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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为奴-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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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求孙公安排人手借着机会,把一个“死了”的林容与运出宫去,应该不是难事罢?”

    传喜愣了下,面露难色,容与看出他并非不敢,只是有些顾虑,推波助澜道,“我回来也有小半个月了,皇上初登大宝,诸事繁杂,只怕早把我这号人忘到九霄云外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内侍病死,难道孙公还要特特地去跟皇上汇报不成?孙公也清楚,皇上若要我性命,我岂能活到今日?我永远消失在世上,难道不是更符合天意?”

    话锋一转,他再道,“今时不同往日,可我知道孙公心里还是重情义的,不然不会数次在御前为我出声解围。倘若孙公还愿意念一番旧情,我自是感激不尽。不然我这个罪人流落内廷,终究是个麻烦,知道的事情太多,难免会妨碍着旁人。”

    传喜明白他话里的提醒,涉及当年他为自己隐匿陷害同僚一事,不由嗐了一声,跺了跺脚,“你就是不说这个,我原也有此意。”说完又觉得他必是不信,摇头一哂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见利忘义,贪图富贵,这我都认,可我好歹也是个人,也讲人情,咱们起小一块长大,和亲哥俩儿不差什么,我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你受罪,罢了,就当是自己日后积点德吧。”

    容与一笑,心头登时松快下来,双方说定只等传喜那头消息,一旦时机成熟,便叫心腹之人将他偷运出宫。

    临去时,传喜忽然道,“别说是我了,连素日和你敌对的岑槿,也不曾刻意歪曲你。那日皇上念给你听的话,其实不是他写的,不过借他的名字来气你。那人倒是极有骨气,连皇上交代的话都敢驳回,为这个连乌纱帽都彻底丢了,本已是破格起复之人,这辈子再要翻身怕是没机会了。”

    容与默然听着,没有回话,然而心里还是慢慢地泛起一股暖意。

    在等待的过程里,日子依旧如常,这天他正在院中晒着太阳,想该编一支竹筐还是一副枕席,忽然身后传来哽咽的一声,哥哥。

    回首去看,见林升站在身后,满眼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少顷眼中又有泪水滑落下来。

    容与欲起身,林升忙上前按下他,蹲在他身边,无声啜泣,“我来看您了……怎么瘦成这样了,他们……”他一把扯过那些篾片,怒道,“他们日日这般折磨您么?这里不能待下去了,走,我去回王爷,您跟我回吴王府去。”

    容与费了半天劲才按下他,“看见你来,我很高兴,扶我起来吧,咱们去里面说话。”

    林升依言先扶他进屋,一看到房内情形,他再度潸然泪下,“这是人住的地方么?您这辈子何曾受过这样的罪,这里绝不能待了。我早就说过,他坐了这个位置一定不会善待您,可也太歹毒了些。”

    容与无言笑笑,还是给他倒了些茶,“很多年前我就住过这儿,我也没有那么矜贵。至于他,既没杀我也没对我施以什么刑罚,也不算太糟了。”

    “您跟我走罢,去了王府,我养着您,王爷一定会同意的,他要是知道您现在这样……”

    容与摇头,“别告诉他,徒惹麻烦。阿升,我很想跟你走,但是我不能。我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去哪儿都是个累赘。而且我答应了先帝,留在这里,好好活着。”

    林升眼中蓄泪,语气恨恨,“您就为这一句话,把自己困死在这里?他已经……已经不在了!您醒醒罢,这辈子你何曾为自己好好活过?”

    忍下心里的话——关于他出逃的计划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万一出了事,他不想连累林升,笑着摆手,他淡淡道,“改不了,这辈子也只能这样了。既然应下,就要做到。”

    尽管这是违心之言,沈徽的要求,他到底只能满足其一,活下去,却不能在这方寸天地里延捱到老。

    不想让林升太纠结,容与转而问他吴王近况,问方玉安置的情形。林升一壁回答,心情才稍稍平复一些。

    说了半日话,直到吴王身边的内侍来找他,林升才又重新提起带容与走的话题。

    “让您好好活着,这个我自然懂。可非留在宫里做什么?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您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您想清楚了没?”

    外面确是自在,可出去了就能海阔天空么,容与沉默一会,笑着告诉他,“我还有回忆。借着那些回忆,我觉得我可以活下去。”

    “您这辈子为他辛苦辗转,倒头来依然不悔。有您这样一个人,先帝在九泉之下也该含笑了。”

    林升留下了这句感慨,在泪眼婆娑中凝望了他许久,方才转身离去。

    沈徽是否含笑,容与不清楚,只有等到再见他时才能问问了,也不知他愿不愿意在奈何桥畔再等上自己几年。

    又是一年新春,皇帝改了年号,这一年已是咸平元年。过了十五,传喜忽然命人带了口信,说后日傍晚可方便行事。岂知世事难料,第二天天刚亮,容与尚在打水盥洗,突然院中冲进来一群内侍,为首的人他根本不认得,那人环顾四下,问他可有需要收拾的东西。

