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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平是他的晚辈,又是他的下属,既然有事求见,自然不可能拒之门外。
杜平带着赵无敌进去了,而赵三却留在外面,一个家奴,哪怕是在神都混得再怎么风生水起,也没有资格面见兵部尚书。
“杜平啊,有什么事情就快点说,老夫正忙着呢!”头发花白的房遗则放下娄师德的公文,抬眼一看,却发现杜平身边还站着一位十多岁的少年郎,不由得奇道:“他是何人?”
第470章 年轻也是一种麻烦()
杜平见房遗则动问,连忙上前一步,咧着大嘴乐呵呵地道:“房尚书,房世叔,你说这位小郎君,那可就不简单了,要不你老人家猜猜?”
房遗则眉头一皱,斜睨他,冷声斥道:“杜平,你小子是不是想讨打呢?老夫看你是闲得慌,看来要给你多找点事情做,免得整天无所事事,对了,阴侍郎近日要去视察长安武备,要不就让你随行”
“啊哟,你老人家就饶了小侄吧!整天和那死人脸在一起,小侄恐怕是有命去、没命回来啊!”杜平苦着脸,连连摇头,打死都不愿去。
他一双牛眼看似木讷,实际上在眼底深处却孕育着智慧的精光,只不过是藏得很严实,并不外泄,也惯会装傻,方才瞒过了不少人。
可房遗则和他杜家是世交,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于他的那点小伎俩,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就算是他杜平身上哪里有胎记、哪里有疤痕,全都清清楚楚。
房遗则两眼一瞪,不怒自威,两道精芒如同有形的闪电,直刺杜平的心海深处,让他不由得两腿颤栗,立马就老实了。
他脸上堆满笑容,不敢再卖弄口舌,老老实实地说道:“世叔,这小子就是被秦二和魏黑脸夸得天下少有、地上无双的少年英雄赵无敌,也不知道秦二那家伙抽什么疯,竟然写了奏章和公文,为他请战,要和吐蕃使臣比个高低。
不过,世叔,俺总觉得不靠谱,此番可是擂台较技,比不得两军阵前厮杀,想那么多世外高人都铩羽而归,就他这小身板,俺看着玄乎。”
“请战吐蕃使臣?唔,是有些鲁莽了!”房遗则半眯着眼睛,手拈长须,想了又想,低声道:“你将秦怀玉的公文拿来,老夫看看再议。”
赵无敌再次打开了包裹,将公文双手捧着呈给房遗则,继而垂手肃立一边,等着他问话。
虽然都不是外人,可房遗则依然是先验了公文的封签、画押和印鉴,见一切如常,没有拆封的迹象,方才拿小刀子挑开了封签,将公文抽了出来。
秦怀玉的公文并不长,也就是薄薄的两张黄竹纸,可房遗则却看得很仔细,且看完一遍以后又重新开始,翻来覆去看了能有三五遍之多。
在上官看文书的时候,职下必须要稍为离开一点距离,且不能站在后方,就连眼睛也不能盯着文书,以避免嫌疑。
赵无敌就站在房遗则的前面,相距能有四尺左右,且略微侧着身子,眼睛看着别的地方,让房遗则很满意。
可当他看到杜平的时候,立马气不打一处来。那杀才一点都不顾忌规矩,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你看看那副模样,不知何时挪到他右侧站着,还将身子前倾,脖子伸得老长,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见房遗则发现了,立马伸出大手挠着脑袋,装出一副憨厚的傻样。
他看着杜平长大,自然知道这货的品性,整个就是一个貌似忠良、实则一肚子鬼心眼的家伙。不过,虽有些小狡猾,可在大是大非上面从来都不含糊,也就懒得烦神。
一个人,只要有一颗忠义之心,在大是大非上面不含糊,那就是一条好汉子。至于些许小节,孩子们都长大了,也就这样了,想扳正也过了最好的年龄,就如同那树木一样,打小枝干长歪了,若不曾及时纠正,待到成为参天大树以后,就再也无法改变,只能凑合着用了。
再说了,他杜平又不是某家的儿子,凭什么要老子烦神?就算是烦神,也该他爹杜构嗯,杜构前几年死了,想管也管不了了。
房遗则就公文放在几案之上,两手撑着,身子略前倾,问道:“那个赵旅帅,正如杜平所说,你虽然骁勇善战,多谋善断,可擂台比武可不是儿戏,稍有不慎就是非死即伤,你可要想明白了!”
赵无敌对老人的关心和呵护很是感激,可他与大自在一战已是在所难免,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止。
他缓声道:“房尚书,职下不仅是一名边军将士,同时,职下也是武道中人,出自常山赵氏。”
“常山赵氏,一个了不起的家族,几近神话。”房遗则点点头,赞了一句,可眼神又黯然了,疑虑地问道:“前些日子你们赵家家主曾挑战番僧,但却不敌,自认比你们家主还要还要那个?”
