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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汉海西候、贰师将军,李广利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毛头小子了。
他很清楚,在这天下格局之中,有些时候,不能想着一个人吃光所有好处。
吃独食,是会被人群起而攻的。
而且,在汉室的立场和他本人的视野里。
西域,真的是无关紧要的地方!
讲老实话,若不是匈奴人占着这里,还从这里源源不断的获得物资、人口与财富。
汉军傻了才会不远万里的去管那不毛之地的小国寡民间的菜鸡互啄!
对汉室而言,关键的问题,还是断匈奴右臂。
将匈奴势力逐出西域,并封锁在浚稽山山峡以北,受降城以东的余吾水流域。
最终将其逐出余吾水,让他们在孤苦寂寥的漠北饿死、冻死。
故而,乌孙人和先贤惮的小算盘,李广利并不在意。
至少现在李广利压根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
他的视线,始终留在匈奴单于和匈奴的主力身上。
只要能帮他完成击败匈奴的使命,李广利从不在乎,西域地区崛起一个新的势力,出现一个新的棋手呢!
“乌孙,且先不管它!”李广利转过身去,看向自己面前的地图:“先贤惮和狐鹿姑,肯定是马上就要开战了……”
他的眼睛,从地图上,如今最火热的主战场,一路下移,然后,便将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到了一个点——白龙堆!
“夺取白龙堆的计划,安排的怎么样了?”李广利轻声的问着。
第一次大宛战争和后来的天山会战、余吾水会战的失败,给李广利留下了深刻印象与教训。
从那以后,特别是天山会战先胜后败,最终只能率军撤退的恶果,让李广利明白,战争之中,最要不得的就是贪!
不要一下子就想着,可以灭亡匈奴。
匈奴的体量,也不是居延汉军,可以轻易灭亡的存在。
最好还是慢慢来,一点点蚕食其力量,打击其存在,消灭其军队。
所以,这两年来,李广利一直稳扎稳打。
哪怕是如今的局面下,他也并未打算,直接入场。
而是打算,先将可以吃到嘴里的好处吃进去,再看情况决定未来的布局。
车师和车师人控制的白龙堆地区,便是他这次的真正目标!
“回禀君候,我军三千精骑,已经伪装成楼兰车师都尉的士兵,潜行到了白龙堆附近,随时可以发起攻击!”李哆低头道:“此外,末将还调动了两个都尉部的步兵在后,随时策应和支援前线骑兵!”
“善!”李广利拍着手,高兴不已。
白龙堆,是目前卡在汉家咽喉上的一根刺!
不能打通白龙堆,控制蒲昌海,汉家的丝绸之路,就始终会受制于人,汉家商旅的西行,便始终会被各种势力威胁。
况且,控制白龙堆和蒲昌海后,汉家势力就可以通过这里,向北道的车师、蒲类诸国,甚至是近海地区(今博斯腾湖)延伸。
等于从此拥有了一块进出西域,并随时打击任何不听话的小弟的基地。
而且,蒲昌海一带,水土肥沃,适合农耕。
拥有比轮台更突出的优势,足可成为新的居延!
“做好准备,只要匈奴主力西进,我军立刻对白龙堆的车师发起进攻!”李广利沉声说道。
李哆正要恭身领命,门外却忽然传来了一直负责着居延汉军情报工作的赖丹的声音:“君候!君候!刚刚得到斥候报告,匈奴左大将亲率三个万骑,于昨日傍晚,占领了涿邪径!”
“涿邪径?”李广利闻言,浑身一战,立刻回身看向地图。
地图上,一切都一目了然!
涿邪径,甚至被标出了代表着军事重地的刀斧标记。
它是汉军北伐余吾水的关键通道,亦是匈奴人进出匈河的主要通路。
其与浚稽山,遥相对望,共同组成了汉匈冲突、战争的第一线!
“糟糕!”李广利一拍大腿,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狐鹿姑要撤!”
错非如此,匈奴人绝对不会忽然抢占此地,更不会派出其王庭的核心人物亲自去主持此事!
而匈奴人要撤这个事实,对李广利来说,几乎是晴天霹雳一般。
因为,撤退,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特别是,就在这个消息之前,李广利和很多人都觉得,狐鹿姑和先贤惮的对决,已经不可避免,匈奴人的内战无法阻止!
在这样的情况下,狐鹿姑若没有和先贤惮谈和,他怎么能撤?怎么敢撤?
除非,先贤惮已经主动认输,并且答应了狐鹿姑的条件。
但问题是,就算是这样,狐鹿姑为何要撤的这么急?
很显然,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看来……”李广利回过头来,苦笑一声:“张子重在漠南做了好大一番事业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他低下头来,喃喃自语:“然吾却老矣!”
