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
“老师!大喜啊……”博望苑中,一个中年儒生,满脸喜色,奔向自己老师江升的卧室,一进门就拜道:“那孺子终于遇挫了!”
说着就将自己刚刚听说之事讲了出来。
在座诸生,闻言都是面带喜色,大受鼓舞。
甚至有人觉得,这是那个竖子将要败亡的先兆!
江升听着,却是面无表情,道:“不过一匠人而已,有何欢喜之处?”
工匠、技术,对于公羊学派来说,或许可以利用、可以重视。
但谷梁不行。
谷梁学派崇尚和推崇公休仪,认为一切技术和工匠都可能导致机变械饰,乱人心扉。
虽然私底下,大家家里都喜欢养许多匠人,以其产品牟利。
但是,在表面上这反对工匠,轻视工匠的态度,却必须保持。
在谷梁的理想国中,万事万物,永恒不变。
工匠、商贾,都是可能会导致礼乐崩坏的万恶之源!
况且,江升觉得这个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谷梁学派的生死存亡的关键,乃是在于,如何在哪个竖子抛出了‘三世说’后树立谷梁的三世体系。
但这需要时间,更需要无数才俊的智慧。
在那之前,谷梁学派应该要做的就是,蛰伏起来,不要出头,等待时机。
神龟虽寿,也需要躲过天敌和猎人的落网,才能生存下去啊。
故而,他已经分别去信了自己的两位师弟,本来分歧很严重的临淄徐自为与雒阳许终。
此外,他也已经布下了计划。
就等着那边回信,就能趁势而动,无论那边成败,都可以保留下谷梁道统的火种和血脉。
但,江升的门徒弟子们,却根本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狂喜之色。
只是在江升面前,他们不敢顶嘴,出了就门,就各自交谈起来。
“那丁缓虽是工匠,但也有君子之风啊……”江升的得意门徒之一,现在博望苑之中的少壮派领袖荣广就很是赞叹的道:“能知那张子重的虚伪,言辞拒绝,不为小人所用,吾辈也是自叹不如……”
“善!”一个和荣广年纪差不多大的儒生也是抚掌道:“荣兄所言甚是,如此君子之人,吾辈自当有所激励和鼓舞,不若兄与我,联名书信一封,往而嘉之,以励其心!”
荣广听着,立刻点头道:“善!固所愿尔!”
在他们看来,那个叫丁缓的匠人,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张子重,如何还敢拒绝自己等人的善意?
到时候……
张子重所不能折服之人,却拜在他这样的君子门下。
那传出去……
荣广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已了。
更别提,荣广还听说,那丁缓家訾数千万,富裕无比。
若是……
想着数以千万的小钱钱,躺在自家地窖里的情形,他就兴奋的都快颤抖了。
…………………………
于是,这天下午,篙街丁府门口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一辆辆马车,载着各种各样的人,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和一位位名动天下,至少也是显名一郡的大人物的书信,络绎不绝而来。
其中,像韩说和荣广等人这样,是为了鼓励和激励丁缓继续和张越对着干的人只是少数。
大多数人都只是来蹭热点的。
别以为西元前的人们就不会蹭热点这个技能了。
事实上,西元前的士大夫贵族们蹭热点的手段和技术,比后世还要精湛。
他们可含蓄多了,蹭热点的时候,是打死都不会说自己是来蹭热点的。
他们只会谦虚的表示‘俺久仰明公’‘缘悭一面’然后略备薄礼,敬拜明公,望明公不弃……
但无论是来蹭热点的,还是来鼓舞、激励甚至怀揣着不可言说的目的的人,统统都吃了闭门羹。
丁府大门,紧紧关闭,还上了锁。
门口贴了一张告示蔽府小人抱恙,不能见客,乞请诸公海涵。
这可就急坏了所有人。
但在主人家闭门的时候,是没有人敢去强闯府邸的,强行见面的。
那和找死没有区别!
哪怕丁缓的家人能放过他们,京兆伊、廷尉也不会放过他们。
私闯民宅,可是‘杀之无罪,缚之有功’的。
第三百八十九节 义之所在()
夜幕徐徐降临,丁府之主也燃起了灯火。
常蒲灯的明亮光芒,更是将丁家的祠堂照的犹如白昼。
丁缓跪在一块蒲团上,望着上首的那一块块神主牌。
香火冉冉升起,那些已经亡故的先人与先师们的神灵,仿佛顺着香火,再次回归阳世。
丁缓凝视着那些神主牌,重重的磕头顿首拜道:“父亲大人、叔父大人、祖父大人及列位先师神灵在上,不肖子孙缓有请祖宗神灵、先师神灵指引!”
