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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听了,都在心中发笑。
一个黄老之士,居然胆敢跑到太学门口挑衅?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天下谁不知道,太学,那是公羊学派的地盘。
而公羊学派的人,素来以勇悍著称!
尤其是董仲舒的徒子徒孙们,战斗力堪比武人!
现在,居然有黄老学派的士子去挑衅,那不是找死吗?
但知道的实情的人,嘴里都是满满的苦涩之味。
尤其是那个文士,他低声道:“其后,太学生吕温便出来迎战了……”
“吕温啊……吕步舒的儿子……”有交游广阔的人低声道:“吕步舒虽然是个笨蛋,但他这个儿子却是英才!”
“嗯!”另有人接口道:“吾听说,天子似乎有意,在未来让此子进兰台,跟霍令君学习政务……”
“此子出马,那黄老士子必败无疑……”这人低声说着,心里面满腹疑虑。
吕温可是太学中公认的学问、功课最好的学生了。
在他的认知之中,哪怕是自己,也未必能在学术上辩倒对方。
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让太傅如此郑重呢?
这人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到那文士身上。
只听文士苦笑着道:“吕温出马,不过一合,便为那黄老士子所慑服,甘拜下风!”
“啊!”许多人诧异万分。
黄老学派,不早就是一只死鸟了吗?
汲黯死后,整个黄老学派,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统统是顽固不化的老头子和一堆整天神神道道的老庄思想深度沉迷病患者。
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出了一个可以一合就让吕温这样的公羊学派天才也俯首称臣的大能了?
难道是留候(张良)再世,瓒候(萧何)复生,北平候(张苍)从坟墓爬出来了?
“那黄老士子,是以二十八条春秋大义及其条例,令吕温束手的……”文人低头说道:“臣在旁听闻,就已经听到了四条……”
“分别是:大复仇、尊王、攘夷、贵死义!”
轰!
就像一个boom,在这客厅炸响。
几乎所有人都只觉得眼前一花,几欲昏厥。
在坐的,几乎都是谷梁学派,或者亲近谷梁学派的士子、官吏。
大家都知道,谷梁学派能够在公羊学派的强力打压和排挤之下,到今天依旧可以活蹦乱跳,可以正常的参与政治。
靠的不是公羊的儒生仁慈。
而是自身的优势!
谷梁学派重经义,这吸引和影响了很多贵族大臣。
特别是当朝太子。
然而,假如公羊学派,也开始玩经义了。
也开始在经义上钻研了。
一旦被他们钻研出什么东西,那就糟糕透顶……
就连石德闻言,也是握紧了拳头,忍不住有些失态,问道:“那个黄老士子是什么人?”
“是一个不足二十的年轻人……”中年文士低头答道:“其自称南陵长水乡甲亭人士……”
“不足二十岁?”石德猛的站起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慑服了太学的天之骄子,还留下了二十八条微言大义?特么这个人还是黄老学派的???
有没有搞错啊!
难道,国朝又要出一个张汤了?
无论如何,石德知道,自己必须谨慎面对和处理这个问题了。
第二十四章 余波(2)()
蓝田谷的星空,如往常一般的美丽。
宫阙的帷幕,轻轻摇曳着,在烛光中好似有着人影走动。
身穿着华贵冕服的老人,静静的看着自己眼前空无一人的坐席,笑着举着酒樽,对着没有人影的位置举杯相邀:“神君啊,朕又来看你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
只有几副被挂在墙壁上的帛布在静悄悄的诉说着,此间主人过往的显赫与尊贵。
“神君弃朕而去,已经二十载了,自神君后,朕再无一个可以诉说与倾诉的对象……”老人悠然说着,语气之中满是惆怅。
世人皆以为天子尊贵,至高无上。
但谁又知道他的寂寞?
谁又明白和了解他的雄心壮志?
他曾喜爱和欣赏霍去病,但,他的冠军侯却英年早逝。
他曾宠爱李夫人,但李夫人也弃他而去。
他曾经无比信任和相信很多人。
但那些人最终都骗了他。
唯有此间的主人,从来没有骗过他。
也只有他能够理解自己的雄心壮志。
然而,就连他,也已经弃自己而去,登仙飞升了。
只余衣冠在人间。
这让老人很忧伤,为什么,就没有人能理解他呢?
他求仙问道数十年,为什么就不能感动上苍?
