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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五爷忙道:“没事,重阳就那么一说。”
桂二奶奶不信,从大襟里掏出一串钱来,非要塞江五爷手中:“老婆子也帮不了你什么,身边只攒下这点。要是真用钱,你一定别瞒着,家里没有可以先去你姐姐那里借。”
桂二奶奶除了两个儿子,还有个女儿,嫁回到镇上娘家。
江五爷推不得,只能接了钱,点头应道:“若要用钱,肯定不瞒着。”
桂二奶奶这才放下心。
天色渐黑,梅氏要张罗晚饭,江五爷没有跟家里说,不好再外过夜,作别亲人,回镇上去了。
桂二爷爷与桂二奶奶老两口站在门口,看不到江家的马车了,立时就没了精神,摆摆手拒绝了梅氏留饭的话,搀扶着回家去了。
桂二爷爷夫妇离开,桂春却是被梅氏硬留下了,没有跟着忙了一天还不管饭的道理。
今日做的是芝麻酱凉面,通州这边的习俗是“上车饺子下车面”,送行时吃饺子,接风洗尘则是吃面。
昨日桂二爷爷家众长辈还当桂重阳是外客,特意做的炒菜,梅氏这里却是将他当家人的待遇。
桌子就摆在院子里,上面摆着几碗凉面。
桂重阳还不知通州这边习俗,只觉得天热吃冷面刚好爽口,虽是素食,却是芝麻酱的香味扑鼻而来,加上切得细细的黄瓜丝、焯好的绿豆芽,吃的十分清爽。
桂春虽有些拘谨,到底折腾了一天,肚子里也饿得慌,加上看到梅朵之前在厨房切面,知晓是她亲手所做,用起来更是香甜,直接用了两碗。要不是白面精贵,不好多吃,再来两碗桂春也吃得下。
梅氏看着眼前几个小儿女,嘴角含笑。
桂重阳带回来的十二口箱子,除了一箱子铺盖、一箱子衣服之外日用之外,剩下十箱子都是各色书籍。其他人不稀罕这些,梅氏却晓得诗书传家的好处。
不说别人,就是梅家那边,祖上也是土里刨食儿的农民,饥荒年随着同乡做流民才落户通州。当年梅氏祖父因不识字被人糊弄,随后就发狠让儿子们识字,供出了梅老爹与梅童生兄弟两个,等到了第三代、第四代,子孙都是打小就开蒙读书,等到出来一个秀才,也算是换了门楣。
桂家衰败了十几年不怕,只要子孙有奔头,日子总能过起来。梅氏想到这里,望向桂重阳的目光充满期待。
“真是没有规矩,这般男女不忌成何体统?”这时,就听到门口有人阴阳怪气道。
众人都望向门口,就见门口站着相貌相似的两人,一人五十多岁,留着山羊胡,身上穿着长衫;一个三十来岁,也是儒生装扮。
梅氏皱眉,站起身来:“二叔,二哥。”
来人是梅童生与其子梅青柏,亲生父子,自然相貌相似。两人一个是童生,一个是秀才,身上气度自不似寻常村民。
两人不用人请,自己推门踱步进了院子。
看着角落里的鸡鸭,还有饭桌下蹲着的白猫,梅童生满脸嫌弃。
梅氏既起身,几个小的自然也跟着起身。
桂春想起桂重阳昨日的话,望向梅氏父子满眼戒备;梅朵显然也想到这个,身子绷得直直的,脸色有些苍白;只有桂重阳,早就防着梅家,见不惯梅童生“反客为主”模样,对梅氏道:“姑姑,这是哪家的客?怎么这个时候上门?”
村里有村里的规矩,平日里串门子什么的都要避开饭点儿,毕竟谁家也不宽裕。只有讨饭吃的,才会饭点上门。
桂重阳虽还不知乡下规矩,可这一句话也是落了梅家父子的脸,像是指着他们两个说是乞丐了。
梅童生撂下脸,对梅氏道:“你也是书香门第里出来的,怎么入了桂家十来年就没了规矩?这男男女女的,坐的一块堆儿忒不像话!早年怜你一个人孤苦无依,让你侄女过来给你解闷,如今朵儿大了,桂家又回来人,到底是外男,当避讳些,今日我来带朵儿回去!”
梅氏脸色发白,没有应声,而是望向桂重阳。
桂春与梅朵也都望向桂重阳,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桂重阳含笑道:“原来是亲家二老爷,就是二老爷今日不过来,晚辈明日也要登门呢。姑姑是桂家人,梅表姐却是姓梅的,自没有一直住在桂家的道理。”
从桂家老姑奶奶(梅氏之母)算,桂重阳这声“亲家老爷”倒是没叫错。
梅童生倨傲道:“看你也知书识字,正是这个道理。”
桂春不由愣住,梅朵也眼圈发红,梅氏也有些站不稳,实没想到桂重阳会是这样说。
这时,就听桂重阳接着道:“当年姑祖母、姑祖父先后谢世,只剩下姑姑与表姐二人,家里庶出劳烦了亲家二老爷十几年,如今正好当算一算。”
梅童生听着不对劲,道:“算什么?”
