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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奇道:“不是说军粮军饷都是朝廷出的吗?怎么又成了谢家的事?”
刘穆之叹了口气:“大晋的军饷,不过普通一兵,一个月军粮八斗,饷钱二百而已。就算是北府军,三倍于普通部队的军饷,也不过月饷六百钱左右。这一个兵一个月四百钱的差价,以常备北府军三万人左右的规模来计算,一个月就得有一千二百万钱,即使是朝廷,也很难维持如此庞大的支出啊。如果不是谢家肯出这钱,北府军又如何能组建?”
刘裕张了张嘴:“我的天,一千二百万钱,这还只是一个月的规模,一年下来,那钱得上亿,也就是谢家这样的超级门阀,才能支持啊。怪不得这北府军的组建,会落到了谢家的手上,人家可是出了真金白银。”
刘穆之点了点头:“天下的道理就是这样,出了钱出了力,自然就得有收益,当初谢家出外组建北府军,可能只是一个避祸隐居,还权于皇帝的举动,可没有料到,真的组建出了一支可以包打天下的铁军劲旅,退可保大晋安宁,进可图中原霸业,这个可不是花个亿万的钱能买来的。如果现在让司马皇室来选,如果有这么一支可以听命于自己的军队,一年十亿也肯花啊。”
刘裕笑道:“所以,胖子你的意思,这回高额的赏赐有功将士,也是谢家自己出钱,为的是笼络将士之心,以后为已所用吗?”
刘穆之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线:“这是自然,已经让将士们拿了三年的高额军饷了,这钱花出去好几个亿,最后临了散伙,再花个几千万让大家高兴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啊。”
刘裕的脸色一变:“等等,你说,临了散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解散大军,不再北伐了吗?”
刘穆之点了点头,正色道:“我知道这话寄奴你不爱听,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赏赐诸军之后,无论是朝廷大军,还是北府军,都不可能再长期保留了,北府军是谢家所组建的私军,但维持的成本太高,除非现在就北伐,不然,肯定要先行解散,待国家有事时再行召集。”
刘裕咬了咬牙:“难道,北方不大乱,我们就不北伐了吗?我始终认为现在就是好时机,起码,拿下中原,齐鲁之地,不成问题,那个秦国的青州刺史苻朗不就来降了吗?”
刘穆之笑着摆了摆手:“北方如果没有大乱,就不是好时机,苻朗不过是几十骑来降,又不是举州投诚,要知道,北方脱离大晋已近百年,就算是汉人,也并不视大晋军队为王师,加上苻坚施仁义多年,这个时候我们如果北伐,只怕无论汉人胡人,都会团结一起,对抗我们,即使军事上征服,也难以治理。”
刘裕摇了摇头:“我不信,汉人怎么可能不希望大晋的军队来收复故土呢?象瓶子,兔子,老孟他们这些人,不就南下了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这些只是极少数的个例,并不普遍。而且若不是天师道的唆使和怂恿,只怕连他们几个也不肯走。要知道,在北方的赋税可远远低于在大晋的,苻坚的所谓仁义治民,可不是说说而已。”
刘裕的眉头一皱:“现在我们一亩地要课税三斗,象我家八十亩地,如果不是因为我当了个吏员免税,那一年光是交田赋,就得交二十四石米。米价算斗米十钱的话,也要二千四百钱,可不是一个小数啊。还要户出绢三匹,有时候我想想这些税赋,都要头大。也不知道我大晋子民,是怎么撑下来的。”
刘穆之笑道:“撑不下来的就只有破产了,入那些世家门阀的庄园为家丁,佃户,世家天下,不就是这样来的吗?而且我听说,以后的税赋,怕是还要进一步加征,朝廷有意以北伐之名,把田赋三斗,升到五斗。”
刘裕睁大了眼睛:“什么,要升到五斗?这么多?消息确定吗?”
刘穆之点了点头:“我是听岳父说的,应该朝议已定,是谢相公点了头。”
刘裕恨恨地说道:“我不信,谢相公这样的重臣,怎么可能做这样的决定?他不管民众死活了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谢相公考虑的,是整个天下,这个天下,不止有百姓,也有各个世家门阀。要取得他们的支持,不让他们得好处,怎么可能呢?”
刘裕摇了摇头:“他们这些人不是免税,占田,有庄园吗?加税对他们能有多大的好处?”
刘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闪:“不把百姓们逼得交不起税,最后只能卖田卖身为奴,他们哪来的更多的土地,哪来的更多的庄客?朝廷要多得税赋,世家要多得田地与佃户,大家各取所需!”
刘裕咬了咬牙:“那谢家难道也跟这些高门世家一样,只想着从中为自己的家族谋私利吗?如果给我们北府军的饷银,是这些百姓们的血汗钱,我刘裕宁可不要!”
