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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亦高含首道:“原来如此……”
他的神色马上就恢复常态,道:
“石老板什么时间得空?”
石义道:
“石老板这几天忙得交关,所以没法子抽身去拜望您:她说请您今晚在那边的一条街道上等候,待她马车经过,见上一面,说几句话。”
席亦高道:“好,她的戏已经唱完,大概用不着等很久吧?”
石义忙道:“她一会就出来啦!”
席亦高给他一块赏银,挥手叫他回去,这才独自走到那边的街上。他对石芳华的安排,甚感满意,因为他不必在固定的地点等候,只要看见她的马车,随时可以拦住见面,亦可以暗暗跟到她的居所。
他采取最后想到的办法,当石芳华沐浴完毕,回到房中,才发现这个相貌清秀的中年人,已在房内等她。
石芳华已经洗尽铅华,扬溢着青春光彩的美靥上,现出惊喜的神色。尤其当她看见席亦高锐利的眼中,射出热情的光辉时,更为感动。
她年纪虽轻,但阅历却十分丰富,因是之故,她深知一个像席亦高这种人物,和这种年纪,极难得会有热情流露。
石芳华此时再不矜持,像小乌般投入席亦高的怀中。
席亦高双臂一紧,拥住香喷喷的石芳华,旋即凑近她的朱唇,一吻之下,直有身心交融之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嘴唇才分开,可是四道目光,却如痴如醉地纠缠在一起,难以分开。
最后还是石芳华先开口道:
“我作梦也想不到会在南京看见你。”
她那甜润的声音,多情的话句,送入席亦高耳中,使他心神皆醉,幸福之感,顿时充满了心头。
要知道席亦高挣到了今日的声名地位,平生经历过之事,己不知多少,年轻时候,也许还有过幻想,可是这些年的打滚,经过无数明争暗斗。他已磨练得极端重视现实,成为全无半点幻想之人。
故此他从不认为自己会尝到真正的爱情,更不认为会有合意的女子垂青。因为他终究是中年以上的人,不论他功力多高强。权力多大和多么富有,亦不足与青春相比。所以他弃绝了获得爱情的念头,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还有这种机会占石芳华的真情,使他大为感激,因此他平生第一次泛起了愿意替她作任何事的想法。他轻轻道:
“芳华,我的确冒很大的险来瞧你的。”
石芳华讶道:“为什么呢?”
席亦高道:
“说来话长,等有机会时才慢慢说给你听。啊!对了,你刚才唱得太好啦!”
石芳华笑一笑,道:“说出来你也许会怪我……”
席亦高忙道:“那是什么事?”
石芳华道:
“我一到了台上,很快就忘记了所有的事情,连你都忘了。那时候我已变成戏中的那个角色,笑也好,哭也好,都是真正出自内心……”
席亦高道:
“我怎会怪你?你如不能达到这等忘我的境界,决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他吻了她一下,又问道:“别后这些日子,你过得怎样?还好么?”
石芳华但白地道:“过得不好!”
席亦高大感惊讶,问道:“什么原因使你觉得日子不好过?”
石芳华道:“自从我与你分手之后,留下很多回忆……”
席亦高笑一下,道:
“我们那儿的一个男孩子,也是你回忆中的一部份吧?”
石芳华道:“有时候也会记起他,但你对他不会认真吧?”
席亦高忙道:“当然不会认真。”
他们谈的是五旗帮大寨内一个执贱役的少年苏泰全,当时苏泰全对石芳华固然生出情意,而石芳华亦有怜悯,以及想重拾少时的情怀,而与他出游了个早晨。
石芳华道:“老实说,我不仅仅是回忆,还有别的许多想法这段话到此忽然中断,原来他们被熊熊燃烧起来的情火所吞没。因此他们没有继续谈话,彼此互相热吻着,随即灯火熄灭……
良久,席亦高点上灯火,在灯光之下,他的肌肉不但精壮结实,而且泛现着健康的古铜色,可见得他外表上虽是个清秀的文士,但其实时时有晒太阳的机会,大概是练功时,赤着身体之故。
他回到床上,但见石芳华长发散布在枕上,被子只盖到胸前,是以露出晶莹洁白的双臂,还有高耸的胸部,有一大半可以看得见。
两人并头而卧,石芳华轻轻道:“假如我有了孩子,你要不要知道?”
席亦高反问道:“你想不想我知道?”
石芳华道:“我说句老实话,目前不想让你知道!”
席亦高讶道:“目前不想?以后呢?”
石芳华道:“以后我可不知道了。”
席亦高沉吟一下,大概是猜不出来,便问道:
“为何目前不想让我知道?”
