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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气道:“税钱每亩20钱,地头钱每亩20钱,朝廷规定的田赋我都交了,你们却又在田赋上妄加羡耗、平余和漕运钱,加起来竟然比田赋还重,我如何交得起。”
师爷骂道:“别人都交得,为何就你交不得?带走!”
宁江喝道:“住手!他既是有功名的人,你们将他随随便便当犯人押走,就不怕我将此事上奏朝廷?不过就是田赋罢了,他差了多少,我帮他交齐便是。”他心知,地方官府在田赋上妄加杂项几乎成了常态,纵然告上朝廷,全国各地都是这么做的,朝廷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附在田赋上的杂项竟然比田赋本身还重,只能说此地官府的嘴脸也实在是够难看的。
然而,对这种事他想管也没法管,朝廷三申五令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一个秀才又能够做得了什么?只能拿这少年的功名说事。
那师爷看了宁江一眼,其实税钱只是小事,他拿了本地某位乡绅的私钱,逼这附生卖地才是他的目的。
只是,他一时也拿不准眼前这个突然插手的绫罗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眼看这人多管闲事,一时间也不太敢继续为难,只得哼哼了两声,报了一个数目。宁江便替这少年将所欠的赋税付了。
那师爷带着那些衙役离去,一边走,一边兀自哼哼。
那少年从地上爬起,先去将那老妇扶到屋中歇息,然后才出来,向小梦道了声谢,又对着宁江鞠了一躬:“小生百子晋,多谢兄台出手相救,欠兄台的钱,日后必定奉还。”
宁江道:“兄台客气了,你我都是读书人,互相扶持帮忙,原本就是分所应为之事。”一边说,一边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与他年纪相当的少年,只见这人秀秀气气的样子,典型的书生模样,心中也有些疑惑,想着难道只是同名?
一个师爷,几个衙役就能随随便便欺负的文弱书生,真的是他上一世里,所知的那个在儒道崩溃后,集结起西南方七路义军,硬生生挡住了西岭苗人的大举入侵,为华夏再起赢得了一线生机、最终丧命在元魔皇座下大将大宗邪亲手刺杀下的“鬼军师”?
虽然心中多少有些不解,但籍贯和名字都对得上,宁江只能猜想,此刻的百子晋毕竟年轻,还没有能够成长起来。但是不管怎样,既然这少年身为一个文人,却能够在日后那天翻地覆、群雄辈出的时代里,占有一席之地,那就必定有他过人之处,提前结交总是好的。
在他的刻意结交之下,两人自然“一见投缘”,然后,宁江又入屋以晚辈礼拜见了百子晋的祖母冯氏。
到了傍晚,宁江让妹妹到镇上买了酒肉,就在百子晋的茅屋外,与他饮酒聊天。
此时,百子晋已经知道,帮了他的这位少年同样也是铜州人士,乃是此次府试中,临江郡的案首,因为离八月份的秋闱还有数月,于是带着妹妹一边游山玩水,一边读书用功,不知不觉就来到此地。
听到哥哥的话,小梦其实有点想吐槽,哥哥,你不是说你是来找人的么?怎又变成游山玩水了?而且说是游山玩水,可我怎么觉得你是直接冲着这里来的?
虽然年纪相当,又都是新晋的秀才,但宁江是临江郡廪生中的案首,百子晋只是“附生之末”。
附生原本就是“诸生之末”,他又是在附生中排名最后,只不过是勉勉强强过关罢了。宁江有意结交,自然是让百子晋有些受宠若惊。
而宁江,见百子晋虽然与他的祖母在这里独自过活,守着三座茅屋,几亩薄田,但是举止与谈吐皆是彬彬有礼,显然并不是一般的农家子弟,于是便借机打听了一下。
在宁江的询问下,百子晋却是放下酒杯,对着远处山外的斜阳,无奈叹气:“宁兄有所不知,小弟原本也是将门之后,家祖百楚,勋至大周国柱,家父百伯梁,勋至上轻车都尉……”
第44章 将门之后()
在百子晋的解释下,宁江才终于知晓。
百子晋的祖父百楚,曾经在剿灭西岭叛乱的苗人中立下战功,授勋国柱,食邑千户。
而与其它的儒将不同的是,百楚连举人都不是,只是秀才出生,投笔从戎,从一个百夫长,步步建功,授勋国柱,在大周王朝的将领中,也算是个另类。
实际上,在大周王朝中,几乎所有能够封爵又或授勋的,都是儒将,武将可以说是少之又少。而百子晋的祖父百楚,却并非那种在战场上直接冲锋陷阵的武将,他的武力不过是平平罢了,至于文气,秀才的文气在战场上几乎无用。
一个既非武将,又非儒将的秀才,竟然能够从百夫长一步一步,成为名将,直至授勋,这从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他的与众不同之处。
