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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笹泽左保
1
风在吹。这个声音令人听了就禁不住打颤。这不是扫过树梢的秋风之类温和的风,
而是由北方吹来的强烈而毫无感情的北风。这是2月上旬,气候当然非常寒冷。而这场
风似乎刻意哟啊增强人们的季节感,吹得委实也太无情了。
房间得窗户突地猛然振动。砰然声此起彼落。这是简陋地公寓房间,所以这也难怪。
六席房间里有矮桌和电视机。故障已久的电视机现在已权充堆积杂物的柜子了。
矮桌上有漫画周刊、烟蒂堆积如山的烟灰缸和寿司盘子。寿司只剩两个,都是章鱼
寿司。房间里有两名青年,他们的年龄大约是二十五六岁。
两人当中的一个穿的是浑身起皱的睡衣,上面再套上毛衣。这名青年背后的榻榻米
上铺有卧铺。这些棉被一看就知道是经年不叠收的,由被单的颜色就闻得出令人窒息的
男人体臭。这名青年不停地摇动着他的一只腿。
这个人脸上露着的是怏怏之色。他不但无意掩饰这样的表情,还刻意摆出这副脸色
给另一名青年看的样子。另一名青年坐在窗前。这是个清瘦型的青年。他虽然称得上是
美男子,却显得有些轻薄。
这名青年留的是长发,而且在这夜晚的房间里还戴着墨镜。他身穿套头毛衣,外面
再套上色彩鲜丽的淡蓝色西装,脚上还穿着鲜红色袜子。这名青年令人一看就知道是个
喜爱装扮的人。不过,这样的装扮未免太俗气了,给人一种缺少知识的印象。
“你说绝对不行,是不是?”这名青年说。其实,这个人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不行。”穿睡衣的青年瞄一眼对方说,眼神露着侮蔑之色。
“区区5万元,这也不行吗?星川……”喜爱装扮的美男子以期待的口吻说。
“我说不行就不行。”
被称作星川的穿睡衣的青年叫星川功一郎,此刻,他将扔在榻榻米上的西装拉到自
己的身边。
“那……多少你才肯呢?”“美男子”将上身倾向前说。
他名叫小田切夫马。
“1000块钱我也不肯。”星川功一郎把衬衫和领带抛到房间的角落里。
“你也不是没有钱……”
小田切天马瞅了一眼被抛过去的衬衫和领带。
“我不想借钱给你,如此而已。”
星川功一郎站起来把西装裤吊在衣架上。
“为什么呢?”
“我就是不愿意嘛!”
“你应该有理由吧?”
“如果非说出理由不可,我的回答是立场颠倒——”
“立场颠倒?”
“如果说我找你借钱,这还说得过去。没钱的人向有钱的人借钱,这才是正常的现
象啊。”
“我哪里有钱呢?”
“是吗?自从大学毕业后,你到现在都不想找事情做。你过的是游手好闲的日子,
只热衷于集邮。你住的是有五个房间的豪华公寓,慈祥的母亲和两位姐姐更伺候你伺候
得像宝贝一样。而且你连未婚妻都有。你不觉得自己这样的身分够惬意吗?”
“我的身体很瘦弱——”
“你别在这里撒娇好不好?向别人诉说自己的身体瘦弱,这本身就是寄生虫式的观
念啊!我怎么样过日子,你难道没有看到吗?我非工作不可,而领的是低微的薪水。虽
然没有需要我养活的家眷。可是.我也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啊!我住在这样蹩脚的公
寓,混日子过而已。”
“拜托你嘛,星川……”
“所以说,我不找你借钱,这已经很好了。”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知心朋友嘛。”
“如果说你借钱是基于非常迫切的理由,这就另当别论,我也不是不肯帮忙。而你
需要钱的理由是什么呢?你的目的不是在于购进一枚邮票吗?”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张邮票是我老早就想得到的。”
“这种借钱的理由,你不怕笑坏人吗?我连听都懒得听哩。”
“持有这枚邮票的人终于下决心要把它出让了。所以,我绝对不能坐失这个机会!
这个人给我的时间是今晚12点以前。要是不在这个时间之前带钱去,我这个机会就要泡
汤了。”
“买这张邮票要30万元,是不是?”
“是啊。”
“这个价钱是难定的?”
“是我定的。”
“定这样的价码,根据什么?”
“当一个人渴望得到一件东西的时候,他是肯付出较高价码的。也因为这样,所以
对方才肯出让哩。我对这张邮票渴望已久,所以好不容易和对方谈妥30万元这个价码。”
“你这简直是胡闹嘛!”
“这是1877年8月发行的金币型邮票。而且一个角落上本来该印‘四角五分’的地
方空着的呢!”
“1877年?这不是明治时代吗?”
“是明治十年……”
“明治十年发行的四角五分金币型邮票,上面一个角落缺少印刷文字——这样的东
西一张要30万元?……你这简直是乱扯嘛!”
