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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他是担心这些蕃商赖在左营不走,会惹来大麻烦,把自己牵连进去。天天派人盯着,看到对方一直老实的在修船,而且船也快修好了,这本该让他轻松,可事与愿违,他想闷声发大财的想法终于实现不了了。因为别的军营知道了左营的情况,知道他高鹏发了一笔大财,而且还有更大的财在等着他们。
距离左营最近的,位于凤山县城以北观音山上的赤山汛也叫观音山汛,位于左营以东十里,有驻防千总一员,目兵七十三名。赤山汛千总黄老二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左营这里停了一艘油水很肥的洋船,派人来联络高鹏,话里话外隐隐透露着警告,警告高鹏不要吃独食。
赤山汛是怎么知道这里有艘洋船的,高鹏弄不清楚,他怀疑过是他手下去告的密,毕竟都是一块混的绿营,满清的绿营兵世袭,父传子子传孙,一带一带驻扎一地,军官却是换的频繁,所以他手下的营兵跟其他汛的营兵之间难免有剪不断的各种关系,消息走漏出去并不奇怪。
但这件事还无法追查,因为也不好说是不是真的是手下人露出的消息,毕竟那么大一艘船停在港口,不出两天整个左营的人都知道了,这就根本无法保密了。这是高鹏疏忽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还以为对方一两天就走呢。
现在赤山汛都知道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其他汛也会知道,什么凤彈汛、岐后汛、西溪汛的人不可能不想分一杯羹,甚至凤山县都会知道,一旦凤山县知道了,他们这些绿营想独吞这笔横财,就很难了,就算能分到,那也是驻扎凤山县的南路营守备有份,他们这些基层汛塘想都不要想,弄不好高鹏拿到手的那一万银元都得吐出来。
如果事情不顺,蕃商真的很扎手,最后兴师动众啥好处都没得到,还被上面知道,那才是最麻烦的事情,因为出事的地方是他驻扎的左营,到时候问罪他肯定没跑。因此至此高鹏是真的不想对那些蕃商动手了。
可是赤山汛的把总黄老二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而且派人来催问,要高鹏跟他一起,将蕃商拿下,信誓旦旦的表示赤山汛收到密报,有蕃商在左营走私,他要来稽查。这就是明摆着要分一杯羹了。
财帛动人心,现在谁都知道蕃商有钱了,因为他们出手阔绰,在港口上雇人做事,给的钱大家以前想都不敢想,一个木匠一天就给一个银元。让黄老二放过这么肥的肥羊,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打发的,除非高鹏能把自己到手的那一万银元分出一半,否则根本打动不了黄老二,可要高鹏拿钱,比杀了他还难受。
事已至此,就在黄老二等不到高鹏确切的回信,竟然亲自带着人来了左营后,高鹏知道事儿拖不过去了,他必须给黄老二一个交代。
“那些蕃商可不好惹,手里可都有家伙呢,一水的鸟枪。那船上还有炮,炮筒子得有这么粗!”
高鹏还试图打消黄老二见财起意的贪心,用双臂比划着。
可是身材矮小,一双眯眯眼如同毒蛇一样的黄老二丝毫不信,冷笑着:
“呦,高把总这盘子都踩明白了,怕是老子不来,你可就真的发财了。兄弟奉劝老哥你一句,独食不肥啊!”
高鹏就知道事情麻烦了,此时他突然无比痛恨那群蕃商,一怪他们买了木头不赶紧走,二怪他们不走就罢了,还大手撒钱招惹是非。但他怪不起黄老二,一来黄老二是个狠角色,二来事情是在他的地盘出的,这是他的把柄,惹恼了黄老二,把事情捅出去,给他安一个通番的罪名。
想到这里,加上他依然很眼红蕃商的钱财,顿时心里一横,一不做二不休。
“那就干这一票!”
看到高鹏终于肯下决心后,黄老二眉开眼笑,眼睛眯的只有一条线了。
“那事成之后?”
黄老二问道。
高鹏道:“当然是一人一半!”
黄老二很满意,毕竟是人家高鹏地盘上的买卖,他能分一半有何不满意。
“只是得好好谋划谋划,那些蕃商确实有些扎手。”
高鹏依然对那些杀气腾腾的蕃商有些忌惮。
此时手下心腹奎四突然跳了出来:“高爷黄爷,小的有句号不知当不当讲。”
高鹏点点头。
奎四笑道:“关庙西口赌场的六爷,还有鱼帮的魏把头也在打听这件事呢。”
高鹏和黄老二互相看了一眼,不由笑了起来,既然事情扎手,让自己人去确实不划算,可这不是有现成的打手吗。
兵匪一家,蛇鼠一窝,自古皆然!
