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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琰问道:“是何难题?”
“嘿嘿,孤建功立业,当与史上英雄谁人相比!”刘范傲然笑道,蔡琰的动作却没停下,一直艰难地把他挪到床上睡好,去除衣物。
蔡琰说道:“夫君帐下,均是天下英雄。他们的回答难道不如夫君之意吗?”
刘范一听这句,忽而闭上了双眼,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不屑的一声来。刘范突然睁开双目,声音低沉地道:“他们?他们何能知晓孤?呵,这天下,又有谁真正知晓孤?”语气中尽是落寞和失意。
“夫君纵横天下,谁人不识夫君?”蔡琰忽而又心疼了,坐在床沿上,轻轻抚着刘范的手。
安希尔只是诧异,也道:“夫君勇不可挡,世人皆知。何出此言呢?”
忽而,蔡琰低头一细看,才看见刘范双目中,那醉酒后的癫狂已消退大半,眼底波澜,全是落寞和忧郁。
第七百一十一章 无限苦衷()
“呵,这天下大概也无人可知晓孤了。”刘范忽然一改醉态,话音低沉忧伤,说出的话每一字、每一音都透露出淡而绵远的落寞和孤寂。
床榻上躺着的那个人的双眼依旧赤红,蔡琰却看见那双眼渐渐如蒙着浓雾般迷离,波澜漫漫,只是刹那就泪如泉涌。蔡琰心疼不已,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刘范垂泪。然而更让她心疼的是,刘范的泪水只是兀自奔流,他的双眼却还是那么无神,面如死灰。她也从没见过刘范如此忧伤,以至于如心死之人。今夜的夫郎,性情大变。先是在庆功宴上好端端的不知如何骤起怒火,今又是不知在怒火未消时陷入忧伤。这让蔡琰始料未及。
刘范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胸膛和脸庞仍是红热,他却在静静地流泪。安希尔也是无言以对,她不知道刘范为何会突然如此忧伤。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在心忧什么?原想是个不世出的英雄,战罢四方未肯休,谁料他的心智竟如此深不可测?这让安希尔更加迷惘,她更想走近、甚至是走进他的心里一探究竟。
蔡琰心疼地抚着刘范的手,说道:“夫君好端端的,何故如此?”
刘范本没有抽泣的,只是任由泪水自顾自地流淌,打湿枕头一片。一听这话,刘范忽然躁狂起来,泪水更剧烈地如泉涌出。
“你们谁也不知晓我,你们谁也不知晓我!”刘范忽而嘶吼起来,粗壮的右手轻而易举地挣脱了蔡琰的小手,使劲地捶打床榻。蔡琰和安希尔都吓得跳将起来,但紧接着蔡琰下意识地就冷静下来,连忙斥退身后那些一脸煞白的侍女们,让她们出去,远远地不得靠近。
之所以这么做,是蔡琰知道不能让下人们看到刘范失态的模样,有损他的形象。但还没等蔡琰把房门掩上,刘范更为疯狂了。这时的他就如一簇火,饮下的酒就如风,火借风势,刘范也愈发狂怒,瞋目切齿,目眦尽裂。
蔡琰和安希尔不知所措,却见又醉又怒的刘范如一头发怒的雄狮般,咆哮道:“我方才加冠,左右不过一个年轻人,只想安度一生、岁月静好,为什么偏偏要我生在这本不属于我的乱世?这该死的乱世里人命如草芥,我亦是行人,凭什么偏偏只要我来救?我自救还来不及,又如何能救这全世间?我本不想、也没有那个能力,凭什么把我硬生生地放在这个位置上?”
刘范声嘶力竭,似乎是要把这丹田都要给整个吐出来;一张本来温良俊朗的脸,此时却扭曲得狰狞可怖。安希尔吓呆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她觉得刘范的怒吼声即使是五里之内恐怕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思考片刻,安希尔又想上前安抚下刘范,没想到却被蔡琰牵住了手。蔡琰摇了摇头。
刘范的咆哮仍不停,“你这贼老天让我别无选择,我四年间杀了不尽其数的人啊!还有人却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难道我是禽兽:当害死他们的时候,我不会感到内疚负罪吗?人人都骂我是屠夫、是刽子手,手上沾满了鲜血,比白起还不是人!可谁又能宽慰我、谁又能理解我呢?没有!通通没有!所有的一切都只由我一心吞下!”
这时,刘范不是“孤”,他只是“我”。安希尔不解蔡琰为何阻拦,蔡琰却已经知晓刘范为何忽而兴怒的缘故了。她仿佛能感受到刘范内心的苦涩和孤寂。那苦涩和孤寂,蔡琰都觉得难以忍受,她更无法想象刘范背后是如何的挣扎和困苦了。
“午夜梦回之时,千百万的冤魂都来向我追魂索命,乌孙人、鲜卑人都来要我给他们陪葬。我也是个凡人,做了噩梦我也害怕啊!多少个夜晚我从梦里惊醒,多少个夜晚我独自捂在被中偷泣?却连大气也不敢出,因为我不敢跟人说啊!我不能告诉他们:他们的主上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啊!”