对于墨家门徒来说,相信鬼神的存在,就和相信墨翟的思想一样,属于与生俱来的本能。
每一个墨家门徒,都敬畏和崇拜着鬼神。
高高居于上首的神主牌们,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
袅袅升起的青烟,将它们笼罩在其中,若隐若现,仿佛真有先人之灵,从九泉归来,自鬼伯的国度回归阳世,想给在世子孙以指引和预示。
久久的凝视这些先人的神主牌,丁缓内心之中的思想,陷入了空前的纠结。
他的父辈们,那些如今已经成为这宗祀之中祭祀的先人们,曾经怀抱着无穷的热血和昂扬的斗志,欲要振兴墨翟之学。
于是,游于淮南寿春,与淮南王刘安为宾客,与同样胸怀大志的伍被、左吴、晋昌等人为友。
那时,他们结成了浩大的反儒联盟。
黄老学派、墨家、杂家,一起联起手来,在寿春开始宣扬学术,集结英才。
鼎盛之时,仅仅是在寿春,就有各家士子上千人。
众人联手,编写出了《淮南子》这样的一部囊括了思想、哲学、技术、政治、军事和文化等各个方面的不朽著作。
哪怕是公羊学派的人读了《淮南子》也是赞叹不已,评价甚高。
然而……
刘安谋反事败,株连宗族,所有曾经服务刘安的学者、士大夫,亦被牵连,死者数以万计。
杂家、墨家、黄老学派最后的精英阶层几乎被一扫而空。
他的父亲虽然侥幸逃得性命——据说是因为当时负责审理淮南谋逆一案的吕步舒手下留情,将他的名字从‘附逆’名单里划掉了。
但回来后,却是郁郁寡欢,消沉不已。
直至生命的最后时刻,都再未穿上褐衣,戴上蓑衣。
年少之时,他还不懂。
但及至年长,他渐渐明白。
父亲脱下蓑衣,是因为心已死,穿上丝帛,是因为梦已灭。
这个世道,再没有了墨翟思想的生存土壤。
执着于理想的傻瓜们,已经死的死,伤的伤。
礼崩乐坏的世界,在持续崩解。
世无圣人,连贤能也没有几个。
渐渐的,他也开始冷漠了起来。
可是……
他闭上了眼睛,想了今日白天的那个年轻侍中。
想着他的话,想着他的所作所为。
“建小康,致太平……”
坊间流传的小康世界和太平世界的描述,纷纷涌入脑海,为他构建起一个又一个理想世界。
尤其是那太平世界的描述。
那个米肉鱼面,无穷无尽,柴米油盐,用之不竭。
再也没有饥饿、战争、痛苦的世界。
丁缓知道,那个世界,也是他的父辈、祖辈甚至是墨翟先生和他的门徒们。
那些甘愿撕裂姓名,与草木同尽的仁人志士们的追求。
那是理想国。
若真有那么一个世界存在,丁缓知道,自己应该不惜一切,倾其所有的去追求。
可是……
想着妻儿,想着父辈们的遭遇,他又不敢。
父亲与宗族兄弟、师兄弟们数十人共赴淮南,最终却只有他一人归来,余生在悔恨与痛苦之中挣扎的情况,他不想再发生在自己或者自己的后代身上了。
他现在生活很不错。
家中鱼肉米面,数之不尽。
积累的财富,足够子孙挥霍数代。
若置身事外,自己完全可以继续这样的生活。
每年随随便便给人做几个七轮扇,顺便维护一下已有的七轮扇。
等到五十岁,就可以将事业交给子孙,自己在家养儿弄孙,尽享天伦之乐。
不必与父祖辈那样,为了天下,为了理想,赤脚蓑衣,吃尽苦头。
甚至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不必和先贤先师们那样,虽然付出了所有,但最终却只能撕裂姓名,与草木同尽,成为大地的沃土,变成他人的踏脚石。
可……
为什么……我为流泪呢?
丁缓伸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他不太明白。
正想着这些,忽然一个身影从祠堂外走了进来,丁缓回过头去,见到是自己的妻子陈氏。
她手里拿着一件褐衣。
那件自从买回家后,他就没有穿过的褐衣。
陈氏走到丁缓身边,缓缓跪下来,看着宗祀的神主牌,然后将褐衣披在了丁缓身上。
“夫人,您这是何意?”丁缓不明白,看着自己的妻子。
“夫君的心思,能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妾身?瞒得过祖宗神灵?”陈氏低着头,为自己的丈夫穿好衣服,凝视着这个深爱的男子,陈氏低头道:“妾身虽然只是妇人,但妾身在家之时,父兄也教训过了:大丈夫志在四方,为人妻子,不要束缚大丈夫的志向!”
“这么多年了,夫君时常深夜起身,抱此褐衣,喃喃自语,妾若不知,岂非愧为妻子?”
“夫君既有鸿鹄之志,妾自当在家教训子孙,操持内外,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