第12章 夜袭()
第四天的太阳依然升起,预示着又有一天好天气,今天如果在干一天,就剩下些收尾的工作了,最重要的桅杆都完成了更换,这意味着即便遇到了危险,随时都可以撤走。
此时即便是依然坚持小心谨慎的周琅,也没有那么严苛了,对工人们说说笑笑的工作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那些抱着步枪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的士兵,也只是稍微叮嘱一两声,对这些士兵来说,恐怕他们现在的工作更多是防备那些雇佣来的工人偷东西,更多余防备可能出现的危险。
周琅站在船舷边,看着天朗气清,远比后世清晰的多的空气,从船上到港口一览无余,甚至能够看到三里外左营的城门。
这是一座泻湖形成的天然港口,所谓泻湖,指的是在自然条件下形成的沙嘴、沙坝或珊瑚在海岸与外海之间分割形成的一处海域。东方曙光号此时就在泻湖中,背后是一连串沙洲,而海岸则堆积起了一道沙坝,泻湖形成的沙坝都很平直,此时看起来就像大海边的一条白线。
左营的渔民依托沙坝,修建了码头,一条条木制泊位深入水中,浅浅的海岸托浮不起大船,一艘艘渔船停靠在码头上。东方曙光号则在码头的南方一处沙滩上搁浅,跟码头几乎就是挨着的,方便从码头上的渔村里获得补给。
渔村不大,大多数是参差不齐的茅草屋,只有最靠近码头的是一整排砖瓦大屋,那是做生意的商人修建的一些仓库,茅草屋中间偶尔有一两间砖瓦房屋,据说那是村民的祠堂和庙宇,祠堂里供奉祖先,庙宇里供奉妈祖娘娘。
沿着渔村径直往西,有一条笔直的道路通往左营城,道路还算宽阔,因为这是以前的官道。可惜随着凤山县城从左营搬走,官道也无人休整,港口也渐渐废弃,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些渔民苦苦支撑。
从渔村到东方曙光号之间的沙滩上,有一条条印痕,那是这几天人和车马走过的痕迹,除此之外,一切平静,这种平静的状态,让人心灵安宁,感到放松。
突然嘈杂声惊扰了周琅,两个士兵正在扭打一个工人,工人则在苦苦讨饶。
周琅快步走了过去,士兵不懂中国话,双方无法交流,而且仅从民族的角度出发,周琅就觉得两个白人士兵殴打一个黄种人工人的画面极为刺眼。
“怎么回事?”
周琅喝止了士兵,然后询问原因,
“我们看见他去船舱里偷东西。”
“我的料用完了,去船里搬料,路不熟走岔了。”
双方各执一词。
此人是重金请来的木匠,已经在船上木匠头的指挥下,帮忙换好了桅杆,进行最后的休整工作。每天给这些人的工资是一个银元,不花大价钱招不来来不说,还有可能偷懒。所以花高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周琅看了看木匠,是一个身材干瘦,肤色黝黑的中年人,脸上的一道道皱纹似乎都在表示他的忠厚。
“我们看见他往最底层的船舱去了。”
两个士兵继续解释,最底层的船舱,放着最重要的物资,也就是那些成箱的银币,舱门一直关闭,上了两把锁,分别由周琅和船长各拿一把。
这个木匠跑到底层船舱去,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因为还要经过中间的船舱,维修用的料大多都直接堆放在甲板上,少部分放在中间的船舱,对方却去了底舱,确实可疑。
但周琅还是摆了摆手:“算了,让他走吧。”
其实他心里也有些相信,这个木匠或许真的心里有了偷盗的想法,但他不想计较。尤其是在两个白人面前,就更不想惩罚自己的同胞,反而迫不及待的想要轰走他,这让他如同自己偷东西被人发现了一般。
这件事让周琅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在船上巡视了一圈,喝斥了几个偷懒的士兵,催促了干活的工匠之后,就回了船舱。他突然发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民族自尊心竟然如此的脆弱,是因为留学时候遭到的隐隐歧视,还是国人近代历史中积累下来的自卑?
即便是到了21世纪,中国人在国际上的名声依然不好,当然有国人出国之后的恶劣表现的原因,可周琅始终认为,这还是一种偏见。中国人中的个别人确实有一些恶习,出国之后也不愿收敛,比如随地吐痰,占小便宜偷拿酒店的免费用具之类的。但其他国家的人也都有一些不同的恶习,只是中国人受到的刁难格外多,动辄就会登上当地的报纸头条,显然中国人的恶习被人有意无意的无限放大了。
周琅认为,至少比之美国人,中国人的恶习并不显得更多。他多次在机场看到,有美国家庭大庭广众之下,在候机室没有座椅的情况下,他们可以一家人脱了鞋席地而坐,而中国人宁可站着。周琅也发现,在公交车和地铁上,法国和意大利人同样喜欢大声交谈。德国的醉汉在大街上随地大小便。英国的足球流氓会在比赛后砸破球场附近的商店。可是美国人,德国人,法国人,意大利人和英国人,他们遭受的批评,却远少于中国人。
一直抱着这种带有民族自尊的世界观,让周琅很难接受白人带有有色眼镜的批评,可一个中国木匠却疑似偷盗,被两个白人抓了个现行,这让周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