听到这里,安希尔似乎懂得了为何蔡琰拦着她的缘故了。回头一看,蔡琰却已经垂头抽泣,委屈地哭了起来。她不是为自己哭,而是为了刘范。蔡琰拉着安希尔离远了床榻,边哭边轻声对安希尔说道:“夫郎有如此委屈,让他都哭出来。”安希尔点点头。这时,其他的妻妾四人都赶来了,蔡琰也阻止下她们,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刘范的咆哮声似乎能把屋顶都给掀翻:“乌孙人、鲜卑人、匈奴人、月支人、汉人、乌桓人有仇的没仇的都来了,全天下的人都要杀我啊!我做错了什么,我有什么罪过,居然所有人都要我死?所有人都恨不得食我肉寝我皮、不杀死我不罢休?我怕啊,我是真怕啊!我怕我真的失败了被杀啊,我更怕我被杀后我的子民无人管啊!可我更不敢与人说啊,我是王,我是他们的希望,我、我怎么能和人说这些?所有的恐惧害怕全都由我一个人和血泪一起咽下,却没有人能帮我分担,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啊!”
众女各自垂泪,看着床榻上怒吼、抽泣的刘范,高大的身体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地抱着双膝,像一只受了惊的幼兽般,身体随着抽泣还在微颤,泪如泉涌,看着又无助又可怜。她们从未想过,这个一向豪气干云的人,内心里却隐藏着这么多苦涩、恐惧、孤寂、柔弱众女实难想象,如此之久以来他是如何隐忍和缓解的。
但嘶吼了这些,刘范似乎情绪稳定了一些,虽然仍在抽泣,眼泪啪嗒啪嗒地打在床榻上,但发抖的唇齿却没有再吼出一个字。他就这么无助地抽泣着,旁若无人。众女也都在远远的等着,无言以对。
厢房内陷入了一片沉默中,七个人俱自垂泪,却无人言。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刘范又开口了。只是之前嘶吼得太过厉害,破了嗓子,声音嘶哑,众女听不得真切。蔡琰稍微靠近,才听见刘范是在说:“可尽管如此,这条没有回头路的路,我却一定还得一条道走到黑。这条路就是一条幽暗的隧道,我只能一个人扶着墙不停地走、不断地走,直到走出这条隧道,看到隧道口刺眼的灿烂的阳光。”
“夫君”蔡琰听到这,不忍得呜咽起来,哭倒在地。
“这一切都是我的命:虽然道阻且长,我还要走,我不能哭。凉国子民需要孤,凉国的一切需要孤,孤的麾下文武需要孤,孤的西凉雄兵需要孤,孤的敌人们需要孤:董卓、袁绍、刘备、袁术、李傕、吕布、张杨、公孙瓒、孙权、曹操他们、他们都需要孤,未曾一统和大同的天下还需要孤。孤必须要振作起来,孤还有好多未竟的事业在前方的路上等着孤。对,对,孤就是孤”
刘范兀自喃喃细语着,渐渐地沉入梦乡,紧缩在一起的身体也慢慢地放松下来了。
第七百一十二章 狂醉终解()
蔡琰最后一个自房中走出,用手绢收拾了下脸上的残泪,从容地将房门轻轻掩上。她走出房中前已经再三看过了,榻上的刘范已经换上了干净的枕席衣被。他沉沉地睡着了,虽是眼角的泪痕始终擦拭不尽,但嘴角上也扬起了一个微笑。
蔡琰方出房外,安希尔、马云禄、任红昌、糜贞和甄脱都在房外等着她。蔡琰领着众女,叱退侍女,到了偏堂安坐。众女各自擦拭泪水,双目都哭得浮肿。糜贞道:“姐姐,今夜之事”
“今夜之事,不可泄露出去。”蔡琰说道。
甄脱说道:“可夫君肺腑里郁结着这般苦楚委屈。”
任红昌抽泣着说道:“是啊,天下重任全压在夫君一人肩上,换了旁人如何能当?”
蔡琰叹了口气说道:“虽然如此,也绝不能让外人知晓。一者,有失夫君威严;二者,夫君既然是天之骄子,那他就必须自己学会忍着、扛着,旁人是不能分担的;三者,我等妻妾也要时时为夫君分忧。”
马云禄说道:“为夫君分忧自然是要。但我等都是女子,夫君也向来不准妾同上战场,如何为夫君分忧呢?”
蔡琰说道:“妻妾者,其责外乎开枝散叶,更重在同心同德。我等当与夫君站在一起,为他着想,忧心时解忧,无忧时开欢。夫君在前征战,我等要在夫君的身后给予他鼓励和支持,让他时时知晓,身后尚有我等在。”
“一切都听姐姐的。”众女都道。
刘范失去了意识,也没有做梦,但依然感到好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他不知道,当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清晨了。当刘范睁开疲惫的双眼时,第一眼就看见是安希尔伏在床沿上沉睡着,再看窗外,已经是晨曦光景。
安希尔趴在床沿上睡着,螓首蛾眉都埋在怀抱里,长而弯曲的睫毛时而轻舒,趴着的睡姿让她的双手压出了红痕。刘范不想打扰安希尔的美梦,想自己起身来。却不想三天的沉睡让身体变得麻木,一动就疼。这一疼,刘范就不小心痛呼一声,惊醒了安希尔。
“夫君,你可醒了!”安希尔欣喜若狂地叫道,只是双眼还是迷离和酸痛,她揉了揉。
刘范说道:“嗯,我睡了多久?”
安希尔把刘范从床上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