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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一样强壮的少年,尸身已经支离破碎,脑袋也只剩了半边,这世上恐怕也只有母亲还能认得出他,她还像襁褓中时那样紧紧将他裹在怀里,哼着那些熟悉的曲调,草原上的夜曲啊,是希望他睡好,还是更想他醒来?
怀曦的掌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来,眼睛里也像是要迸出血红,忍不住就要朝占伦大婶走去,却被人死死拉住。
而这时,占伦像是察觉了什么,猛地抬起眼来,涣散的目光在看见他们的一瞬变成了一把雪亮的利剑。
怀曦觉得自己脸颊上像是被生生剜下了一块肉。
良久,占伦终于又重新低下了头去。b
她没有喊出来:面前马上的人是杀死他儿子的天朝人的皇储。
如果她喊了,四周那些同样失去亲人的妇孺也能扑上来,用牙齿、指甲也能将他撕碎。
她只是又俯首,又哼起那首夜曲。。。。。。
豆大的泪珠从怀曦眼里蹦了出来,砸在颊上,疼得钻心。
直到他们走出去很远,才听见身后女人突然爆发的一声野狼似的的长嚎:〃天哪,这天杀的战争〃
《天朝史》载:燮阳六年,帝败被俘。幸得太子南归。
三 先生之风
这天清晨,向来少雨的天京下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
若在往日,这个时辰街上已经有很多人在走动,来来往往的都是急急忙忙的腿:跑生意的、送信的、大户人家派出来办事的,匆匆的就在眼前滑过,走马灯似的在各自的活命路上奔忙。
他也是其中的一个,但似乎比旁人又稍微悠闲一些每次他都是不知刚从哪处深宅大院内翻出来,而脚一踏上这条路,就意味着他已安全,已可以用几个月的时间来享受刚才的劳动所得他是一个杀手,而且是一流的杀手,所以,他出手一次就可以挣得大笔的金银,也可以赢得许多自由的时光,比如这样的清晨,他就可以负手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看着眼前往来的人流这为利往来的熙攘人间。
然而这些天来,街上熟悉的景致却有着许多细小的改变:城门的巡逻兵丁多了起来,因为城外出现了越来越多负伤流血的士兵,有的甚至已三五成群的钻进城来。城里偷盗抢劫的事情也就随之剧增,老百姓自然害怕,于是清晨的街道就这样冷清下来。杀手不由皱起了眉头,熟悉的血的气味让他在这座城里第一个觉察到危险。
果然,在这个大雨倾盆的早晨,城门忽然提前开放,一队人马驰进城来,更有迤逦的军队跟在后面。杀手忽然嗅到了失败的味道,不由生出了兴趣,仔细观察起前头骑马的几人:只见当先开道的是一员武将,一看就是武功平平。中间簇拥的似乎是个少年,蓑衣掩住了他的身形,看不真切。再往他身边看去,忽觉面上一寒两道清明如刃的目光穿越雨幕直刺而来,杀手本能的往阴影里一躲,过了好一阵才敢又出来。
居然会被发现?!杀手暗想:千万别叫那眼看清了自己的相貌去,他知道自己身上肯定有所谓〃杀气〃能被所谓的明眼人给看出来。于是,他决定赶快逃出城去。谁知刚走到城门口就被守城兵卒拦住:〃从今天起,奉命戒严,一律不许出城。〃
〃啊?奉谁的命令?〃
〃太子殿下的。〃
〃太子?他不是在北蛮吗?〃有人围了过来。
〃问那么多干什么啊,听说前头打了败仗,太子就逃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有路过的士兵插嘴道:〃皇上都被俘虏了,蛮子马上就要打过来啦。〃
〃什么什么?这可是真的?〃越来越多的人闻言聚拢过来。
〃当然是真的,我们刚跟着太子打了一仗,大炮轰得蛮子哭爹叫娘的,只可惜皇上在他们手里,太子没办法,只好撤回来了。。。。。。〃
就这样,先于诏告,皇帝被俘、天京危急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里传开了。
相对于民间的人声鼎沸,庙堂之上其实也不差分毫,只不过大多数的眼睛看不见而已。
皇帝被俘的消息其实早一步就已经通过逃回的兵将带到了宫中,但这样光明长大的正式拿到朝堂上议论还是第一次。
早朝时分,百官被许久未闻的叫大起的鞭声赶到了金銮殿中,只见高高的宝座之后垂了一道珠帘,四王爷站在宝座旁,大家都离得太远,看不清这位今上胞弟的脸色。正思忖着,只听内侍一声高唱:〃恭请皇太后、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忙倒身下拜,这才知晓帘后是谁人端坐。
参拜完之后,只听皇太后颤巍巍的在帘后道:〃众卿家平身,今日召众卿家来,乃是。。。。。。乃是国有大难。。。。。。〃说着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四王爷忙躬了躬身,对帘后说:〃请母后莫急,千万保重凤体。事情便由儿臣来说吧。〃
皇太后便哭道:〃一切就交给四王了。〃
