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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只有七个皇子?看来那拉氏的见地不过如此——那拉氏是忘了,宫外还有两个皇孙呢。
虽说皇上曾经褫夺大阿哥永璜的继承权,可是这话却与两位皇孙无关。况且自大阿哥死后,皇上对这个长子充满了愧疚,便对那两位皇孙格外疼爱。
皇子里还没有活着封王的呢,如今那小皇孙绵德却先承袭定亲王了。
就凭皇上对这长房长孙的格外疼爱,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皇太孙”的出现呢。
就仿佛,当今皇上不也是康熙爷亲眼看中的“皇太孙”么~
舒妃偏首盯了朱栏一眼,“……绵德阿哥可进上书房来念书呢?”
雍正爷定的规矩,皇子皇孙满了五周岁就要进上书房念书。皇长孙、定亲王绵德今年已经满了五周岁了。
朱栏忙道,“……绵德阿哥、绵恩阿哥已经都进上书房了。”
舒妃含笑点头,“好,我知道了。”
。
永寿宫里,婉兮在这六月里亲眼看过了两个皇嗣的生喜、死悲,她的心跟着起起伏伏一回,此时已经归于宁寂。
看过一轮别人孩子的生死,她对自己的孩子将来的一切,更多了一层沉思。
这会子她只想退开一步,安安静静在自己宫里呆着。不想看那拉氏的喜,更不想看舒妃的忧。
“……我只是,想知道十阿哥究竟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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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104、不是外人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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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叶听了就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前去。
“主子这又是要做甚!主子管那十阿哥怎么死的呢,主子难不成还要替舒妃讨什么公道去?”
婉兮也被说得笑了。
“你别着急,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了?我只是说我想知道十阿哥是怎么死的……只是那个孩子想而已。”
玉叶这才松一口气,“吓死奴才了。主子不是那么想就好!”
“终究这会子,舒妃在这宫里已是众叛亲离,没人再搭理她了。主子没的还要为她寻一个答案的。”
婉兮摇头,“我不是她。我只是自己心下有这个疑问。”
既然宫里关于皇嗣的争斗不会止歇,那她就得学会保护自己的孩子。若有一天自己真的有了孩子,她便得知道从何入手。这便更要知道每个夭折了的皇嗣,终究死于何因。
婉兮挑眸望毛团儿,“十阿哥是三月间说又百日咳复发的吧?你去侧面问问,三月间宁寿宫可有生人?”
毛团儿去了,玉蕤小心问,“主子是怀疑宁寿宫……?”
婉兮点头,“便是怀疑,咱们也不能叫外人知道。终究那宫里住的是温惠皇贵太和裕贵妃。”
玉蕤吹书想了想,“主子叫毛团儿去查宁寿宫的生人……也就是说主子也不信是宁寿宫里的两位老主子有牵连。”
婉兮点头,“她们两位都是什么身份?温惠皇贵太妃已经年过七旬,她有何必要跟自己重孙子辈的小皇子过不去?而裕贵妃当年就是以小心翼翼,护着和亲王避过与咱们皇上争夺储位的嫌疑,她最是小心不过,如何能这么莽撞去?”
“如若有事,必定来自外部。”
玉蕤皱眉,“可那是宁寿宫,是太妃宫,便是皇上都不便随意出入。更何况是外人?”
婉兮眸光悄然一转,“……可是总有些本不是外人的人,如今却是‘外人’了。”
玉蕤心下便也哗啦一亮,“主子是说,那嫁出去的……?”
婉兮竖起手指来,叫玉蕤噤声。
玉蕤心下便也更明白了些,“……如此说来,怕还是与凝芸的事有牵连。”
婉兮轻轻垂下头来,“我也觉得,怕是如此。”
。
毛团儿回来报,说宁寿宫里没有外人来过。
说今年开了宫门的一次,就是三月间裕贵妃从和亲王府回宫,和婉公主亲自送回来。
“便是和婉公主和身边伺候的太监、女子,从前也都是宁寿宫里的老人儿。说句不好听的,若将来和婉公主薨逝,这些女子和太监还得回宫来呢,不属于额驸家下人口。”
婉兮便瞟了玉蕤一眼。
果然是“并非外人的外人”。
婉兮便问,“和婉公主是从小在宫里抚养长大,她身边儿的女子和太监,你好歹眼熟?”
