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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所言,是否如此?”
韩说听着,脸颊微微抽搐,道:“子国兄难道没有听说此人的名号?”
“略有所闻……”孔安国低着头,道:“雒阳市井就有人传说,侍中张子重,别号张蚩尤,其性睚眦必报……”
韩说听着,脸上有些抑郁,但没有接话。
这个事情他是知道分寸的。
这孔安国十几年没见,鬼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要是接了这话,回头对方跑去天子那里说:臣闻光禄勋曰:侍中张子重如何如何……
那他岂不是平白在天子那里没有了好印象?
孔安国却是看着韩说,笑了笑,心里明白对方是不会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
于是举起酒樽,道:“是在下失言!当罚酒一杯!”说着举杯满饮。
“子国兄言重了……”韩说连忙起身,举杯道:“愚弟敬兄长!”说着也是一饮而尽,还将酒樽倒扣,以示诚意。
“子国兄……”韩说趁着这个机会,近前问道:“不知道子国兄对于所谓的三世说,有何意见?”
孔安国闻言,双目陡然闪过一丝狠厉,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微微笑着,对着建章宫方向拱手道:“天子圣明,不是早有决断了吗?”
但内心之中,却是有着万千蚂蚁在啃噬。
三世说,初闻此说,孔安国内心也是激动,甚至是振奋的。
但随着激动过后,兴奋褪去,转而兴起的却是恐惧与忌惮。
特别是在这长安城里,目睹了那些满脸激情,一身热血,到处奔走相告,怀抱着理想与信念的年轻人后,他更加惊惧!
若这些年轻人,这些满怀理想与意气的人,全部投入了公羊学派的怀抱,拥抱了公羊思想和建立在公羊思想基础上的三世说。
那么,所有古文学派的末日就来临了。
儒家内部的倾轧,可从来都不是脉脉温情的。
相反,充满了暴力与冷血!
而若公羊学派彻底独霸,掌握了世界,用屁股猜孔安国都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学说,迟早会被他们标上‘妖言邪说’‘异端之说’,最起码也是一个‘乱国政’的标签。
但,虽然明知如此,他却还没有什么太大办法。
现在出去告诉长安那些满脑子热血沸腾,恨不得明天就跑步进入小康世界的年轻人——你们信的不是正道,非孔子之学?
孔安国敢保证,哪怕是孔子子孙也会被人打肿脸。
韩说听着,却是微微一笑,道:“子国兄,言不由衷啊……”
他看着对方,轻声笑着,道:“子国兄可知道,如今那张子重在新丰,意欲大兴土木,号称要在一年内修渠道三百里,道路两百里,桥梁二十座……”
“更在其境内,大肆推广和鼓励民众使用种种器械,废弃圣道,行机变械饰之实!以奇技淫巧,祸乱乡亭!”
“尤让人痛心的是,此子还命官吏、士绅,以人畜粪便、尿液,与他物相杂,号为‘肥料’,施于土地……”
“此乃污秽土地,令后土不安也!”
“还令民补种宿麦,行种种严刑酷法……”
“子国兄身为素王之后,孔子子孙,岂能无动于衷?”
孔安国听着,咬着牙齿,握紧了拳头,问道:“果真?”
“果真!”韩说轻声道:“子国兄若是不信,可以去新丰一观,自然分晓……”
新丰发生的事情,让韩说与他的朋友们惊慌失措。
假如新丰真的被那个张子重变成了一个地上天堂,梦想中的乐土。
那么,天下人必会源源不断的汇聚到他和皇长孙的旗帜下。
到那个时候……
大家就统统要不得好死了!
而很不幸,对方敢这么做,必定有所依仗!
而他曾经给太子提供的水车,也已经展现了威能在人眼前。
没有办法,韩说只能想尽办法,极尽一切可能给对方添堵,让他的计划和脚步,尽可能的慢下来,从而给自己和自己的朋友们争取时间。
孔安国听着,却是呼吸急促。
儒门所有派系中,以鲁地一系最是保守顽固。
他们拒绝任何改变,也拒绝任何变化。
倘若说,谷梁学派还只是主张‘帽子再旧也要戴在头上,鞋子再新也得穿在脚上’,那么鲁儒的主张就更进一步了。
帽子就算烂了,那也是帽子,鞋子哪怕是丝质的,也只能是鞋子!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不能有丝毫变化。
而且,鲁儒各系,都认同同一个人的理论——公休仪的主张。
机械、技术以及任何发明创造,在他们看来都是洪水猛兽!
别说外部的变革了,就是内部有人提出要变革,也会被他们糊一脸。
想当年,叔孙通为高帝太常,奉命主持制定汉家礼仪,特别去鲁地请教,结果被他们直接赶了出来!