“我这里有20万元。在12点之前,我必须再凑出10万元才行……”
“不管怎样,你请回去吧。与其听你这种废话,我倒乐意听地球毁灭的消息哩。”
星川功一郎再度站起来。他把西装上衣挂上衣架就移步到摆在房间角落的衣柜前去。
“星川,拜托你嘛!”小田切天马连忙改以端坐姿势,用恳求的口吻说,“像你这
样的人一定会长寿的……”
星川功一郎拉开了衣柜门。
“我一定会在两三天内还给你的。”小田切天马说着,他的脸色好像变得有些苍白
了。
“你不是有对你百依百顺的慈祥母亲吗?向她撒娇,你还怕拿不到这笔钱吗?”
星川功一郎背对着他说。
“我已经向母亲拿20万元了。”小田切天马有气无力地呢喃着说。
“你还可以找你的姐姐呀。一个是婚姻失败而回到娘家住的,另一个是嫁不出去的
老小姐,这两位每月的收入不是都很高吗?你同样可以向她们撒娇嘛。”星川功一郎摇
摇肩膀笑道。
“星川……”
小田切天马伸出右手抓住榻榻米上的领带。接着,他已一阵风似地站起来,悄悄地
走到星川功一郎的身后。
“我们都已26岁,彼此该有大人模样了吧?看你到现在还稚气未脱,实在……”
星川功一郎的话说到这里就断了。高举双手的他挣扎着想抓什么,结果却落空了。
小田切天马把从背后绕到星川脖子上的领带。用交叉手式使劲勒住了。
由于小田切天马的个子相当高,星川功一郎这就成了用领带上吊的样子。小田切天
马的一双胳臂使用的是平时难得一见的劲道。领带几乎要陷到星川功一郎颈部的肉里了。
星川功一郎突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怪声音来。
他那由于充血而涨红的脸渐渐变成紫色。小田切天马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使尽余
力使交叉的双臂间隔更加扩大。他的一双手背部变得非常苍白。虽然胳臂几乎要麻痹,
他还是咬紧牙关,使劲地勒着。
星川功一郎脸上的红色部分逐渐在褪色,紫色浓度愈来愈深。原先在他张开的嘴里
滚动着的舌头,此刻已变得僵硬而静止了。突然间,有两道鲜血从他的鼻孔流了出来。
脸色更加发紫。这个颜色简直太可怕了。
原先高高举起的一双手,这时一骨碌垂到两旁侧腹边来。这双手垂落后还在那里摇
晃着哪。往后翘着的星川功一郎的身躯突然变得很重。小田切天马一边用自己的胸膛支
撑着,一边不忘继续使劲勒住。直到星川的脸色变得没有一点人样,小田切天马这才把
他推开。
星川功一郎的尸体头部钻进衣柜后,两边的膝盖碰到榻榻米上。衣橱门扉摇晃了两
下。小田切天马的脸映到衣橱门扉内侧的镜子上。随着这个门扉和镜子的摇晃,镜子里
的小田切天马的脸也在晃动。他有些呼吸困难地耸动双肩并喘着气。
小田切天马站立着俯望星川功一郎的尸体。这个姿势好像趴在书桌上睡觉一样。这
个朋友这样的背影,他过去看过多次了。那是读高中的时候,当时,两个人经常一起做
功课。
功课做久了,两人当中的一个一定会趴在书桌上睡觉。这时候两人约定的是由醒着
的一个搔痒对方的腋下。星川每次被搔痒就一定会放一个屁,然后大大呵欠一下。现在
给搔痒一下,星川说不定会照样放一个屁,然后大大呵欠一下哩。
小田切天马虽然有这样的念头,毕竟还是不敢伸出手来。半晌,他望着老朋友的背
影不动。他多么盼望刚才发生的是一幕假相!他勒星川是开玩笑的,而星川此刻也在开
玩笑装死。小田切天马由衷祈盼着星川突然回头过来而格格大笑。
约莫半个小时过去了,却没有任何声响。小田切天马终于忍不在住地伸出手了。在
碰到星川的肩膀的刹那里,他觉得浑身不寒而栗。尸体冰冷的感触怎能不令他破胆失色
呢?
小田切天马冲向门口的方向,穿好鞋子,打开门扉就走到甬道上来。周遭半个人影
都没有,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这仿佛是一幢无人居住的公寓。他走下楼梯,跑到外面
马路上来。冷风迎面吹过,一只大瓦楞纸箱如玩游戏似地在马路上滑过去。
这是最近开始禁止车辆通行的后街,这一带连一家商店都没有。路边简陋的空心砖
围墙一直延伸过去。“马路上行人绝迹。小田切天马以沮丧的心情快步走过去。
2
白宫大厦在涩谷区南平台街。这是一幢八层楼的豪华公寓。演艺界人上很少居住在
这里,因为此地不适合于光棍居住。这一幢公寓的住户,每一家的平均人口大约在四个
人以上。户户有五房两厅的屋子,当然是卖断的。
小田切一家人住在这幢白宫大厦的五楼,房屋号码是五A。这个家族由四个人构成。
母亲久美子今年60岁。她守寡已超过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