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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拿着先生写着评语的卷子坐在院门口,正琢磨最近这段日子自己是不是过得太逍遥了,有没有必要想办法再赚点儿零花钱,突然看到药铺那边有邻居围观,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溪暗叫一声不好,赶忙回房放下试卷,然后一路小跑过去,挤进人群,就见药铺里来了两个风尘仆仆的汉子,年轻的二十多岁,年长些的看模样有四十多,情绪激动地大声说着什么,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药铺后门那边也有人围着瞧热闹,不过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面帮忙。
惠娘立在柜台后面,将女儿揽在身前,低头掩面而泣,陆曦儿年纪小不知道娘亲为何要哭,仰着头不解地看着母亲。
“……你进了陆家门,就是陆家人,现在相公不在了,你的一切就要由我们来做主。这陆家的产业,岂是你一个外姓人能霸占的?”
那年长男子的一番话,总算是为沈溪解了惑,原来是惠娘夫家之人。
之前惠娘说过,陆家本非宁化本地人,祖籍乃是江西建昌府。她是随相公做药材生意,辗转来到宁化县城,慢慢置办下这些产业。
本身夫家那边已经没了父母兄弟,所以惠娘觉得应该再也见不到夫家人了。
谁知道陆家那边终究还是有旁支的人存在,通过行商之口了解到惠娘目前的情况。本来她孤儿寡妇的知道了也没人理会,但关键是她丈夫还留下了产业,这店铺和院子卖出去起码能值几十两银子。
财帛红人眼,这不,终于有人找上门来了!
药铺内外,人头攒动。
无论是邻里,还是素未平生的人,都过来瞧热闹。
虽说寡妇带着五岁大的女儿很可怜,但在家族内部争夺产业的问题上,旁人是很难插手的。
更何况,这时代女人地位低微,惠娘经营药铺出来抛头露面,早就被街坊四邻说闲话了,谁愿意自家的大老爷儿到年轻寡妇的药铺里去抓药?
哪怕没事也能搞出点儿事来!
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可在沈溪旁边的那些街坊四邻,尤其是妇人全都在嚼舌根子,一个个话说得无比难听。
按照她们的说法,惠娘年纪轻轻,就应该改嫁,在家相夫教子。
而药店大堂里,那年老的刚说完,年轻的又跳了出来,眼里满是贪婪:“弟媳妇,虽说我跟少博他隔了一层,但怎的说也是陆家人,现在大堂伯的话你可听清楚了?无论怎样,这药铺是我陆家产业,必须得收回来。当然,为了避免他人说我们不讲人情,我们可以给你两天时间收拾。”
“你们娘儿俩若是担心流落他乡没个着落,我们也为你安排好了,跟我们回去,在陆姓人中找个人嫁了,你还是我们陆家人。”
惠娘抽泣道:“铺子是相公留下的,相公临终前说,这铺子留给我和曦儿,就算将来嫁人也是如此。更何况……妾身并无嫁人之意,要为相公守节。”
年老的一听火了,举着拳头作出要打人的架势:“你这个堂侄媳妇怎的如此冥顽不灵?这事情岂是你相公能做主的?”
“陆家的产业,自然归陆家所有!我们之前是不知道,现在既然堂侄过世,他的家产自然应该还给家族,就算到官府去,那也是我们有理!”
惠娘尽管很害怕这些夫家人,但她毕竟经常出来抛头露面惯了,并不像一般的闺中妇人那么怯懦,一咬牙道:“总之妾身不同意,你们请回吧。”
“噢……”
门口起哄的声音响起。
看热闹的不怕事大,这陆家来人来势汹汹,却无法让一个楚楚可怜的小寡妇屈服,顿时让周边的人感到无比稀奇。
陆家人面子挂不住了。
但这儿毕竟是在宁化县,两人远道而来咄咄逼人,以为可以一击而就,但现在惠娘不买账,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抢人夺店。
两人商量了一下,有些拿不定主意。年老的陆家人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声色俱厉道:“你这个****,肯定在外面招惹了不少野男人,令我堂侄九泉之下不得安宁……走,回来再跟你算账。”
沈溪心想,这陆家人来争家产,不是没有准备,这招以退为进就非常阴毒。
给孙惠娘扣上一顶“不贞”的大帽子,管它是不是事实,只要让人觉得寡妇出来抛头露面可能会妨碍风化,不用他们讨要,县城里的也会对惠娘有看法,使其孤立无援。
陆家人终于离开,看热闹的百姓陆续散去,孙惠娘委屈地趴在柜台上哭了一会儿,才起来收拾被打翻在地的药材。
那些药材都是她的命根子,虽然不知来日这药铺归不归她,但她只要当掌柜一天,就要把丈夫留下来的产业照料好。
“姨,我帮你。”
围观起哄的人终于彻底散去,沈溪走进店铺,帮惠娘捡散落在地上的药材。
原本沈溪称呼惠娘为伯母,但周氏觉得不太合适,她觉得自己跟惠娘之间亲如姐妹,称呼惠娘为姨更为妥当贴切,沈溪觉得反正是个称呼,叫什么都无所谓,于是便采纳了。
惠娘把脸上的眼泪擦了擦,勉强挤出个笑脸:“小郎真乖。”
沈溪对旁边发呆的陆曦儿道:“小丫,还不快过来帮你娘?”