毛团儿答是。
婉兮点头,“叫人在宫外小心观察着些,看看那几个女子和太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
。
七月十五那天,毛团儿便来回报,说和婉公主身边儿一个太监,散尽这一辈子的积蓄,在寺庙里蠲了一块地。
七月十五正逢中元节,又是佛家的盂兰盆节,在寺庙里蠲块地,本是再平常不过,不会有人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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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105、也是情痴()
毛团儿也道,“不瞒主子,如奴才这样儿当太监的,那一刀之后,已经是没有了父母和家人。这滋味儿,就如同出家了,舍给寺院的感觉是一样儿的。从此斩断尘缘,六根清净,故此奴才这样的人,也都自称‘寺人’。”
“年轻的时候还好,在宫里能伺候着主子们,若上了年岁,腿脚不中用了,便得给自己寻个归宿。家是回不去了,大多数的老太监便将寺庙作为自己养老之处。年轻的时候趁着还有点,就在寺院里蠲块地,等着年老出宫之后,好歹还能凭那块地过活。”
“便是将来两腿一蹬,自己这一把骨头也还能有埋身之所。”
别说旁人,便是他师父李玉,这几年也热衷在寺庙里蠲地呢。这叫他一想起来就心酸。
只是就连毛团儿自己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晚上,寺庙里香火不断,都是善男信女给阴间的亲人送去心意的场景之下……那个太监却失足坠落在河水里,死在了满河的莲灯摇曳之中。
次日一早才被人捞起来,已是死透了。都说那晚瞧见他喝了不少的酒,还非要到河边去放莲灯,谁都拦不住,也不怕犯了宫规。
谁想到,结果就这么淹死了。
捞上来的时候,两只手里还死死攥着一个神牌。
可惜那神牌上的字迹不是雕刻的,是用墨笔写的,在水里泡了一晚上,压根儿已经分辨不出来上头写的是谁的名字了。
便有人猜是他爹娘的,有人猜他是给自己那“小兄弟”的,还有人猜,他是给自己早预备好的c。
太监无后,也没家人,死后也无人祭祀,便自己给自己预备个神牌吧,这也说得过去。
内务府最终确定了这太监的身份,正是和婉公主府的太监,名叫马山。
谁也想不明白,一向老实本分、办差得力的马山,怎么就这么死了。
喝醉酒了坠河,有意外的成分,可是因为他手里至死抱着一个神牌,倒叫人怀疑他是有些故意寻思。
和婉公主府也自查了一番,总要给内务府一个交待e。
最终查来查去,也没能查到什么缘故,终究不了了之罢了。
唯有死去的马山自己知道,他也曾经故意在宫外罹患了一场百日咳。
百日咳可过给人去,他在宫外打听着找这样的人,故意凑到身边儿,面对面地说话,便染了这个病。
百日咳对于小孩子来说,是可以致命的,可是对大人来说却没那么恐怖。
再加上他一向谨慎,便是三月间陪着和婉公主送裕贵妃回宫,他也都忍住了,没在人前咳嗽过一声儿。
他只是……在十阿哥的面前儿咳嗽过而已。
可是咳嗽是人最常见的小毛病,谁能分得清他是呛了口风,随便咳嗽两声,还是得了能将病气过给人去的百日咳呢?
毛团儿跟着打听了一圈儿,回来在婉兮面前也是神情黯然。
“……原来那寺庙里,还收留了不少痴情的太监。许多在宫里悄然相好过的,便是后来女子出宫了,或者死了,那太监却也守着那记忆,对着对方的神牌,或者是信物吃饭,一辈子再不改变。”
“蠲了地的,便将两人从前的信物一起埋了,也算一辈子的夫妻。”
五卷106、新人()
毛团儿的话,如一枚铁钉子将玉叶给钉在门槛外。
她想挪动,都挪动不了;她想错开眼珠儿去,都错不开。
本来毛团儿只要进殿回事儿,她能避开就避开的,她方才那会子都扭身往外走了,人已经在门槛外了……只是,她觉着她还是好奇那太监淹死的事儿吧,这才略作慢些。
谁成想,就听到了这些去。
c
听得里头传出动静,毛团儿告退就要出来了,她这才回神,赶紧扭身就跑了。
心却还跳得扑腾扑腾,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原来这世间的太监跟女子对食的事儿不但存在,还有这样多痴情的去?
……她从前都不知道,太监们老了之后,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归宿和下场。
她原本以为,以毛团儿在宫里的身份,便是老了也能过得自在。
这会子她便是想象一下将来毛团儿年老之后,独自寄身在寺庙里,只对着自己的影子,或者——只对着相好女子的信物吃饭。孤灯摇曳,照着他孑然一身的模样,她的心就跟被挖出来似的那么难受e。
她知道她这会子不该想那么多……可是老天,该怎么办,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她一路跑回自己的下处,扑到炕上,便用棉被蒙住了自己的头。
快走了……她出宫的年纪就快到了,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