强行就此禁绝百姓开口引水,则千顷良田何以为继,沿途百姓生计又何以为继?”
“故此奴才窃以为,朝廷可灵活为策,每年规定漕运粮船通行时间,该段时间内禁绝沿途百姓开口引水,而待得粮船一过便可重开水口。其中关窍皆在当地官员,朝廷严令当地官员细查实情,酌情调剂为善。”
皇帝凝视傅恒,忽地一声清笑,拍案而起:“好个小九,你之所言,正中朕之心意!你此行非但无过,更是有功!”
暖阁外,毛团儿一颗心也是跟着提上坠下好几回。
此前他陪着皇上和九爷一路查勘旗地之事,九爷在他面前从不摆国舅爷的官架,反倒时时处处如兄长一般照顾他,叫他感恩戴德。也是一听九爷这又惹了祸来请罪,便在外头偷偷听着。
终于听见皇上给下了定论,他这赶紧举袖擦汗,低声跟李玉嘀咕:“好师父,徒弟脑子糊涂了,缘何主子一听九爷是去取通草,便先说了不怪罪?”
李玉拍了他一下:“小子,你怎么忘了主子娘娘是最爱通草花的?九爷这么大老远的,宁愿担责也要出京去,自是主子娘娘啊。主子这般爱重主子娘娘,又何至于要治九爷的罪?”
毛团儿这一听就乐了:“徒弟谢师父提点!也真是,九爷永远有主子娘娘这块免罪金牌。主子对九爷,总要看主子娘娘的颜面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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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求救()
傅恒告退,皇帝坐在西暖阁里,微微勾起唇角。
李玉在外头偷偷瞄着,心说:皇上也不想责罚九爷。幸亏九爷自己也是争气,皇上这算大大松了一口气。
“李玉。”皇帝叫他进去。
李玉头又有点大。
果然,皇帝再度吩咐要饽饽。
李玉迈出养心殿,几乎要掉眼泪了。
幸好就要到重阳了,一到重阳,按着宫里的规矩,皇上和各宫主位在正膳之外就都不用饽饽了,全都换成花糕。
他边走边在心里核计着:三天,就剩三天了。熬过去这最后三天就好了。
。
李玉到了御膳房,这回没叫张兴直接带人开火预备,反倒叫张兴将上回给婉兮送过赏赐的人给叫来。张兴也是担心脑袋,便忙不迭将刘福和刘柱儿都给叫来了。
李玉避开一干闲人,连张兴也没叫在跟前,关起门来跟刘福师徒两个嘀咕了一回。
。
长春宫,婉兮跟献春开了库房取了通草出来。婉兮掐掐那通草茎的新鲜度,便满意地笑了。
九爷办事,总叫她满意。
回了后罩房,婉兮将通草用剪刀掐头去尾整理好,正待破开草茎,外头却有人通传,说有御膳房的小太监求见。
婉兮到皇后寝殿外,求了皇后的准,这才出了长春门,见是刘柱儿等在宫墙夹道里。
见了婉兮出来,刘柱儿忙上前行礼,竟是要哭了:“魏姐姐救命。”
婉兮也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刘柱儿没敢多说,只拣师父教的说:“……上回咱们给姑娘送的那品饽饽,闻说是姑娘的阿玛亲自供奉的。不巧这些日子清大人轮空,京里,咱们御膳房却怎么都做不出那个味儿来了……”
婉兮便笑了:“原来是这个,倒也不难。我阿玛亲自供奉的饽饽,跟御膳房寻常做的,只差一味配料:是我家里山上那棵青桂出的蜜。你请御膳房的大人们设法取来就是。”
刘柱儿还是拨浪脑袋:“就怕不止这一味蜜。魏姐姐,好歹求你救命,烦劳你去御膳房亲自做一回给师傅们看看,可好?”
婉兮见刘柱儿不是玩笑,也知君心难测,便再入宫请皇后的示下,这才跟刘柱儿一同去了御膳房。
内御膳房就在养心殿南,与长春宫的距离亦不远,片刻就到了。婉兮面对一众御厨殷殷目光,也有些心虚。她小心与刘福解释:“……我怕做不好。”
刘福赶紧宽慰:“只要是姑娘亲手做的,便无不可!”
婉兮只好洗手上案。
幸好周围十数御厨帮衬着,只需婉兮自己配料揉面,其余的事都由别人干完了。
。
折腾了小一个时辰,李玉终于笑眯眯拎着食盒回了养心殿。
皇帝正在东暖阁南窗下的炕上盘腿看折子,瞧见他进来,便也浅浅一笑。
这些日子来,他跟李玉之间这个饽饽的事儿,已经仿佛成了一个猫抓耗子的游戏。他知道李玉每天听见“饽饽”就头大,而他每天也都等着瞧李玉又给使出什么法子来破解。
还挺有趣的。
李玉远远瞄一眼,见皇帝正两眼促狭盯着他看,他忙一进暖阁门就先跪下了。
皇帝轻哼一声:“跪下干什么?还不赶紧着给朕端上来?朕等了你不短的工夫了~”
李玉深吸一口气回:“奴才斗胆求主子一个恩典,主子先赦免了奴才,奴才才敢拿食盒里的饽饽给主子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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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亲手()
一看李玉那样儿,皇帝倒笑了,哼了一声:“你个老奴才!也罢,朕总也不至于一品饽饽而责罚于你。赶紧端上来,朕等不及了。”
李玉这才舒一口气,原地打开了食盒,躬身给皇帝送到炕几上去。
皇帝先时还拘着,眼睛只牢牢盯住折子看,手里甚至还抓起御笔蘸满了朱墨,直到李玉放妥了盘子,躬身退下之后,他才仿似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盘子里的玩意儿。
一瞧之下,他竟罕见地“噗嗤儿”一声笑出了声。
只见那黄釉彩蝶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