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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那位栾夫人,嫂嫂是如何认识的?”张越趁着这个机会,小声的问道。
“妾身是在周家阿嫂的家宴上认识的这位栾夫人……”嫂嫂也不疑有他,答道:“自结识以来,栾夫人就常来庄园游玩,还主动派人来帮着妾身规划庄园上下事务,更借了许多工匠帮忙,所以便熟悉了起来……”
“哦……”张越点点头,心里面已经有数了。
他早有听闻,在长安的贵族圈子里,有一群女性,专门结识和交好各种贵族家的女性,争相去当人家的闺蜜。
然后借着闺蜜的优势,当起了二道贩子和类似掮客的存在。
若对方所图只是这样,张越也就由得他去了。
怕就怕他另有所谋。
“怎么?叔叔可是觉得这位栾夫人有问题?”嫂嫂也听出了些东西,连忙问道:“若是如此,那妾身以后就不与她往来便是了……”
“这倒不必!”张越笑了笑,对嫂嫂道:“嫂嫂尽管放心,在这南陵境内,还没有能加害于我家的人!”
这是大实话!
长水校尉的大营就在对岸,自这个庄子成为张越名下的产业后,长水骑兵就加大了对这一区域的巡逻力度。
平均每天有四次!
并且会每隔十天就汇总一次情况,送抵长安兰台,并由兰台转交给张越。
这是侍中官的福利,也是国家的制度!
毕竟,汉侍中在理论上日夜侍奉天子,出入禁中,万一其家人被人挟持,岂非可能会危及天子安危?
所以,侍中官的家人居所一带的治安和其家人的安危,素来是重中之重。
安保规模,已经不比九卿的等级低了。
所以安全问题,倒是不虞。
至于其他东西就更是无所谓了。
那个信武君栾夫人,若是老实守本分也就罢了。
倘若她敢起半点歪心思,她爹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
但嫂嫂却有些失落了。
栾夫人是她近年来为数不多的朋友。
如今,她最信任的叔叔却告诉她——这个朋友可能有问题。
这让她难免有些忧郁。
张越见了,连忙安慰道:“嫂嫂无须将此事放在心中,只需在心里有所留心,其余该怎么交流就怎么交流……”
说到这里他就有些自嘲道:“能吸引这位栾夫人接近,说不定还是好事呢……”
掮客们追逐的永远是权势,谁有权力追逐谁。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有掮客盯上了嫂嫂,还是张越地位的证明。
“先不谈这个事情……”张越将话题暂时放下,他打算回长安后,去请执金吾帮忙调查一下这位信武君栾夫人——这是执金吾的本职工作,查清楚并且消除任何可能危害宫廷安全的隐患。
“嫂嫂,小弟这次回来,除了看看家里的情况外,便是想将柔娘带去新丰……”张越笑着道,现在他在新丰的基业也算初步建成了。
是可以接柔娘过去了。
“此外,便是奉车都尉霍令君要大婚,小弟得到邀请,要准备一份礼物过去……”
后天晚上就是霍光的婚宴。
这一次霍光是很低调,以张越所知,除了少数的朋友和亲戚外,他只邀请他的同事们,既内朝的各个重要官吏。
至于外朝诸公,除了一直和他关系不错的执金吾王莽外,一个也没有请。
这也符合这位霍令君素来的行事风格——在这个时间点上,霍光最出名的不是他的才能、学识和政见。
而是低调、守规矩。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不学无术这个成语,最初就是来形容霍光的。
在世人眼里,这位天子近臣,奉车都尉,近乎就是一个小透明。
哪怕是张越现在的名声,也比他大!
谁能想到,等到当今驾崩后,这位不学无术,甚至连上朝时,每一步都走的和昨天一模一样,沉默寡言的奉车都尉撑起了帝国的脊梁。
他一手缔造了昭宣中兴的物质基础,并死死的箍住了匈奴人的咽喉,令其窒息、失血。
以至于哪怕是宣帝,也不得不尊其为麒麟阁功臣之首,画像供奉,不书其名,而曰: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公。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要郑重。
更何况,霍光其实有恩于他,算是半个举主了。
正是这位奉车都尉,将他可能是留候之后的信息,奏报天子,才有了他的今天。
所以,除了郑重还得用心,尽可能的表达自己对对方的重视和尊重。
最重要的是——张越知道,霍光现在要娶的夫人是谁?
那可不是什么善茬。
嫂嫂听着,点点头,道:“正该如此……”
所谓奉车都尉是谁?官职多高?她不知道。
但她明白,这位霍令君恐怕地位还在自家叔叔之上,所以不能怠慢。
于是道:“叔叔打算准备些什么做礼物?妾身这就去准备……”
张越想了想,就道:“去取黄金三百金,绸缎五十匹,装入礼箱即可!”