四王爷道了声:〃谨遵懿旨。〃便将怎样兵败,皇帝怎样被俘,以及北蛮军如何大兵压境之事说了,他在朝中素有刻薄狠辣之名,说起话来也是铿锵有声,一字一句他吐得倒是不慌不忙,却听得下面群臣虽也早知事情始末,仍跟着不住胆战心惊。最后,只听四王说道:〃如今已是兵临城下,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众人心中都是一跳,哪敢出言?太久的沉默中,忽听帘后一道女声尖利的响起:〃你们这些世沐皇恩忠心耿耿的臣工们倒是想想办法啊,皇上在他们手里啊,你们怎么都不着急?〃
唬得地下立时呼啦啦跪了一片。四王便咳了咳,对帘里道:〃请皇后息怒,容臣一一问过。〃说完,就转过头来。众人个个只觉背上发毛,终于还是有人被那刀锋一般的目光给钉住〃张大人,你是三朝元老,可有良策?〃
张大人伏在地上,叩首道:〃老臣自从听说圣上被俘,已经辟谷三日,日夜祷告上苍,愿以老残之躯换得圣上平安。。。。。。归来。。。。。。〃话没说完,竟一头歪倒。众人大惊失色,却听一个年轻的声音不知在哪个角落里说了一句:〃没关系的,不是辟谷了三天吗?一准是饿的,喂个馒头就好了。〃大家笑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仍像原样般跪着。
四王厌恶的摆了摆手,让人把张老大人架了出去。接着又问了几个大臣,不是主战便是主和,要么就是以金银去赎,反正是无一得心。再没耐心和他们纠缠下去,他暗中打了个手势,钦天监监正叶璇便出班奏道:〃启禀二位娘娘、四王千岁,微臣近日夜观天象,只见紫薇黯淡,荧惑南移,将犯南斗,恐是天命转变之兆。〃
〃什么兆?〃皇太后和皇后齐声问。
四王微微笑了笑,和她们一起听叶璇继续摇头晃脑道:〃此乃上天预示:天朝有难,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顺天南迁,方能平安渡过。〃
〃南迁?〃皇后叫出声来,却被皇太后阻止:〃你急什么?〃随后对帘外道:〃你继续说。〃
叶璇扫视了周围一圈,面有得色,有如教书先生般头一点一点的说道:〃回太后:南迁其实并非是当下迫不得已之选,而是在我天朝数代以前就有的既成之策高祖建都天京的同时,便指定了金陵作为‘留都',其后历位先帝也都十分注重金陵的迎建。就是圣祖皇帝武功全盛之时,全力北伐之余也不忘强调金陵之建设,将其和天京并称为‘南北两直隶'。可见,金陵本就是天朝之都,因此,两都迁变也是理所当然。如今更有天象预警映证此说,还望太后明鉴。〃
自上而下都凝神静听,虽大多数都已听出了他背后意图,但当着四王的冷冷笑脸,又有谁敢指出?皆只能在私下里互相使个眼色:准备回家收拾包袱偏安江南吧。
正在这时,却听殿外一声:〃不可!〃众人纷纷回眸,只见雨幕之中,一道身影破雨而来,漫天风雨似乎为之一凛,雨丝纷避不及,朝堂上衮衮诸公也不由自主的让出一条道来。
因雨而暗的金殿之中,人人都觉眼前一亮,只见一少年昂首而入,一身黄袍亮得刺眼。
呼吸刹那为之所夺,等回过神来时,无数人已惊呼出声:〃太子?!〃
只有九重阶上,一人低呼了一句:〃沐沧澜。〃
少年和许多人一起顺他目光回头望去,只见殿门处素衣缓缓拂槛而入,一柄竹伞水珠淋漓,清雨湿了那墨发如浪衫如澜这才知风雨不近少年身的真正因缘。
沐、沧、澜少年把这三字化了符咒贴在心里,回眸映在眼中。素波微潋,那人回之一笑,略带抱歉。
少年促狭一笑,转过身时,已是面容一寒,向珠帘深处倒身下拜,言道:〃儿臣怀曦给皇太后皇后娘娘请安。〃
〃曦儿?〃两个女人在帘后异口同声,随即又同声呜咽起来。
四王只得又一次充当传声筒,也不移步,居高临下道:〃来者可是怀曦皇侄?〃
怀曦淡淡一笑,凤眸轻挑:〃正是小侄。皇叔,三年不见,你的眼神怎的不济起来?〃
四王没料他居然上来就针锋相对,当下也不动声色,微微一笑:〃岁月不饶人,皇侄如今长得如蛮人般壮实,皇叔自然是不敢贸然相认。〃
怀曦一哂,故意整整身上朝服,理理头上金冠,回道:〃皇叔既然看不真切,不妨走下来仔细瞧瞧。〃
〃哈哈哈哈〃四王忽地大笑起来,震得伏地的人都感膝下一抖,只听他道,〃好个皇侄,在蛮族待久了也学会蛮族的胡搅蛮缠了,皇叔不过随口一问,倒被你引出这许多话来!〃笑罢,面色竟然随即一凝,他与燮阳帝是一母同胞,生得极像,只不过他颧骨更高,眼眶凹得更加厉害,一双黑棕色眸子如同嵌在山坳之中的岩洞,扫人一眼便教人通体一寒,此刻,这双眸子便直直的盯着怀曦,厉声问道:〃你怎回来了?〃
怀曦早料他有此一问,不慌不忙的转过身去。沐沧澜早有准备,将手中布包递与他手。天朝太子接过,亲自往金砖上一扔,包裹散开,从中滚出一颗人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有人认出了人头主人〃闻人佑!〃
闻人佑,正是此次极力鼓吹出兵,却又在最后买主求荣的天朝兵部尚书这是如今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而在这朝堂上的许多人更知道:此此出兵,他给燮阳帝递上的军需奏表,言道赏出征军队军丁每人白银一两、胖袄一件、胖裤一件、鞋两双,炒麦三斗做为一月行军粮食,统共发下去兵器和用具等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