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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谢迁而言,算得上是“过来人”,就算出来主持治丧也可以做到条理分明。可他却想不明白,皇帝之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危了?
朱祐樘道:“谢先生做的很好,朕甚是倚重,若将来太子行差踏错,请先生多多提点,国祚安危系于先生一身……”
谢迁听到这里,拿头撞墙的心思都有了。他在朝中虽然长袖善舞,老奸巨猾,但却没多少野心,这从他谢绝朝官到他府上拜访便可窥一二。
谢迁虽然生性好强,但对首辅的位子并不是那么看重,他想的是安稳过个几年,便回余姚老家颐养天年,提拔沈溪想的是事业后继有人。谁曾想这边可能要碰上皇位更迭,这对他而言非常棘手。
“陛下抬举,老臣只是尽力而为,辅佐陛下,听从刘少傅和李少保之意……”谢迁把功劳归于刘健和李东阳身上,以前他对这二人那是绝对信从,可眼下说出来,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这两位,以前确实是治世良材,我跟在他俩身后随便做点儿事便能赢得清誉。这两年,他们一个年老体衰经常告病在家,一个死了儿子老想撂挑子不干,屡屡请事假,到头来朝中大小事情要我来担着,我却要在此时把他们的功劳彰显,就因他们在内阁资历比我深,我就要如此低声下气?
谢迁有些斤斤计较,倒也不能说他小肚鸡肠,只是喜欢腹诽发些牢骚,在心里面找平衡。
“唉!”
朱祐樘长长叹了口气,道,“先生不必自谦,近几年来,先生任贤选能,为朝廷举荐不少栋梁之材,边关捷报频传,先生居功至伟,近来刘先生和李先生对政事多有懈怠,又是先生一人顶起内阁事务,先生实乃为我大明第一良材。朕虽不能在人前多加赞赏,但心中却不敢有忘……”
身为人臣,能得到皇帝如此赞赏,谢迁感觉心潮澎湃,就算对于功名利禄不是很看重,这会儿也对皇帝的知遇之恩感恩戴德,哽咽道:“陛下……”
就差老泪纵横,君臣间相拥而泣。
但回过神来,谢迁便知道这只是皇帝临终前说两句好听的,事实未必便是如此。皇帝单独召见其他大臣时,对刘健、李东阳、马文升等人想必也会说同样安慰鼓励的话语。
不管怎么说,谢迁对皇帝一片赤胆忠心,此刻看到皇帝交代后事的衰弱模样,还是忍不住掏出手巾擦源源不断流出来的泪水。
谢迁已经想明白了,皇帝的身体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朱祐樘道:“先生,朕准备草拟遗诏……”
“陛下切不可。”
谢迁直接跪地相劝,“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即便躬体有恙也可痊愈,或可遍访名医。老臣实在不忍君臣分离,陛下请静心休养,必当痊愈。”
朱祐樘摇摇头道:“朕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恐怕已支撑不了多久了,不知是今日,亦或者是明晨……”
“萧公公,代朕传旨,召司礼监掌印太监、英国公、礼部尚书、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寿宁侯进宫。”
之前只是传召刘健、李东阳和谢迁三人,现在又加传三位尚书和一公一侯入宫,显然一方面是为了传位任命顾命大臣,一方面要让英国公和寿宁侯调遣兵马,驻扎京师周边关隘,防止军中哗变。
谢迁就算觉得不妥,却不敢随便异议。
朱祐樘问道:“谢先生,太子可在外面?”
“回陛下,太子一直在外等候,可是请太子殿下进来?”谢迁脸色难看,到现在他仍旧有些无所适从,很多事都未曾有心理准备。
“让那孽子进来吧!”
朱祐樘提及儿子,剧烈咳嗽几声,旁边萧敬刚刚将笔墨准备好,赶紧过去为朱祐樘平顺气息。
第九七二章 千钧一发()
没过一会儿,朱厚照一脸好奇地走了进来,他进坤宁宫之前,张皇后已经对他有交待:“无论你父皇对你说了什么,你都要老实应着,绝不可有丝毫顶撞,更不能对你父皇有何不敬。”
朱厚照本以为老爹没事只是叫他过来训斥一番,等进到寝宫内,借着烛火看着暗处的龙榻,他却不知该不该走过去,毕竟他还在生老爹的气。
朱祐樘道:“太子,是你来了吗?”
“是孩儿。”朱厚照机械地躬身行礼,然后走到床前,往里面看了看,烛光摇曳,仍旧看不清老爹的样子。
朱厚照心中纳闷儿,忍不住问道:“这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父皇待在里面不觉得闷得慌吗?”
朱祐樘并未责骂儿子,只是语重心长地道:“以后要细心听从几位先生教诲,不得任用奸佞小人,不得违背祖训,勤恳学业,做一个圣君明主。”
朱厚照心想,我倒是想当贤名的皇帝,可我哪里有机会啊?
嘴上无精打采地应承着:“知道了,父皇。要不要叫母后进来?”
朱祐樘好似听不到儿子的言语,继续道:“勤勉克己,戒骄戒躁,勤能修身,切不可沉迷逸乐……”
朱厚照又在想,这都哪儿跟哪儿的事情,我什么时候沉迷逸乐了?