这也是张安世提点他的礼物标准。
“嗯!”嫂嫂闻言,便带着柔娘进入院子里去准备将相关礼物装箱。
而张越则理了理衣襟,向前走去。
远处,庄园里劳作的人们,已经被李苗和田禾兄弟召集起来,聚集在一处平整好的空地中。
张越稍微目测了一下,大约有七十多人,年纪基本都已经在三十岁以上,许多人甚至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残疾。
他们面带忧虑和忐忑,满是疑虑的望着朝他们走来的张越。
对于可怜人来说,生活早已经将他们身上的所有棱角磨得干干净净,和河里的鹅卵石一样光滑了。
他们身上的神态与站立的姿态,也和过去一般无二——他们几乎全部蜷缩着身子,双脚微微弯曲,就像身上依然有枷锁,脚上依旧有镣铐一般。
看着他们的样子,张越就想起了曾经回溯过的一些汉代墓葬出土的壁画中奴婢的样子。
他们戴着镣铐,拿着木制或者石制工具劳作。
睡觉时,则会被监工戴上枷锁,以防止逃跑。
对于主人来说,他们和牛羊一般无二,都是财产。
如今看到这些被压榨剥削到一无所有的可怜人,张越就知道,自己日后对左传学派和谷梁学派,完全可以再狠辣一些,再无情一些。
因为,就是这些渣渣在开历史倒车!
前几天他就不该放过博望苑里的谷梁学派,应该穷追猛打!
“诸位……”张越走到他们面前,微微拱手:“在下张子重,添为这个庄园的主人……”
哗啦一声,这些人全部跪下来,拜道:“见过主公……”
许多人甚至不敢抬头,将头深深埋在了地里。
这在正常的汉人之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自穿越以来,张越遇到的人里,也没有这样的存在。
哪怕是宫里的宦官,看上去虽然唯唯诺诺,但也有着人格,不会随便对人卑躬屈膝。
但在现在,张越却见到了如同后世满清统治下的人民的状态。
这些人,已经被人从根子上,磨掉了他们的骨头里祖先留给他们的骄傲和自豪,变成了一个个行尸走肉。
一具具空壳!
他们的人生没有任何追求和希望,只剩下活下去这个生存本能!
而正常的汉人,是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陈胜吴广振臂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项羽见了秦始皇的车驾,敢于说:吾可取而代之!
刘邦看到秦始皇出巡的车队,敢说:大丈夫当如是哉!
但这些人身上,已经没有了这样的精神。
张越甚至毫不怀疑,不管他怎么压榨和盘剥乃至于虐待、侮辱这些人,他们也会一言不发,一声不吭。
只要有饭吃,能活下去,他们就不会反抗。
这是最可怕的,也是最恐怖的精神状态。
更可怕的是——他们会将这些东西,传染给他们的子孙。
而这是张越无法接受的!
诸夏贵胄,安能如此?
即使是为了他的昭昭天命的理论,他也必须让这些找回作为人的骄傲和精神。
“诸君焉能如此?”张越面色一凛,对田禾、李苗兄弟吩咐:“快快将诸君扶起来!”
自己本身则对着众人长身一拜,道:“诸君却是折煞我了……”
“吾先师董子曾教诲于吾:天常以爱利为意,以养长为事,公等皆天子臣民,诸夏贵胄,往后不可再如此轻易大礼于人!”虽然他还没有正式的去董仲舒陵前,三叩九拜,奉上拜师礼,口称弟子,授其衣钵,但却也可以一点都不谦虚的以‘董仲舒门徒’自居了。
而公羊学派的董系,哪怕是在公羊学派之中,也属于异类。
因为,董仲舒当年抄诸子百家抄上瘾了,顺手把墨家的东西也毫不客气的扒拉到自己碗里,将墨家的天志、明鬼、兼爱,改头换面了一番,就变成了自己的东西。
张越打算再进一步。
毕竟,老师抄的,学生就抄不到了吗?
他打算进一步学习老师好榜样,将墨家的立场也整合进公羊学派的思想里。
第三百三十四节 龙窑和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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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如今在张越面前的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只是知道,这个看上去贵不可言的主人家,虽然年轻,但却很好说话,非常客气。
这让许多人都放下了悬着的心。
他们最怕的,莫过于再次被人赶出去。
那可真的是没有活路了!
所以纷纷拜道:“主公仁慈,主公仁义……”
于他们而言,能在这南陵找到一个能够活命的地方,就已经是邀天之幸,不敢再奢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