“哦。”
陆曦儿到底只是个五岁大的小丫头,哪里知道母亲的苦楚?听到沈溪使唤,赶紧跑过来跟着一起捡药材。
等所有药材捡回簸箕,惠娘还是难掩心中的悲伤,坐下来哭了一会儿,想起这时候不适合开门做生意,就去把门板合上,独自回后院的卧房里。
沈溪探头在门口看了一眼,见惠娘跪在丈夫的牌位前哭诉,心中不由一阵黯然。身在异乡,举目无亲,身边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受到委屈只能对死去的丈夫诉说了,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第35章 凡事皆找老先生()
黄昏时周氏回来,沈溪赶紧把事情大致对周氏说了一遍。
周氏嘀咕道:“人家的家事,咱们不太好管……憨娃儿,一会儿咱做了晚饭,你给你姨送过去。”
沈溪皱了皱眉:“娘,亏你还说跟姨是好姐妹,现在姨有难,你连去说句安慰的话都不行吗?再者说了,要是铺子被那些人抢回去,恐怕咱们也得搬家了。”
“说什么混话呢?”
周氏瞪了沈溪一眼道:“咱们租的是这院子,而不是药铺。就算陆家来人蛮不讲理,但按照约定,至少也得要让咱们先住上半年。”
沈溪心说娘的脑子不会拐弯,以为院子已经租下来了,回过头哪怕陆家人收回产业,依然会遵照约定把院子继续租给她。
“娘,你真以为那些处心积虑谋夺他人家产的人会像姨那么好说话?咱们可是以白菜价格租到的房子,是姨和咱们投缘才把房租压得这么低,换了主人你以为还有这等好事?”
沈溪苦笑连连,摇着头分析:“更何况,陆家的根基是在江西那边,怎么可能会长久地留在咱们宁化地界?他们把铺子和院子收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卖了换成银子回乡,到时候咱们跟谁说理去?”
“退一万步讲,就算新的主人允许咱们继续租,但他会遵循咱们和姨的约定,到时候肯定涨价!”
“对啊!”
周氏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还是你这憨娃儿聪明,读过书的跟没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走,咱们去看看你姨……哎呀,还是不行,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咱们掺和进去是个什么事儿啊!”
由于这个时代宗族势力无比强大,此时的人几乎形成了思维定势,但凡涉及到别人家事,就算道理讲不通,外人也不得干涉。
沈溪嚷嚷道:“娘,你不帮姨,以后我们一家人要睡大街喽!哦哦!”
“去去去!”
周氏一巴掌拍在沈溪的脑门上,怒骂道:“你个臭小子,也不知道说句好听的,什么睡大街?好了好了,娘这就跟你过去看看,要是到你姨那儿你小子也敢胡说八道,非把你屁股打烂不可!”
周氏带着沈溪到了药铺,惠娘依然在伤心落泪,经过周氏百般开解,惠娘总算把泪止住了。
周氏关切地道:“妹妹,咱女人从来都不受男人待见,相公在时千好万好,可一旦相公故去,那就是孤苦伶仃,谁会给咱做主啊?妹妹,你以后有怎么打算?”
“我……我不知道……”
惠娘摇了摇头,声音哽咽:“我……我想带曦儿回娘家,可是……我家乡也没亲人了,只有几个远亲,回去后看看,要是没活路的话,我宁可随了曦儿他爹去。”
“妹妹,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孩子想想,曦儿还那么小,你忍心她成为孤儿?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咬咬牙也就顺利跨过去了!对了,妹妹就没想过改嫁?”
惠娘头摇成了拨浪鼓,或许是想到了伤心的地方,泪珠若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
沈溪看到这里不由有些难过,一个生前疼爱自己妻子和女儿的男人,死后留下可供妻子和女儿勉强糊口的微薄产业,但就是这么点儿东西,也有人觊觎,实在是让人感叹世道的艰辛和不易。
这下周氏也没办法了,陪着惠娘抹泪。
沈溪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突然道:“姨,那些人来抢铺子,您就跟他们闹上官府啊……有官老爷给咱么撑腰呢!”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周氏骂了沈溪一句,却转过头问惠娘,“妹妹有没有想过去官府?”
孙惠娘摇了摇头:“这些产业到底是陆家的,就算去了官府,官老爷岂会给我们孤儿寡母做主?”
周氏略一琢磨,也觉得不太可能,幽幽叹息了一声。
沈溪却道:“娘,姨,姨父去世了,而且又没有父母兄弟,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姨父这一房算是户绝了。根据我大明律令,凡户绝财产,果无同宗应继者,所生亲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