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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令吏?”看到来使的模样,张越都楞了,他怎么都想不到,会是郭穰这位天子近臣亲自来传旨,他连忙上前,问道:“怎么劳动令吏亲自来此?可是陛下有嘱托?”
“君候聪慧!”郭穰下马后,对张越道:“奴婢此来,除了奉陛下之命,来传朝堂旨意之外,尚有密诏一道,还请将军寻僻静之地……”
张越不敢怠慢,连忙下令,肃清周围,让鹰扬旅拉开一个至少三百步的警戒线,以确保连苍蝇都飞不进来。
然后,他带着郭穰,走上胭脂山,来到了为霍去病所立的石碑前,屏退左右。
这时,郭穰便从怀中取出一份诏书,拿在手中,摊开来道:“天子有诏,鹰杨将军接旨!”
张越连忙跪下来,拜道:“臣毅恭闻圣命!”
“朕闻:教,长善而救其失者;化,和故百物焉!故人主布政,必先教其民然后救其弊,必先化己之德,然后化天下之民,故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呜呼,朕受先帝遗命,获保宗庙,迄今四十载,常念先帝之德而自惭于心,未能泽于远方,止息干戈……其命英候鹰杨将军臣毅,行朕之节,约各部之长,改土归流,编户齐民,化夷为夏,以部为县!诸部君长贵人,当明知朕意……”郭穰将诏命念完,就笑着上前,将诏书交到张越手里,然后扶起来,道:“君候,奴婢此番来,陛下嘱托,君候在河西,但请放手做手,莫要为长安所扰,早亡匈奴,平定西域……敦煌太守、武威太守等罪官,请君候交给奴婢,奴婢要带回长安,械送廷尉……”
这自是其中应有之义。
人,张越都抓了。
天子和朝堂,难道还能勒令他放人?
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下来,帮着他擦屁股。
不然,国家大将,连区区太守都收拾不了,威信何来?
当然,张越知道,经此一事,恐怕朝堂会派几个厉害角色过来制衡自己。
不过这正是张越想要的!
不来几个帮手,单靠他自己,很难控制和梳理这偌大的河西地区。
他可没有这么多闲工夫与地方政务纠缠!
所以,张越接过诏书后,笑着道:“令吏请捎带数日,吾这便命人回居延将犯官押来!”然后又问道:“陛下不是还有密诏吗?!”
“嗯!”郭穰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份被密封在玉匣内,用铜锁锁住的玉匣子,递给张越,道:“将军请自便!”
张越接过这玉匣子,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于是从自己腰间,解下鹰杨将军的将印,然后从将印上取下一把小巧的铜钥匙。
然后拿起这钥匙,打开锁住的玉匣铜锁。
随着咔嚓一声,铜锁自动弹开,玉匣像盛开的花骨朵般四面敞开,露出了藏在其中的一小块布帛。
张越郑重的用手捏起它,然后对郭穰一拱手,转过身去,将这布帛打开,放在眼前一看。
他的眼睛瞳孔马上收缩起来,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布帛很短,其上的内容也很少。
只有一句话!
但就是这一句话,其中蕴含着无数信息!
让张越都忍不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神智也恢复清明。
这道密诏,张越知道,既是某种授权,但同时也可能是一个陷阱。
因它只加盖了天子行玺,而没有用传国玉玺,更没有经过廷议。
在程序上其实不合法,换个说法是——有人承认,它才是天子诏命,没有人承认,它就是索命的无常,勾魂的恶鬼!
数十年前,魏其候窦婴就是栽在这个陷阱上。
故而,张越深思良久,将这帛书收入怀中,然后转身对郭穰笑道:“令吏远来劳顿,且与吾去饮些酒水……”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节 大宛悲歌()
当夜,张越自是郭穰把酒言欢,同时也趁机了解了些长安的近况,再根据自己了解的一些情况进行对照。
而长安叵测多变的政局,也是让张越听了后,微微叹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离开了那个是非圈。
不然迟早要卷入其中,身不由己的参与肮脏的政斗。
同时,危机感,也在张越心里浮现。
长安政局,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张越知道,其实是有着特殊环境的。
尤其是他在居延,隔岸观火,看的比其他人要清楚的多。
事实是,天子老迈,太子、太孙在位。
于是,各个利益集团,纷纷开始站队、布局、卡位。
就像太常商丘成,这位太常素来谨慎,行事小心,为何会忽然被人抓到这么大一个把柄?以至于连辩解的空间与时间都没有,直接被处死?
还不就是他急了?
急着想要去新君那边烧香?
天子安能容他?