桂重阳道:“自然当算姑姑与梅表姐怎么分产,就算是亲姑侄,也当明算账。听说姑祖母家有房五间,田十亩。这些年也多劳亲家二老爷受累照看,姑姑说了拿出地里二分之一的收成答谢亲家二老爷……”
第十八章 算算账呗()
桂重阳的算法,是要清算梅家长房被梅童生“托管”的家产。
梅童生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实在是荒谬,《宋律》是提过“户绝,财产尽均给在室女与归宗女”,可现在是大明朝,用的是《大明律》,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果无同宗应继着,所生亲女承分”,梅家还没有死绝,他是梅大的亲弟弟,正是该继承长兄家产,哪里像这小子说的,长房家产要归梅氏姑侄。
“小儿无赖,莫要浑说!”梅童生冷哼道。
桂重阳眨了眨眼道:“咦?莫非我记错了,姑祖母家不是户绝,名下是有嗣子或嗣孙?”
梅童生哑然,按照规矩同宗男丁继的不仅仅是家产,主要是香火供奉,是因继承香火才比在室女更有继承权。
所谓“户绝”,就是户籍上没有男丁了,乡下人俗称的“绝户头”。梅家早就分家,梅大死了儿子后,老两口受不住先后离去,也是因为独子死了,血脉断绝,失去人生希望,成了“绝户头”,才郁郁而终。
梅童生只有两个儿子,长子死于“九丁之难”,只有一个次子,怎么肯过继给死去的哥哥,就是名义上入籍也不行;就是有个长子留下的长孙,读书资质出众,说不得就是阖家的指望,他也舍不得放在长房名下,因此长房的家产尽收了,可长房香火的事情梅童生却没有想过。
按照世情,梅大夫妇生前没有养子,也没有过继嗣子,可宗族还有男丁,那就应该是“命继”,就是族里指人为嗣子,继承梅大夫妇这一房香火,继承这一房财产,反之没有“命继”,那在室女就有权利继承财产的。
梅大夫妇先后病故时,梅氏还是在室女,更不要说牙牙学语的梅朵。
要是梅家按照“户绝”算,梅氏与梅朵都有资格分梅大家产,因此桂重阳才说了分配之说。
梅秀才在旁见老父亲被问住,多看了桂重阳两眼,瞧着他是个读过书的,道:“你既读书,就要读懂,切不可一知半解、不懂装懂。我虽没有入籍,却是由为伯父伯母举幡。这些年逢年过节,亦是为伯父伯娘祭祀香火。”
乡下习俗,老人发送,孝子举幡。
梅秀才没有入籍,却是亲侄儿,已经行孝子之举,自然算是“应继”之人。
桂重阳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如此,亲家二老爷与梅二叔高义,竟然分毫不取,将姑祖母这一房家产都做姑姑与表姐嫁妆,实是令人佩服。”
这是梅童生当初接受梅大家产时放出的话,不过里子面子都想要罢了,何曾给过梅氏一分银钱。
梅秀才没想到桂重阳这样难缠,皱眉道:“人情是人情,律法是律法,如何析产自然是当律而行。”
桂重阳思索道:“按照律法?姑祖母、姑祖父名下既没有嗣子嗣孙入籍,梅二叔的意思是要按照‘兼祧两房”算?”
梅秀才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
桂重阳道:“那样的话,姑姑与梅表姐的嫁妆都要梅二叔预备了?”
“那是自然。”梅秀才点头道。他既有功名,自诩是有身份脸面的人,自然吃相不会那么难看的。《大明律》上没有明确规定,可民间约定俗称,在室女可以得一份嫁妆与其生母嫁妆。
梅氏“出嫁”多年,现在提嫁妆可笑,可是谁让当年梅二叔借口家里银钱都让梅大夫妇看病使了,写了一张白条给梅氏做嫁妆,上书嫁妆银八两,等田里有了出息补上。
乡下人家,重男轻女,女儿光着身子出嫁的不是一个两个;梅童生这般“大方”没少宣扬,为了将侵占孤女家财的事情盖上遮羞布。
桂重阳之前问清楚内情,狠狠鄙视了梅童生一把,却也松了一口气。幸好当年梅童生弄出白条嫁妆来,要不然这种家族长辈侵占家产的事还真不好扯皮。
桂重阳拍手道:“那真是太好了,桂家之前没有能做主的人在,这些年都稀里糊涂的。亲兄弟,明算账,姑姑与亲家二老爷虽是叔侄,可现下毕竟是两姓旁人,还是早日算清为好,要不然梅家诗书传家,传出来叔叔侵吞侄女嫁财的事就不好了;还有梅表姐这里,既是你们梅家人,没有白吃我们桂家饭的道理;桂家抚养梅表姐十来年,这吃穿抛费,抚养之资是不是也当算一算了?”
不仅梅氏父子听得直了眼,连带着其他三个也都傻眼。
梅童生吹胡子瞪眼:“竖子,你是想钱想疯了?梅氏的嫁妆是梅氏的事,关你来历不明的黄口小儿何事?梅朵在桂家做牛做马多年,老夫还想要告桂家拐带人口之过!”
梅童生被气疯了,也开始恐吓起来。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衙门是那么好进的?百姓固然怕打官司,读书人更是沾不得是非,否则弄出人品有瑕的考评来,前程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