等等,如果看武侠小说算是的话,那还真有点儿沉迷了,可小说都被你没收了,我上哪儿沉迷去?
萧敬赶紧道:“陛下,您可有交待?”
朱厚照迷惑地眨眨眼,交待什么?
谢迁明白萧敬的用意,这是萧敬怕皇帝说驾崩就驾崩,所以要先赶紧问明遗诏的内容。
皇位传给太子,这是毫无争议的,问题只是该由谁来做顾命大臣?
现在只有谢迁一个人在身旁,总不能委任谢迁一人来辅佐太子,那将首辅刘健和掌兵的英国公张懋,四朝元老马文升等人置于何地?
按照萧敬的想法,顾命大臣至少该有六七位,这是为防止权力过于集中。
至于司礼监,目前是他和掌印太监王岳,按照身份来说,王岳地位在他之上,但近来皇帝更相信他一些。
至于太子登基之后,或许会调东宫常侍张苑、张永、高凤等人进司礼监和掌握东厂,萧敬并无恋占权位之心,该让位的时候他自然会退让。
外臣中除了三位内阁大学士,还可能会有马文升、刘大夏、张懋等人,都是朝中名臣。
如果不将这些以遗诏的方式记录下来,很难服众,若弘治皇帝实在无心留下遗诏,可将众大臣召集而来,当着众大臣的面宣布托孤之事,效果大致相当,但可能会出现口说无凭的状况。
萧敬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在众太监中资历最老,他很希望能让朱祐樘在弥留之时留下遗诏,可当萧敬问完这问题之后,朱祐樘喘息的声音异常厚重,喉咙间咕咕作响,似乎已到无力回天之时,有心而无力。
“陛下……陛下……”
萧敬问了两句,见朱祐樘连咳嗽的力气都没了,赶紧高声呼唤,“快传御医,快传御医过来为陛下诊病!”
随着声音传出坤宁宫,张皇后快速进到寝宫内,花容失色,口中叫着“皇上”冲到床榻前,扶着丈夫的身体想帮丈夫理顺气息,却不见效。
谢迁此时有些紧张,上前看了看,又为皇帝诊脉,谢迁自问对医术稍微有些涉猎,可皇帝的这脉象他丝毫无法判断症状,脉象杂乱,可他依然凭借经验道:“皇后娘娘,陛下可能是有痰堵住喉咙,或许……”
“或许怎样?”张皇后紧张道。
谢迁苦着脸道:“或许要想办法为陛下化痰……”
他就没敢说应该找人上去为弘治皇帝吸出堵在喉咙间的浓痰,这种事如果皇后不做,那就只能由他或者是太监来,而此事是他提出来的,相比之下他应该有这方面的“经验”,那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没想到张皇后与朱祐樘感情甚笃,此时已明白是怎么回事,直接抱住自己的丈夫,凑到弘治的脸前,口对口地向外吸气。
谢迁幽幽一叹,张皇后能做到这一步,足以见证她对弘治皇帝是真心的,当下过去拉着朱厚照的手,道:
“太子殿下,请随老臣到外庑说话。”
“父皇到底怎么了?母后,父皇怎么了?”
朱厚照平日里老在心里诅咒老爹,而且对他的老娘,还有老娘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怀好意,但那只是熊孩子一时赌气,此时当他真正遇上老爹病入膏肓随时可能驾崩之时,他也不由紧张起来。
朱厚照心想:“这怎么了?不是好端端的吗?父皇身体是不好,可也不至于驾崩啊?如果父皇死了,那我就要当皇帝,可我不会当皇帝啊……那么多大臣,皇宫里那么多人,我怎么管得过来?不行,父皇你不能出事啊!”
就在熊孩子着急得满头大汗时,太医匆匆赶来帮助张皇后对弘治皇帝实施抢救。
谢迁拉着朱厚照到了殿外,里面一片忙碌,在谢迁看来皇帝随时都有驾崩的可能,毕竟血痰已经塞住了气管,现在呼吸异常困难,就算能解一时的淤痰,未来谁也无法保证能时刻盯着不出意外。
“呜呜呜……父皇怎么了?谢先生,您说啊?”朱厚照这会儿已经哭泣不止,彻底乱了方寸。
其实此时谢迁的情况也不比熊孩子好到哪儿去,谢迁也无比着急,为什么刘健和李东阳等人还不来?
这么关键的时刻,就只有他一个大臣在,若皇帝真出了事情,后事该如何料理?
仔细一想,谢迁就没那么担心了。
皇帝随时都有可能驾崩,但皇帝的身边人好端端的,太子已经临近成年,并非是襁褓之中,况且大明幼帝登基并非没有先例,英宗虚岁九岁登基,当时有太皇太后张氏总揽朝政,三杨辅政,英宗形同傀儡,后英宗宠信奸佞太监王振,终酿成土木堡之变,但那段波折最后的结果还是好的,皇位以回归正统告终。
但谢迁心里始终在打鼓,历史是否会重演?
皇帝驾崩,张皇后跟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秉笔太监萧敬、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