当然,这里需要说明一点的是,大周王朝,以文统武,自从削藩之后,为防止再出现将领拥兵自重的情况,所有的勋与爵都是荣誉性质的,食邑也全都是空名,哪怕是封至王侯,也不拥有实质上的领土,食邑也只是折算成银两,随着月俸发下。
虽然授勋国柱,但因为不过是个秀才,在这个以科举论地位的时代,自然并不如何被看重。虽然如此,但好歹也是个走过科场,考上秀才的读书人,比起那些在前方出生入死、伤痕累累,回来后所有的功劳都被儒将夺去的普通武将,却又要好上不知多少。
百楚死时年仅四十三岁,在他死后,他的独子百伯粱从云骑尉做起,虽然不走科场,但靠着在北部对抗时常掠边的蛮族,竟也一步步封至上轻车都尉,可说是虎父无犬子。
然而就在几年前,东北方北罗之地,蛮族暴乱。
北罗人虽属蛮族,实际上早已归化,北罗之地,蛮族与华夏子民彼此混杂,一直都是相安无事。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越来越多的北罗人加入了拜火教,竟在当地官府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串连,一夜之间,这些北罗人纷纷拿起砍刀,四处屠杀华夏子民。
当地官员无力镇压,尽皆逃回中原,北罗之地的华夏子民竟被杀了大半。而这个时候,知道北罗暴乱的百伯粱,在没还有得到朝廷调令的情况下,直接率兵进入北罗,强行镇压当地暴民。
如果只是这样,都还好些,在看到被屠杀的华夏子民的惨况,尤其是在看到大量的婴儿被那些拜火教暴民活生生的烧死在火堆中后,百伯粱做了一件远远超出儒家仁恕之道所能够允许的范围的事……杀俘!
只要是曾经加入暴乱的蛮人,不管他们有没有放下手中的刀,不管他们有没有投降,全都推入河中射杀。在百伯粱的纵容下,劫后余生的华夏子民与士兵一同拿起了刀枪,将北罗蛮族杀得血流成河。
这件事,直接引起满朝震动,仁恕之道何在?爱民之心何在?擅自调兵原本就是大忌,纵容官兵、百姓大举屠杀更是罪无可恕。一时间,不知多少文官拿着圣贤书,纷纷上奏,管辖北罗的地方官员,也趁机将所有责任都推在百伯粱身上。
百伯梁被罢官夺勋,下入狱中,全家财产被抄。最终,他于三司会审时,在无数官员的辱骂中吐血而死,他的妻子在丈夫死后殉节自尽,只留下了一个还未成年的孤儿,以及头发苍苍的老母。
在百伯粱“羞愧而死”后,心满意足的儒官们,终于放过了他的孤儿寡母,允许百伯粱的母亲冯氏带着孙儿,扶棺还乡,回到他们籍贯所在之处。然而,百家按着籍贯虽然是铜州顾楚郡成远县人士,但以前并不是什么大户,百楚与百伯粱父子一生戎马,几乎不曾回过故乡,而大周王朝一向异地为官、异地为将的规定,也让祖孙二人,在这所谓的“故乡”,几乎没有什么认识的人。
更何况,树倒猢狲散,以前他们家所结交的那些人,都一个个的唯恐避之而不及,又有哪个愿意帮他们一把?虽然百家在成远县还留有几亩地,但冯氏已经年迈,百子晋幼时也是锦衣玉食,哪里种得来地?
种出来的粮食勉勉强强填饱肚子,竟是连田赋也交不起。
好在百子晋总算争气一些,今年的童试连着考上了童生、秀才,虽然是附生之末,但从今年起,就可以减免田赋。只是,如果不是宁江正好赶到,去年田赋未能交上的他怕是已经被逼得卖地,纵然免了田赋,又能有什么用处?
没有想到百子晋的身世竟然是这个样子,宁江也不免有些唏嘘。
只不过,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无奈之事。
在另一个世界的历史上,当文人掌握了完全的话语权,这种事情总是无法避免,如狄青,如岳飞,如戚继光,都难以有好下场,而这个拥有文气的世界,远比另一个世界更甚。
因为是夏天,天色暗得比较慢,虽然如此,金乌的余晖也已经在慢慢淡去,田野间出现蛙声,月亮已是升起,不过在夕阳未尽的天空中显得苍白而不显眼。
宁江说道:“子晋兄既然已经过了府试,为何不去试试今年的秋闱?”
百子晋无奈的道:“小弟家道中落,别说请不起好老师,就连书本都买不起几本,这一次能够考中附生,已经是靠着运气,原本是想着,先入县学,等到了秋天,再看一看……”
宁江摇头道:“县学里的讲师,大抵也都是些过不了府试的秀才,甚至是连秀才都考不上的童生,教的基本上都是蒙学的孩子,子晋兄既然有志科举,何不与我一同前往省城,入学唐虞书院?”
百子晋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宁江当然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至少要廪生才可以免费入州学,百子晋只是一个附生,入府学都是要钱的。连田赋都交不起的他,怕是连前往铜州的路费都凑不出,如何上得起州学?
于是笑道:“如果子晋兄不介意的话,何不与我兄妹二人一同前往省城,入府学的学费也由某垫付,日后子晋兄飞黄腾达,再行还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