相同的道理,若未来,太子即位,大权在握。
现在的天子近臣、心腹与宠臣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在有太孙在位的情况下,新君登基后,朝政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局面?今日的太子,未来的天子,又会如何看待势力与权力,与其不相上下,根本不需要讨好他的太孙系呢?
贪婪、嫉妒、权欲……
无数人的私心交织在一起,编织出世界上最恶毒的网。
二桃尚且能杀三士,以整个天下为桃,能杀多少人?
张越于是忍不住握紧了自己藏在怀中的天子密诏,虽然他希望永远不要有用到此诏的时候,但不知为何,他总有种预感,或许有朝一日,他不得不用此诏。
想到这里,张越悄悄的攥紧了拳头。
他知道,是该做好准备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将自己与自己家人、部曲以及朋友的身家性命寄托到他人身上。
必须掌握主动权,必须拥有关键时刻可以一锤定音的实力!
这样想着,张越就笑着对郭穰道:“待令吏回转长安之际,还要劳烦令吏替吾送一封信去给故驸马都尉金公……”
“君候的事情,就是奴婢的事情……”郭穰马上就笑道:“一定帮君候将信亲自送到金公手里!”
“有劳了!”张越微微致意。
他在长安,有明暗两条线。
明的自然是司马玄以及其主持的贰师系官员,暗的这条就是如今致仕赋闲在家的金日磾。
若到关键之时,司马玄可能会被人封锁,但金日磾却是几乎不可能被人完全锁死的。
作为曾经的驸马都尉,金日磾在长安城内外,包括禁军之中,都有着广泛的人脉,存在大批支持者。
张越相信,只要自己提醒一下,金日磾便有的是办法,为他在长安城之中建立一条可以在危急时刻向他报信的渠道。
如此,至少可以避免万一出现最糟糕的情况,他却因为时间与距离的关系,而被蒙在鼓里,从而被人打一个措手不及!
………………
大宛王国,如今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自立国以来,大宛人从未像现在这样惶恐与害怕过。
大批大批的匈奴骑兵,在十天天前开始,陆陆续续抵达贵山城外围。
他们没有急于进攻,而是选择了在距离贵山城约五十里左右的丘陵地区安营扎寨,并驱使俘虏,挖掘壕沟,砍伐树林,建立寨墙。
大宛人自然知道,不能坐以待毙。
于是,立刻组织起进攻,企图在匈奴主力未能全部抵达贵山城外围时,击溃其先锋,并摧毁其以构筑的防御措施。
妄图尽可能的将战争拖到冬天,拖到大雪降临。
这样,大宛国严寒的冬季暴风雪,就可能会帮他们拖过今年,拖到明年。
到那时,或许会有援军,或许能等到局势变化。
但,匈奴人,根本没有给他们希望。
连续数日,大宛组织了十几次进攻。
最大的一次,甚至出动了包括十五个中队的步兵以及五千多塞人骑兵,更有两千多康居骑兵参与协同作战。
而且,他们在战前做了充分的准备与完善的部署。
首先发动了多次小规模侵袭,干扰匈奴人的注意力。
然后,又发动了一次针对匈奴侧翼的两千人规模的进攻。
等到匈奴人的先锋主力被调动了以后,他们的主力忽然从贵山城北侧茂密的森林之中走出来。
十五个步兵中队,高举着长矛,手持着盾牌,用着最严整的军阵从正面一字排开。
气势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而五千塞人骑兵,分列两侧,这些塞人拿着大宛人给打造的青铜兵器,像恶狼一样呼啸着。
康居援军则作为预备队,留在步兵阵列的后方。
大宛人的步兵,首先开始进攻。
十五个中队,数千名重步兵,以莫大的勇气与决死的精神,在匈奴守军惊恐的眼神之中迅速摧毁了匈奴人在其营地前方的寨墙、姗栏与拒马,然后冲失去掩护的匈奴营地。
大宛军队的行动异乎寻常的顺利。
整个进攻中,他们甚至没有遇到有效抵抗。
匈奴人辛辛苦苦建设起来的营寨,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大宛人兴高采烈,以为挫败了匈奴人的进攻,至少能争取到半个月时间。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错的太离谱了。
当他们回过头来之时,在兴奋之中清醒之后,他们愕然发现,已经陷入了匈奴主力骑兵的合围。
匈奴左大将王远亲帅坚昆万骑,自左翼包抄,而另一位匈奴大将须卜氏的须卜胡则亲率着两个万骑从右翼包抄。
同时,数以万计的疏勒、莎车、休遁等西域仆从兵,从丘陵的另一侧出现,堵死了大宛军队的北逃之路。
直到此刻,大宛人方才如梦初醒,明白自己被设计了。
可惜已经晚了。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的体力,包括精力,都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