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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溪伏案端详的时候,突然觉得帐篷里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来,只见李频站在帐帘处,手上捧着个大木托,上面摆放有一个茶壶、茶杯和热气腾腾的饭菜。
如果是其他人要来找沈溪,亲卫必然会提前进来传报,但李频身为挂总兵衔的隆庆卫指挥使,作为居庸关的地头蛇,那些亲卫不敢开罪,任其进出。
“李总兵这是干什么?”沈溪诧异地问道,神色间带有几分警惕……怎么说也是不请自来,还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
李频惭愧地说:“大人为公务不肯赴宴,末将特意为您准备了茶水以及简单的饭菜,请大人不要嫌弃才好!”
沈溪微微皱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不觉得李频有什么理由要对他这么恭维有加。
“本官奉旨前往三边,伺机收复榆林卫城,而李总兵驻守关隘,保护京师门户,同样懈怠不得,这送茶送饭之事,何劳李总兵亲自动手?”沈溪继续疑惑地问道。
“大人,您如今巡抚延绥,三边之地都等着您往援,末将既然不能率兵与您一同前往,只能在后方略尽绵薄之力。大人,趁着饭菜还没冷却,您先用过,边关战报稍后末将就给您送来。”李频笑道。
沈溪若有所思,做了个“请”的手势:“李总兵有话直说,不用如此……”
李频连忙道:“大人,末将真的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有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准备与您商议。”
沈溪考虑了一下,李频跟自己担负的职责不同,要说李频刻意来巴结他,实在没那必要。
边军体系跟地方卫所又有所不同,这些边军将领心高气傲,毕竟在边关立功的机会多的是,一场战事下来,哪怕居庸关没被鞑靼人侵扰,最后在记录功劳时也会写上李频的一笔。
李频并不愁没有晋升的机会,更没有必要巴结朝中权贵,更何况严格说起来,沈溪还不算什么权贵,最多算是个新贵。
既然想不通李频有什么相求之处,沈溪不再顾虑,拿起碗筷就要开动,但旁边有个人看着,沈溪这顿饭怎么都吃不安生。
“李总兵一起吗?”沈溪问道。
“不……不用,大人请用膳,末将先到外面等候!”
李频态度恭谨,正要出门时,沈溪道,“外面风寒露重,李总兵既然有事,请直接留在大帐中说话便是,只是请勿介意本官边用饭边交谈!”
李频连忙说“不敢”,脸上却涌上一丝荣幸之色。
沈溪随军所带逍遥椅早就收了起来,旁边只有一方不大的凳子,李频坐上去,笑眯眯地显得很高兴,能在新任延绥巡抚沈溪沈大人的中军大帐“赐座”,他坐在那儿,眉飞色舞,让沈溪实在琢磨不透这位居庸关守将心中在想什么。
李频见沈溪吃得很香,笑着说道:“大人,您庚申年在榆溪之战中,亲率几百壮士,带牛车炮轰鞑靼之事,末将听闻后万分佩服。”
“哦。”
沈溪应了一声,他不知道李频是真的佩服,还是在说恭维话,“那时刘总督身陷危境,情急之下并未想太多事情……但本官想来,若李总兵身处那般环境之下,也会作出跟本官同样的选择!”
“大人说笑了,末将岂能跟您相提并论?牛车运炮,以前听都没听说过,如今西北各边塞模仿大人雄姿造了不少‘全胜车’,但经过演练,发现还不如大人的牛车阵,您说……这西北如此多的边关要隘,哪个不对大人您佩服得五体投地?”李频道。
吃久了干粮,再难吃的饭菜也觉得无比美味。沈溪狼吞虎咽吃完,惬意地打了个饱嗝,摸摸肚子,又拿起旁边的茶壶倒了杯茶水,饮下后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这才说道:
“五体投地什么的实在过誉了,只希望本官统调安排时,李总兵能尽量配合,希望能够驱除鞑虏,令我华夏边关长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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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六一章 畏缩不前不可取()
“大人,这是居庸关半年来收到的所有战报,请您查阅。”
李频让人将两箱子战报抬进沈溪中军大帐,沈溪打开来看过后不由皱起了眉头,心想:
“李频也太高看我了吧?以为我是神仙,居然能看完这么多战报?其实最多将十天半个月的战报送来即可,一次送半年的战报来,莫非是累不死人不罢休?”
李频见沈溪站在箱子前,拿起两份战报随便翻看一下就放下,以为自己送来的战报不够完善,连忙问道:“大人,您看是否有必要再送些……”
“本官只是想查阅这半个多月……最多不超过一个月,鞑靼游骑在居庸关附近的动向,这么多,一次可看不完。”沈溪轻叹。
李频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事孟浪,惭愧地说:“在下生怕大人嫌末将准备得不够充分,这些……事前并未汇总过,需要末将找人重新整理过吗?”