刘穆之微微一笑:“世事无绝对,你只看到了百姓受苦受难的一面,却不曾想想,若非走投无路,谁又肯从军报国呢?谢家并不缺钱,至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再多圈钱,相公考虑的,是以后再建北府,北伐建功。就算以前那种田赋三斗一亩,不也是为人耕作,受人驱使么,世世代代,又能有什么出头的机会?好男儿,就要用自己的双手,到北方为自己打出一片天下!重赏北府军,就是让人看到希望,增税加赋,就是让人走投无路,非如此,北伐何可行?此乃老成谋国之道,非常人所为!”
第六百零八章 醉卧温柔战意消()
刘裕给这一番话说得半晌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还真是兴亡皆百姓苦啊,这样逼人从军,要么只能卖身为奴,真的好吗?”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寄奴,你是因为家传祖训,自己想要北伐,但要知道,世上绝大多数的人,是没有这样念头的,他们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每年交过了税后,不受欺负就知足了,至于这个税,是交给汉人皇帝,还是交给胡人天王,有区别吗?”
刘裕恨恨地说道:“人不可以忘了祖宗,就算是小民,也不应该给胡人这样统治,而习以为常,这种思想,我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
刘穆之叹了口气:“寄奴啊,因为你我毕竟是士人,就算家道中落,也是士人,有各种各样的特权和好处,就象你,如果不是士人之子,要承担那繁重的赋税和徭役,还会这样成天想着北伐吗?只怕要吃饱肚子不给饿死,才是你成天要考虑的事情了吧。”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人穷志短,有时候还真没错,但我还是以为,真正有出息的大丈夫,象我北府军中的兄弟们,还是会想办法从军报国,为自己争得一个富贵,也为国家打下大片江山。”
刘穆之笑道:“除了从北方南下的流民外,基本上没人这样想。所以北府军几乎是清一色的北方流民,两淮坞众们,三吴之地的人,除了象水生这样想要靠从军来改变命运的世家僮仆们,有谁从军了?”
刘裕咬了咬牙:“这么说来,逼人从军,是唯一的选择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事实很残酷,但就是如此,我上次跟你说过,这回北府军的将士们,拼了命,立了功,得了赏赐,再让他们重上战场,不太现实了,想要留下的,只怕会是些已经升为军官,想在军中搏功名的人,而只为了攒回家买地置业,娶妻生子的钱,这些普通的军士,多半不会留了。”
刘裕不屑地说道:“要是人生的目的只有这些,那留在家乡就是,又何必来从军呢?”
刘穆之笑道:“你可要知道,两淮的流民,原本是不许过江的,在两淮之地,是秦晋两国来回拉锯的地方,朝不保夕,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苦啊。可是这回大胜秦国,皇帝下令,有功的北府将士,都准许过江定居,购地置业。不然的话,你当他们为何会从军呢?”
刘裕睁大了眼睛:“还有这种事?我怎么没听人说过?”
刘穆之微微一笑:“因为你呆的飞豹营,从一开始,就是以在京口的侨民为主,很少是象刘牢之这样,从两淮直接召集的旧部,自然不面临这样的问题,所以,你以为所有人会跟瓶子,兔子,铁牛这些江南人一样,会继续留在军中,其实,多数北府军战士,这战结束后,就会拿着赏钱,在江南定居了。”
刘裕默然半晌:“要是大军真的这样解散,多数军士回乡,那还谈何北伐?就算以后北方有事,大晋想要再次北伐,缺了最基本的兵源,又怎么可能成事呢?要知道,我们北府军有这样的战斗力,可不是一开始投军时就具备的,那是通过了一年多的严格训练,在终伯他们的皮鞭和棍棒之下,用血和汗所练就的本事啊。”
刘穆之笑着摆了摆手:“历代的军队征发,哪有象北府军这样准备和训练这么久的?那种朝廷点兵,十天半个月后就集结完毕,全军出发,才是常态。象秦国这回南下,百万大军,一多半也是没怎么见过战事的各族普通百姓罢了。到时候由你们这些身经百战的人作为军官,来训练那些初入行伍的百姓,一两个月时间,让他们学会如何列阵,如何做基本的战术动作,这总没问题吧。”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倒是可以,但是战斗力下降太多,以这样的军队北伐,真的可以成功吗?我有点担心了。”
刘穆之笑道:“如果要北伐,那北方不会有什么强大的军队,那边肯定是四处混战,万里狼烟了,不会再有淝水大战时那训练有素的秦军正规部队,甚至比起俱难,彭超他们的军队素质,都要差了许多,两边的水平都会大大下降,你没什么可以担心的。维持精兵的成本太高,刚才跟你分析过了,而且大战过后,军无斗志,你觉得象他们这样,还想打仗吗?”
刘穆之顺手一指营地之中,那些地动山摇的帐蓬,以及妓女们放肆的叫声与笑声,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