“陛下……长安奏报……”这时帷幕外,传来声音。
“拿进来吧……”老人叹了口气,对着那空无一物的坐席道:“神君啊,你看,凡俗的俗世又来打扰朕了……”
一个侍者,战战兢兢的捧着一份奏疏,匍匐到老人面前,巍颤颤的道:“此驸马都尉奏报……”
没办法,作为天子近侍,人人皆知,当这位天子在这鼎湖寿宫与神君对话的时候,性格与脾气都会变得难以捉摸。
有时候,他会非常开心,不管是谁,都可以捞到赏赐和好处。
但有时候,他的脾气会像暴风雨一样猛烈。
遇到那种情况,除了驸马都尉、奉车都尉以及尚书令等少数天子亲信可以幸免于难,其他人都得死!
好在,现在老人的心情还很好。
他接过奏报,打开来看了一眼,起先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朕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将那奏疏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会,然后自顾自的一拍大腿,道:“神君啊神君,朕知道你的意思了……”
“你特地让此子出现在朕来见你的路上,是想告诉朕一些事情的……”
“朕懂了……”
那侍者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身子都在颤抖了。
这位天子,正常的时候是雄主,是令六合俯首的天子。
但……
精神错乱起来的话……
谁都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朕曾经培养了冠军侯……”老人得意的抚手,这是他此生最大的杰作,与最得意的作品。
他亲手将霍去病养大,教他骑马,教他作战。
还亲自将他送上战场!
那个年轻人,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第一次出征,就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他帅八百轻骑,深入匈奴腹地数百里,直趋匈奴核心。
斩首两千两百余,斩杀了匈奴的大当户、大将数人。
连单于的叔祖父籍若候产也被他斩下首级,挂在马前,匈奴单于的叔父罗姑比被他生擒!
而那一年,他才十七岁!
两年后,霍去病挂骠骑将军,率军单独出击。
这一次,他开始了自己的传奇之旅。
一战而没匈奴河西主力,摧毁了匈奴人在整个河西方向的力量。
更夸张的是,他单人匹马,就降服了整个浑邪部落。
数万浑邪骑兵,在他的面前,俯首称臣,请降汉室!
至今,老人想起此事,都依然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可惜……
那个记忆里英气逼人,战略无双,堪称战神一样的年轻人,不过二十四岁便病逝于草原大漠。
老人时常想,若他能活到现在,恐怕,匈奴人早已经灭亡了。
若得他在,匈奴岂能嚣张?
霍去病死后,他尝试过,培养下一个霍去病。
可惜……
他曾倾注所有希望于霍去病的遗腹子身上,那个聪明伶俐,从小就表现出奇异才能的少年,也曾经让他以为可以成功。
然而,元封元年,才八岁的小冠军侯在泰山得了重病,暴卒而亡。
他伤心欲绝,甚至连封禅泰山都没有了兴趣,匆匆返程。
他也曾经将希望倾注于李陵身上,那个年轻人,确实很有才华!
但李陵却辜负和背弃了他的信任!
居然叛国投敌!
现在,他发现,自己似乎又找到了目标了。
“留候啊留候……”老人轻声念着:“运筹帷幄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
这正是高帝对他的头号军师与智囊的评价。
回忆着那个年轻人在自己面前的表现与话语,老人的笑容更加浓郁了起来。
“此子可为也!”他轻声站起来,对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坐席拱手道:“朕多谢神君,为朕送来这么一位英才!”
在他的理解里,若非这寿宫神君在天之灵在引导,他如何会遇上那个少年?
而既然是神君指引,那就一定没错了!
稍微想了想,他就吩咐道:“拿笔墨来……”
“诺!”侍者如蒙大赦,连忙恭身趋步退下。
走出门口,他感觉自己的背脊都已经湿透了。
没办法,伴君如伴虎,当今这位更加如此!
但在同时,这个侍者心里面也暗暗的将今夜的事情牢牢的记在心中。
这可是了不得的讯号!
取来布帛与笔墨,侍者重新回到这帷幕重重的殿堂上,将之呈递上去。
老人接过笔墨,在帛布上挥毫,不多时就写下了一封命令,将之交给侍者,嘱托道:“去,送到博望苑,给皇长孙……记住,只能让皇长孙一人看,明白没有?”
“诺!”侍者恭身说着。
但在内心之中,侍者却是震惊不已。
皇长孙刘进,生于元鼎五年,今年恰好十八岁,刚刚及冠。
这天子的意思难道是……?
这个信息量很大啊,大到让侍者的心脏都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但他知道,自己最好将这个秘密埋在心里,带到坟墓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