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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念那里抑住怒火,尽力软下声音:“叫厨房去把粥给我做上。再送点水果来,橘子,桃,苹果,什么都行。快点。”
周嫂赶紧去了。
小念目光喷火,冷冷望着床头柜上那只滚烫得热气翻腾的玻璃水杯。心里真有个冲动,想把它摔在地上砸个粉碎。可是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等一等,等杯子里的水凉一凉,他喝完了再摔。
不会再像往常那么没头没脑地随便发脾气了,小念不知道,他这究竟算是一种退化呢,还是算一种长大?
12
吃过早饭。小念独自窝在房里。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敲门声打扰了他的宁静。小念烦闷地:“进来。”
门打开,果不出小念所料是昨非。
小念正在换衣服,昨非安静地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
白衬衣,黑西服。从领带到扣子无一不是规规矩矩,一丝不苟。昨非印象之中,小念常穿西装,但是很少穿得如此正式。即使是有时候情况需要,也务必要在很多细节上将自己打扮得稍微时尚花哨一点。小念青春开朗的性格,向与这些过于阴沉严肃的正式服装显得不是十分搭配。
可是今天,着装完毕的小念,表情阴郁,神情严肃。那一张生人勿近的冷漠的脸,目光犀利,有笃定之光,仿佛终于确定了自己目标何在,且志在必得。一个人自信如此,自有一种威严从他四肢百骸一举一动之间无形地散发出来,让人敬畏。
小念不一样了。
就是这样一点点的不一样,让昨非生生把脚步顿在了门口,不敢近前,也不敢放肆说话。
很久很久,昨非才轻轻开口道:“小念,吃饭了。”
小念没有回头,只专注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子:“我与人有约。”
昨非勉强道:“可是……小念,我想和你谈谈。”
小念静静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十分钟。”
昨非勉强一笑,垂眸,深吸口气,幽幽道:“小念,你知道吗?今天,是我今生最快乐的一天。”
小念隐约明白,小念沉默一会儿:“你的一生还很长。”
可是昨非轻轻地:“小念,你知道人生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
小念静静看着镜子里昨非清晰的影象。
昨非告诉他:“人生最悲哀的事情,就是你好不容易鼓起全部的勇气,告诉一个人你爱他,可是,却遭到那人冷冷的狠狠的拒绝。从此再无希望,再无转圜的余地。”
小念静静地,沉默。
昨非嘴角,静静绽起一朵幸福如梦幻的微笑,有点羞涩,可声音里满是柔情:“昨天,我向我爱的那个人,第一次表白了我的爱。他没有回应,我以为我永不会得到回应。你不知道我有多么难过。可是今天——今天早上,他突然对我说,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小念,你能想象我有多么高兴吗?你能体会吗?”
小念沉默。
昨非轻轻说:“是的。小念,你应该已经猜到了,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
小念沉默。
昨非轻轻地恳求地:“小念,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祝福我。你能吗?”
小念沉默良久:“恭喜你。”虽然对小念来说,感情不是这么重要的事。不过求仁得仁,达成所愿,先不不管他所求为何,是否值得一求,单单是能有这样的好运气,对任何人来说,都已是很值得恭喜的。
昨非感激不尽,泪盈于睫:“谢谢你!小念,谢谢你!”可这并不是他今天的终极目的,“小念,你爱过吗?”
小念闻声转头,冷冷的目光向着昨非直射过去。那眼里没有明显的不悦,可是,小念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种让人胆颤的穿透力,穿越过昨非的身体,可以透视到他的心;顺着他的目光,可以探测到他的思维。
这被审视与透视的感觉让昨非有些不安。
昨非连忙表白:“对不起,小念,我不是要探测你的想法。而是,”昨非诚恳地,“我实在是太快乐,所以,很想能和你一起分享这快乐。小念,我没有恶意。”
小念冷冷地审视着昨非,良久,沉默。
昨非不安地:“小念……”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念冷冷地,打断他,“既然你说我们是朋友,那么,我也不瞒你——本来你和我父亲的事,我是不同意的。至于理由,我想你也应该明白——我父亲那样的身份,实在不允许爆出这样的丑闻。万一宣扬出去,会是很大的麻烦。”
小念语音平静,寥寥几句却说得昨非脸色苍白,可又无可辩驳,想了又想,只能仓皇无措地微微点头。
幸而小念话锋一转:“可是,我毕竟不过是他的儿子。对父亲再怎么不满,也无权干涉他的行为。只能尽可能帮助他,为他隐瞒,给他补救。所以,我警告你,你和我父亲的事,在家里,随便;公共场合,还请谨言慎行。”