李广利不傻,他知道,现在唯一能让狐鹿姑急匆匆的撤退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的老家起火了!
一支汉军,可能已经捅到了他最难受的地方!
左右闻言,都是相对一视,然后齐刷刷的看向李广利拜道:“君候何出此言?”
“我等依然可以按照原计划,夺取白龙堆,控扼蒲昌海!”
“不行了……”李广利摇摇头,道:“时机已失!”
“如今再进攻,或许可以夺下白龙堆,但必将引起匈奴上下同仇敌忾,甚至会主动帮匈奴人祢和内部,使先贤惮与单于庭联合起来……”
李广利很清楚,狐鹿姑这样急匆匆的撤退,在走之前,他必然会用承诺、条件和好处,拉拢和笼络先贤惮,说不定会许下些先贤惮无法拒绝的好处。
这样的话,匈奴内战就暂时平息了。
而先贤惮和狐鹿姑的军队,加起来几近二十万。
在这样的时候,汉军贸然出击,只会重蹈上两次覆辙。
而且,会迫使匈奴人在危机下,祢和之前的矛盾。
李广利可不想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
“传令下去,继续保持监视……”李广利有气无力的挥手道:“再派人去轮台,通知轮台都尉,趁机向西北扩张,修建邬堡、障塞!”
………………………………
此时的天山南麓,气氛已经变得非常微妙。
李陵急匆匆的带着他的部将,赶到单于王帐前。
这里,已经被重兵保护了起来。
在单于的心腹奴隶引领下,李陵被带入帐中。
然后,他就看到了卧在塌上,有些虚弱的狐鹿姑。
狐鹿姑的气色,很糟糕,脸色都快白的和纸一样了,面容更是憔悴的犹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虽然他今年其实才三十岁多一点,年纪比李陵还要小好几岁!
“大单于!”李陵终于忍不住跪下来,致敬拜道:“臣李陵拜见大单于!”
“右校王!”狐鹿姑勉力坐起来,看向李陵,笑了一声:“让你见笑了!”
想了想,狐鹿姑又道:“让你辛苦了!”
李陵低着头,强忍着悲伤,上前道:“大单于说的什么话?”
狐鹿姑却只是笑笑,他看向左右,道:“本单于,这次是终于病了……”
说到这里,他就垂下头来。
匈奴单于,自尹稚斜之后,身体就是一个大问题。
尹稚斜单于在位十二年,算得上是匈奴近代最长寿的单于了。
其后的乌维单于,只活了九年,儿单于只在位三年就暴卒于轮台城下,年仅十八岁。
儿单于死后,句犁湖单于篡位,但句犁湖的上位,却只是进一步向世界证明,匈奴单于的宝座,到底有多么危险?
他前前后后,满打满算,只在单于之位上坐了十三个月,就病卒于军中。
且鞮侯单于于是赶鸭子上架,成为了单于。
且鞮侯单于在位五年而卒,创下儿单于后,匈奴单于在位时间最久的记录。
如今,才三年不到,狐鹿姑便又病倒了。
从过去的记录来看,病倒的匈奴单于,通常都好不了。
病死,或者被病死,都是大概率的事情。
单于庭,或者单于庭以外的人,都不可能忍受一个病人,长久的坐在单于宝座上。
“虚闾权渠,本单于让右大都尉,送去坚昆国了……”狐鹿姑看着李陵,拉着他的手,道:“以后,若有万一,还请坚昆王看在本单于与且鞮侯单于的面子上,多多照顾、保护!”
李陵低着头,道:“大单于放心,哪怕是死,李陵也会保住左贤王!”
“哪里还有什么左贤王啊……”狐鹿姑苦笑着道:“不瞒右校王,本单于刚刚已经派人,将册封日逐王先贤惮为左贤王的命令,送去了尉黎……”
“龙城有警,圣山有危……”
“大匈奴,如今已经经不得折腾与破坏了!”
说到这里,狐鹿姑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作为一个汉化很深的匈奴单于,他时常读汉朝的诗书,也经常向人请教。
所以,他很清楚,自己一旦不行,他的子嗣们,特别是还未成年的幼子,必然会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他更明白,现在的情况,已然容不得他再去考虑自己的子孙了。
一个不好,整个孪鞮氏都要覆灭!
二十七年前,尹稚斜单于惨败,匈奴近乎亡国灭种。
如今,又一支汉军,正在直插匈奴帝国的腹心,直至匈奴的圣山和龙城。
一个不好,匈奴的崩解与分裂,就在眼前!
狐鹿姑紧紧的握住李陵的手,道:“丁零王惨败,未来命运不可知,大匈奴以后恐怕只能依靠您来掌舵了!”
作为单于,狐鹿姑可能战略不高明,可能手段不够狠辣。
但,他的清醒与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