石芳华道:“因为你目前的身份地位,不适宜做一个父亲。”
席亦高皱眉道:“胡说,我们那儿的人,生儿育女的多得很呢!”
石芳华道:“别人怎样想法,我管不着,但我的孩子,决不能生长在那种地方。”
席亦高道:“你错了,我们那儿正常得很,比外面安静,教养孩子也比较容易。”
石芳华道:“我们暂时不要谈这些问题,免得你心中不愉快。”
席亦高默然片刻,才道:
“但这是很重要的事,我们不妨谈论一下,好不好?”
石芳华叹口气,道:“也好,我们早晚也得谈到的。”
席亦高一怔,道:“莫非你已有了身孕?”
石芳华道:“你先别问这一点。”
她这么一说,席亦高登时判断她一定是有了孩子,心情陡感混乱。
假使是别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他一点也不在乎,而且对此他已颇有经验,尽有法子解决。可是石芳华与所有的女人都不同,她是他平生第一次真心爱上的女人,所以她若是怀有了自己的骨肉,情况就全然不同了。
他考虑了一阵,才道:
“我已有家室,这一点你早已得知。我已有了孩子了,你亦知道的。”
石芳华道:“是的,但我并不是要你……”
席亦高说道:
“我知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打算告诉你,我那个十四岁的儿子,并不是我亲生骨肉。”
石芳华惊奇地啊了一声,道:“是收养的?”
席亦高道:
“是从小收养的,我的元配发妻不能生育,多年来一直拜佛念经,但不是祈求生孩子,而是为了她自己的来生而已。至于我本人,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亦决定不要孩子。因为你也知道的,我干这一行,仇人遍地,有了孩子,将带来种种不便和操心……”
石芳华淡淡一笑,道:“不要紧张,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已有了孩子呀!”
席亦高严肃认真地道:
“假如你真有了孩子,我的想法必将发生改变。”
石芳华感到兴趣地问道:“发生怎样的改变?”
席亦高道:“我会要这个孩子,除非你不肯给我……”
石芳华轻轻叹一口气,道:“为什么我不肯给你呢?”
席亦高道:“你刚才的口气,已经有这种暗示了。”
石芳华道:
“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那么我也不必多想,你干什么行业,我都不怕,可是有了孩子,就完全不同了。你想看看,他在那种地方,长大了之后,会变成怎样的人?假如他读点书之后,认为那种行业和生活都不对的话,他能像其他的人一样,到外面的世界打他的天下么?”
席亦高深深吸一口气,道:
“你倒是想得很深远呢!不错,我们的孩子决不可能像常人一般,在外面的世界发展。”
他想了一下,又道:“不过我仍可以及早为他安排一切的。”
石芳华道:“怎样的安排法?”
席亦高道:
“我可以扮演双重角色,在外面的世界,我是你的丈夫,有房屋田产,孩子一经出生,就生长在正常的世界中,你瞧怎样?”
石芳华道:
“等到他长大之后,变成一个很有正义感的青年时,万一发现了你另一个角色,我们如何向他交待?”
席亦高没有作声,他不必辩论下去,因为这是极可能发生的情形,天下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永保不泄露真相。这一点席亦高知道得很清楚,所以他如果坚持说不会败露身份,便不合情理了。
他们沉默了一阵,石芳华柔声道:
“我们只是谈谈而已,你不必为此烦恼。”
席亦高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希望我怎样做呢?”
石芳华几乎冲口而出叫他离开五旗帮,幸而她并非偶然地与他谈起这个问题,而是经过深思,巧妙地把话题引到这里的。
以她和男人打交道的丰富经验,她深知如何使对方顺从她要求的技巧。表面上不妨做得好像出自男人的本意,这是对付性格倔强的男人的最好办法。
她叹口气,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干的这一行,不适合做父亲而已……”
席亦高想了一阵,才道:
“这个问题,我们下一次见面再谈。你想必也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情,我须得好好的考虑一下……”
他们的谈话到此为止,房内灯光迅即熄灭了。
徐少龙是唯一目击席亦高进入石芳华住处的人,他借故溜了出去,查明席亦高的下落之后,便作了一点必要的安排,才回到李相国府。
这时候他的心情当然很不好,但在众人面前,还得装出欢愉神色,与他们应酬。
直到夜深,他和玉罗刹连晓君共乘一车回家。这时车厢只有他和连晓君两个人,车身摇晃时,使他们不断地互相碰
连晓君首先打破沉默,轻轻道:“你怎么啦?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徐少龙道:“我查出席亦高的去向,你猜他在哪里?”
连晓君讶道:
“我如何猜得出呢,啊!不,等一等,既然你叫我猜,则我当然可能晓得……他是不是在石芳华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