    容与不解其意,一面摇头,一面问他奉命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

    令他大感意外的,来人接下来宣了皇帝口谕,要将他即刻押送去南京皇陵,其后在皇陵思过,无诏不得擅离。

    这突如其来的“皇恩浩荡”让他措手不及。内侍们没有给他再多问的机会,迅速将他押出神武门外,登车前,远远地瞧见一个身穿青衣的人在往他这边看,定睛望了好一会儿,那人忽然起手朝他一揖。

    容与瞧那青衣人眼熟,待上了车,才想起便是许久不见的岑槿,只可惜他适才没认出,这会儿随着马车飞驰出城,今生是再没机会见到这个故人了。

    行行复行行,两千里水路,又从京城回至南京。到达皇陵时,正值黄昏时分。江南春夏交接之际,满山翠荫正浓,夕阳西下,林间倦鸟纷纷返回故窠。

    守陵内臣将他带至一个小院落,指着里面的房间,“你今后就住这儿。”

    说完不再理会他转身去了。容与随意看着,房间虽不大,却打扫的干净整洁,日常生活的东西也齐备,心中一喜,这可是比北三所舒适太多。

    简单收拾过后,他在这里开始了新的生活。可奇怪的是,并没有人给他分配该做哪些事,因见其他人隔几日会去皇陵殿外洒扫,修剪花木,容与因向管事的请示,其人不置可否,也从来未曾主动找过他。犹是他也就当真过上了隐居一般的生活。

    而且这里不限制他用纸笔,甚至还能找到一些书。除却山里有些潮湿,腿疾更易发作之外,守陵可谓没有其他缺点。

    一晚房中艾草燃尽,恐山间多蚊虫,容与于是向管事申请些新的,他点头答应,吩咐容与先回去,过会儿自会差人送来。

    一个人自得其乐在房中写字,又想起当日曾和沈徽和过的词,便在纸上默写。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容与并未抬眼,余光看到一人进来,想是帮他送艾草的内侍,便含笑道,“帮我放在床边好了,受累跑一趟,多谢。”

    他回身去拿些散碎银子给人家,只听一个声音轻唤道,“容与。”

    手中一抖,钱袋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容与迟疑着抬眼,那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他绝对不会听错,但怎么可能?那人已经不在了。

    来人一点点走近,容与觉得心神大乱,背上已渗出一层汗,只是执着地不错眼神盯着那人看。

    “容与,是我。”他声音清晰冷静,除了罕见地,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你看看我。”

    用力咬破舌尖,一股血腥气涌入口中,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再深吸一口气,容与凝目深深端详站在面前的人。

    剑眉斜飞,凤眼含笑,正是他日思夜想,魂萦梦绕的面孔,而此刻,他竟然就在自己眼前。

    颤抖着伸出手,碰到那脸颊的一瞬,他禁不住浑身战栗,如梦呓般低语,“沈徽……”

    那人双眸中有水波荡漾,听到他唤他立即点头,含笑应着,抓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是我,真的是我。容与,我等你好久了。”

    彼此就这样相对站着,良久之后,容与略微缓过些神,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沈徽先是点头,再笑着摆首,“我若不昭告天下说自己死了,如何能和你在一起,如何完成我对你的承诺?”

    是这么个道理不错,可也太匪夷所思了,容与不解,“那皇上呢?他也知道?他怎么能答应你这么做?”

    沈徽略一仰首,神情傲岸,“他没有胆子弑父弑君,我肯提早把皇位让出来,他自然乐得接受。”

    “那么之前说你染病,不肯就医,只偏信道士……这些都是假的了?”

    “那倒是真的,”沈徽不好意思地垂眸一笑,“至于道士却也有些用,我吃了他的丹药才能好像死了一般,骗过所有人。只不过,那药还是有些伤身子……”

    他话没说完,容与已疾问,“你身体怎么了?如今哪里不好?”

    沈徽并未作答,只是望着他,目光越来越柔和,“我没事,比从前弱些罢了,终究也老了。还说我,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那日你来的时候,我在远处看着你,险些就哭出来,怎么憔悴成这般模样……是不是他又折腾你了?”

    原来他看着自己来此地,心里既欢喜又有些被愚弄不豫,容与质问,“你可真是自在,既早就来了,为何还躲了这些日子不肯出来见我?”

    想起自己惊悉他死讯时的悲恸,那么铭心刻骨的痛楚,不过是一场恶作剧,一切都在他算计里,却偏偏瞒着自己。容与恨得咬牙,可看着沈徽的脸也比从前消瘦许多,心里又一阵难过——他放弃了天下至尊之位,只为能实现和自己相守的承诺,如此牺牲不可谓不大。

    到底不忍和他发火,容与只哼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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