赵柔伊决战大自在,曾在神都引起大震动,给人们带来希望,可最终却败了,败在了小和尚手下,黯然退场。
按照人们的思维惯性,一个武道世家的家主,掌管整个家族的资源和传承,定然也是家族中修为最高的人。
赵无敌如此年轻,却要挑战番僧,若不是因为他在北地立下了大功,也被秦怀玉和魏文常吹嘘得神乎其神,房遗则早就要啐他一头一脸,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赵无敌一笑,神色不变地说道:“小子不过米粒之珠,岂可与家主相提并论?只不过,小子数月前曾与那大自在交过手,对他的武技比较了解。”
“当日一战,胜负如何?”杜平急忙问道。
“小子赢了一招半式。”赵无敌打了个埋伏,只说是略胜一筹,而不是将大自在摁在地上打得满地找牙。
“嗯,你既然说在数月之前曾赢了他,那么在这段不长的时间里,即便是那番僧武技再次突破,想来也有限得很,倒是可以与他一战。”房遗则是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并做了详细的分析,方才说出这一番话来。
他虽然担任兵部尚书,但在骨子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人,就如同杜平的老爹杜如晦一样,一个文士被赶鸭子上架,执掌兵部衙门,成天和一群骄兵悍将打交道,别提有多累了。
他是文人,自幼承继家学,熟读经史,可对于武技,最多也就是在家中的后花园里,装腔作势地弄把仪剑偶尔舞动几下,事后还得大喘气休憩好半天,更别提统帅千军万马上阵杀敌、冲锋陷阵。
对于大唐诸将,他最佩服的不是久战沙场的沙吒忠义,也不是杀敌如麻的黑齿常之,而是同他一样身为文士、但却毅然投笔从戎的娄师德。
第471章 好懒全凭一支笔()
自古以来,官员之中不乏角色转换者,横跨于文武之间,自由转换。
今日从文而明日从军,一双手将刀与笔俱都使得游刃有余,却如同树挪死人挪活,最后大放异彩、惊艳一个时代。
可纵观数千年古史,武转文者易,而文转武者难。
因为武人中不乏家学渊源、熟读经史的满腹经纶者,本就是文武兼修的大才,却只因为生逢乱世而不得不纵马提刀,好为族人博取一个安定的生活。
而且,历朝历代对文臣武将的划分也很呆板,就连手执如椽巨笔的史家,也是根据某人的官职和成就来进行划分,从而将一个个人杰归入文臣或武将的行列。
史上那些惊才绝艳的大将,譬如汉之韩信、东吴之周瑜和陆逊、本朝的军神李靖,哪一个都是风华一个时代的人物,成为名将的标尺。
可他们是武人吗?
若是以在万马军中杀得七进七出赵子龙以及本朝的程知节和尉迟恭之流来做对比,那么韩信之辈只不过是一个个文弱书生,杀了沙场就连自身安危都要靠大批卫士保护,纯粹就是给武人蒙羞!
再看看蜀汉的诸葛亮,他一生统率蜀地兵马,六出祁山,与曹魏征战不休,那么,诸葛亮是武人吗?
他是蜀汉的大将军,却无缚鸡之力,似乎是个“伪武将”,可若将他当成文臣,但他一生中将大半的精力都倾注与北伐中,就连死也是死在五丈原的蜀军大营里,似乎也不太合适。
由己推人,房遗则内心里也是将赵无敌当作李靖一样的智将,而从来不曾将他和杜平之流划拉到一处的。
今日一见,赵无敌给他的印象,更加坐实了他的猜想。这也不怪房遗则,就这样一个眉目俊朗的半大娃子,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杀气,不说别人,就是和在兵部衙门里都快废了的杜平相比,也无法和人们认知中的武人形象重合。
可既然赵无敌信誓旦旦,一意孤行,铁了心要与吐蕃使臣一较高下,加上其间又有秦怀玉和魏文常的担保,让他也不好拒绝了。
秦怀玉为人谨慎,从不打没有准备的战,比起杜平这个粗货要靠谱得多。而魏文常更是颇有乃祖之风,说出去的话那就是一个唾沫一个坑,更加不会无中生有、胡言乱语。
而今,既然他们二人都推举赵无敌前来应战,那么至少证明赵无敌修为不凡,武技有过人之处,即便是和番僧有点差距,可自保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既然如此,老夫也就不枉做小人,索性好人做到底,现在就应了你的请战书,再着人立即将奏章呈送政事堂。
房遗则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他虽然是兵部尚书,官居三品,算是爬到了最高的实权品级。可同样是三品,却没有加上“同中书门下三品”,就入不了政事堂,没有议政的资格。
所以赵无敌能不能和番僧交手,得要看政事堂中那些宰相、也就是“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意思。对此,他是爱莫能助,只能期望赵无敌人品爆发,能够搞定那些老家伙。
他乜了赵无敌一眼,提笔在秦怀玉的公文上批复了一个大大的“准”字,并附上他的名字。
他是兵部尚书,而处理秦怀玉的公文本就在他的权限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