沈溪一摆手:“不必了,只要抬头有时间标记便可。李总兵,你先回去休息吧,本官连夜看过。要是鞑靼人有何新动向,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大人,您先查阅,末将这就告退。”
李频原本想留下来跟沈溪谈论一下当前的战局,但又不敢违背沈溪的意思,张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恭敬告退。
在这关城中,李频俨然把统辖权交到了沈溪手上,而将自己当作沈溪的马前卒看待。
面对这么多战报,沈溪一阵头疼,没人来给他整理,所有战报都是用晦涩的文言文写就,没有标点符号,想从中找到鞑靼人的蛛丝马迹着实有些困难,他只能挑拣一些相对重要的战报连夜审阅。
一直到半夜,沈溪看了不下二百份战报,能找到的有用东西很少,最后看得不耐烦了,简单收拾过,准备回寝帐休息。
等沈溪走到大帐门口,掀开厚厚的帘布,发现一个身影在门口,迎着凛冽的北风来回踱步,沈溪打量一眼,眉头不由皱起:“李总兵,你这是……去而复返,还是尚未归去?”
李频走过来,向沈溪恭敬行礼:“大人,之前末将一直有些话想对您说,却不知当讲不当讲?思虑良久后不得答案,只好回来请示您。”
“说吧。”
沈溪知道,这话话头已经打开,那后面必然要将话问清楚。
李频道:“大人,是这样的,居庸关乃我大明京畿防备的北大门,也是最为要害之地,历来为兵家必争。但天下承平已久,居庸关久未被外夷袭扰,以至于关城防备松懈,如今实际配备兵员尚且不到五千,刨除老弱病残以及临时征调的民夫,实战兵员数量仅为三千五百之数。要是北夷突然杀来,关口……恐无力阻挡!”
沈溪想回答,那又怎样?
大明边关防备就是这样,不可能将所有兵员配备完整,这里面除了军户和当地的老百姓逃亡导致兵源不足,还有便是吃空饷的缘故。
沈溪皱了皱眉:“近年来,西北各关口逃兵役现象严重?”
“这……”
李频满脸都是为难之色,“己未年到之前十几年间,西北用兵相对频繁,频频从居庸关抽调兵马。”
“己未年之后,边境趋于稳定,三边之地相继屯兵屯田,又从居庸关抽调军户戍边。与此同时,延庆州内百姓纷纷选择内迁,以至于如今居庸关内无兵员可补充,就连老弱病残也无法撤换,如今战事趋紧,所有人都得上城墙,一旦鞑靼强攻关口……末将恐城内防备不能及!”
话说得诚恳,谈到了大明的一个现实。
明朝立朝,领土便确定下来,此后基本没有大的更变,虽然历代皇帝都在鼓励在九边之地开垦荒地,但人口增加依然缓慢。
就算九边有许多闲置的土地,老百姓也不愿意耕种,而是选择逃难到南方,因为没有人愿意生活在一个随时可能被草原上游牧民族袭扰的地区。
相反江南、两广等内陆地区,则人口膨胀,不仅承平多年丁口自然增加,迁徙人口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九边之地百姓减少,大明要补充兵员,仅仅靠军户显然不够,因为战争总会有损耗,不是说老子死了儿子直接补上就算完事,一场大规模战争下来,很可能会出现阖家绝户的情况,军户一家男丁死光了,那就需要从民户中抽丁进行补充,这加快了百姓逃难和迁徙的步伐,使得九边之地百姓数量锐减,就是想找人服兵役也不行。
如果是大同周边之地,那还好说,可以从陕西、山西一代征调民夫,将民夫调到关口,战时便可以作为兵士使用。
居庸关位置比较尴尬,往北便是宣府,几乎是“不毛之地”,无民户可供抽丁,往南则是京城,李频就是疯了也不敢冒犯京畿之地的百姓。京畿周边百姓守着天子这棵大树,怎么说也享有豁免权。
所谓抽丁,不完全是强行征派,大明在施行“一条鞭法”前,劳役不能免除,想保证劳役人口数量,就只有增加辖区百姓数量,如果遇到百姓锐减,关口防区的兵员数量自然就会不足。
李频所说乃是实情,沈溪知道,如今大明北方的农作物,品种单一,之前他引进的玉米和番薯,尚未传播到华北及西北之地,同时老百姓也不会愿意在这种有土地但不安全的地区耕种,宁可到南方当佃户或者是做工过活。
沈溪道:“李将军提及之事,本官多少有所了解,居庸虽是庇护京畿的第一雄关,但临近九边重镇宣府,历来兵员补给困难……”
他先给李频一个信号,你们的困难我了解,不但我了解朝廷也了解,所以不用发牢骚,有困难谈困难,别拐弯抹角,“朝廷或许会在此战后数年之内,从南方迁徙数十万失地百姓充实宣府以及延庆州、保安州等州府,补充地方兵员不足!”
“当真如此?”
李频听到这消息,精神为之一振。
沈溪道:“本官领兵出居庸关后,居庸关内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