现在,天下儒生基本都视叔孙通为‘儒宗’,以为是为大家伙开创了入仕途径的先贤。
独有鲁儒们一直耿耿于怀,私底下将叔孙通设定为‘阿谀小人’,还给他编了许多段子与黑材料,到处宣扬。
而叔孙通虽非鲁地出生,根正苗红的鲁儒,但却也是孔家的弟子。
就这样一个人,都被排斥,都被驱逐。
可以想象,鲁地的风气,是一个怎样的风气了。
可是在极端保守顽固的另一面,大部分鲁儒,都是出了名的膝盖特别软,胆子特别小。
稍有风吹草动,马上就能溜走。
对他们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是故,孔安国虽然听着气愤,但终究不敢轻举妄动。
人的名儿,树的影,那张子重张蚩尤的威名,可是建立在无数尸骨之上的。
丞相葛绎候公孙贺父子,可才凉了不过一个月!
直到韩说忽然凑到孔安国耳边低语一句,他才拍案而起:“若真是如此,为天下计,在下义不容辞!”
第四百三十一节 庆功与威胁()
延和元年秋八月戊辰(十五)。
张越站在县衙中,抬头看着悬挂在墙壁上的‘新丰堪舆图’,然后亲手将最后一块象征着粟苗的小旗子,插到了这堪舆图最后的空白上。
“诸公!”张越望着已经被宿麦占满了地图的新丰全图,脸上也是长出一口气,笑着道:“经过二十一日努力,由农都尉、工商署以及各乡官吏、士绅密切配合,新丰全境宿麦补种工作已然完成!”
“万胜!”县衙大厅里,几乎所有人都振臂高呼。
就连刚刚加盟的龚遂与韩舍,脸上都是洋溢着兴奋与激动。
新丰虽小,不过方圆两百里,三乡一社一城,土地加起来八万多亩,人口不过一万余户。
但,从县衙决定开始补种宿麦,到全县完成宿麦补种工作,只花了二十一天!
这简直是一个奇迹!
当然,在这个奇迹背后,是全县接近千名相关官吏以及数千名工匠日以继夜的辛苦与努力,是无数个日夜的汗水与辛勤付出。
在过去二十余天时间里,仅仅是工坊园之中,就生产了曲辕犁近百具、耧车一百二十余台,相关零配件上千套,基本满足了全县生产需求。
而农都尉赵过与他的属官们,则奔走在全县乡亭之中,仅仅是骊乡就跑了差不多四次。
将代田法、深耕法、肥料的制备与使用方法,传授给了农民。
各乡亭基层官员与县衙相关官吏,更是发挥了所有能发挥的作用,动员和鼓动百姓,种植宿麦。
要知道,推广新作物与新技术,可从来不是官府说了,百姓就会听。
休说是现在,哪怕是后世,官府号召了,百姓就跟进?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越穷的地方,人民就越保守。
不是因为人民蠢,而是因为他们赌不起!
万一你的决定是错的呢?
万一,发生了意外呢?
万一,出了问题呢?
这又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旦出了错误,那影响的可是一家人的生死!
赵过与贡禹等太学生们,在这其中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花了多少心思与耐心去说服、劝导。
当然,最重要也是最终让全县人民大部分都响应张越号召,补种宿麦的缘故,还是在于张越推出来的政策——统购统销。
所有补种宿麦的百姓,都得到了官府的承诺——亩产不低于四石,低于四石,县衙给他们补。
所种宿麦收获由县衙回购,每石麦子价钱不低于八十钱。
同时,县衙保证,收获宿麦后可以再种粟米。
粟米产量不会受到影响。
而这些承诺被勒石为碑,矗立在新丰乡亭之中。
这才让人民打消了疑虑,在县衙的呼吁下,纷纷跟进。
当然,也有曲辕犁、耧车等新型工具的运用,让人民有了信心的缘故。
想着这些事情,张越也是感慨万千。
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踏出去了!
接下来,只要等到来年夏天,宿麦丰收,那么一切就都稳了。
胸中的野心,在场众人的理想以及未来新世界的美好,都有了实现的可能。
只是……
今年粟米的歉收,也在一定程度上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提前一年,在全县推广宿麦。
现在,麦子已经种下了,后续的水利建设就必须马上跟上。
因为,冬小麦可不像粟米。
粟米不需要太多水利灌溉,哪怕今年夏天,关中持续干旱,也只是歉收而已。
但宿麦的话,需要的水可比粟米多多了!
水利建设,必须马上跟上。
在春正月之前,全县的水利设施得能满足麦苗的生长需求。
当然,张越知道,现在应该庆功!
他拍了拍手,对众人道:“长孙殿下已在行宫设宴,为诸公庆功!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