昨非被他说的,真有些下不来台的感觉:“小念,我……”
小念又一次打断他:“我知道,我的话,很不中听。不过昨非,你也要知道,我们是不一样的。你对感情可以真诚可以疯狂,可以毫无顾忌地付出一切。可我不能,我必须要注意感情以外的很多事情。比如舆论,比如我父亲的形象,比如公司的利益,以及萧家的未来。我不能像你一样的以为感情是世界上最珍贵也最值得追求的东西并且付诸行动。因为,和你的自由相比,我负有责任。希望你可以理解,并且,配合我。配合萧家。控制我父亲的感情,以及,约束你自己的行为。”
“我,我明白。”被小念这样开诚布公地一说,昨非反倒像是坦然了。平静道,“我明白的,小念。你放心,你是我的朋友,而他,更是我珍爱的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给你,给他,带来任何的麻烦和伤害的。请你相信我。”
小念冷漠地:“我姑且相信。”
昨非强作大方地笑一笑:“谢谢你。小念,谢谢你的成全。我会感激你。”明白小念能够接受自己和萧决之间的感情有多么地困难。昨非带着爱情幸福的余温,以最衷心的诚恳向他表示感谢。
小念无动于衷:“你出去吧。”
昨非不由得愣一愣。
小念这句话里,命令口气十足,别说昨非现在已经得到了萧决的承认,就算是昨非曾经还不过是个男宠的时候,也没有听过小念这种口气:“好,你忙。”讪讪退了出去。
一下午都在琢磨小念的态度。
难道,是小念根本不是真心同意他和萧决的事的?——小念如此的冷漠无礼,是由于他在被迫接受了事实之后心有不甘的表现吗?
不过,没关系。萧决从不喜欢被人反对也不喜欢别人掌控局面的。即使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小念。也不行。
所以,昨非想要知道的,根本就不是小念会否同意。
他并不像他说的那样,那么在乎小念的看法和感受。
他在乎的,只是萧决对他儿子的看法和感受的态度。
而现在,他已经得到答案。
满意的。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必再担心。
13
小念站在房间里,镜子前,慢慢慢慢地,弯下腰去。
他的内里感觉痛。
他从不知道,放弃一个自己并不想要的东西,竟然也会如此痛苦。
他父亲的感情,本来是他不想要的——他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到底会做何选择,他也不敢探究。不过,他知道他的理智是排斥的。他父亲是疯了,他不能跟着他一块疯。否则,萧家就完了。可是,萧家旗下,还有那么多人为它付出劳力,靠它生活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所以,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放纵自己。就像他和昨非说的那样,他是负有责任的。他不怕舆论,不怕被大众排斥,只担心不能完成自己的责任。
记得小时候,他常常问他爷爷,为什么人和人的命运如此不同。为什么有人劳苦一生,还是得不到起码的温饱;为什么有人却可以不干活不出汗,倒可以天天锦衣玉食地待在大屋子里享福?
年幼的小念,在知道了这世上还有穷人还有饥饿这一现象之后,常常会为自己的过度富足而心有不安。后来爷爷告诉他,你可以享受富有超越常人,是因为你的身上,注定要担负比常人更多的责任。你的未来,注定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东西——你看在我们萧家公司里工作的那些人,他们工作兢兢业业,为他们自己谋生也为我们谋福利。你今天的富足,都是由那些人的努力而来。你既要控制他们让他们自己为我们付出智慧与劳力,也要保护他们,给他们可以继续安心工作的好空间。这就是你的责任。你不能推脱,更不能放弃。因为,你已经事先享受了权利,所以,必须履行义务。
而现在,就该到了小念付出的时候了——放弃自己的感情,放弃自己追逐感情的权利,一辈子不能享受如昨非一样的那种自由肆意的生活——这就是小念的付出。
还有——好吧,他承认,他也不是没有私心的——他是为了权力。萧家的男人,不能摆脱他们血液里对权力的渴望与追求。就像吸血鬼不能摆脱鲜血的诱惑。小念和他的父亲一样,不喜欢任由他人控制局面。喜欢一切掌握在自己手里——手心里的充实,高高在上的俯视视角,让他们心里踏实,让他们感觉安全。
这样美好的感觉,让小念拿一段他自己完全不能掌握不能确定的畸形感情去换,小念当然不会同意。
任何人也不会同意——也许昨非会同意,但是小念不是昨非。昨非对待感情的那份热烈与真诚,不是不好,可是小念有他自己别样的欲望与风格。
所以他作了这样的选择。他觉得这选择的结果完美至极,一箭三雕——父亲得到安慰,昨非得到感情,而他,得到安静的生活和事业上一帆风顺的发展空间。
只是小念没有想到会这么痛。
把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推开的感觉,真痛。
“可是,我不爱你,”小念喃喃,“我不爱你。”
我也不要你的爱。
萧决放弃了,小念自由了。昨非也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