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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绍气呼呼地坐下来,盯着袁熙。
袁熙道:“前几日听大家说起,公孙瓒在河北大肆采买粮食,以冲军粮。如今河北丰收,家家户户有余粮,而幽州歉收,不少大户从农户那边收来粮食,又转手卖给幽州……”
田丰插了一句:“咱们已经出了政令,禁止转卖粮食给北面。”
袁熙道:“这岂是一条禁令阻止得了的。人性贪婪,只要有一成的利润,就会有人为此奔波,若是有五成的利润,就会有人铤而走险。而如果增加到了十成……”
所有人暗暗吸了一口气,心里默默存想着十成收益的诱惑。
“十成怎么样?”袁绍扭头问道。
“他就敢杀人放火!”袁熙道:“公孙瓒要收粮,不会直接找农户买。但自然有人在中间牵线搭桥,替他收集粮食。除了最后和他们接头的环节,其余人根本不知道手里的粮食是卖给了幽州,你又怎么定他的罪行?”
田丰道:“那二公子的意思,这禁是禁不掉的?”
袁熙点头道:“禁不掉。”
逢纪悠悠道:“二公子倒是很替幽州那边考虑啊……”
这个人阴阳怪气的,实在是讨厌,要是袁熙有一把枪,肯定第一个先毙了他。
袁熙道:“我只是想到一条将粮食留在河北的妙计。”
袁绍睁着泛红的双眼,问道:“什么妙计?”
袁熙道:“咱们也收购粮食。如今因为粮仓失火,损失了大量粮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高价收购农户的余粮。”
众人一怔,纷纷皱眉。
郭图眯着细长的眼帘道:“这个……再征粮就是了,何须高价收购呢?”
许攸道:“再说咱们库房里也空虚,拿什么钱去收购粮食?”
其他人也露出迷惑的神色。
袁熙暗自骂了这两个猪头一遍,微笑道:“问得好!”
他比划了一下,道:“征粮自然是能征到一些的,但是与其全交给我们,还不如卖给公孙瓒有利可图,人家可是真金白银地买。”
逢纪道:“那咱们就下一道禁令……”
“蠢货!”袁熙忍不住一声大喝,将逢纪给立马震住,连胡须都震地抖颤起来。
“刚刚不是说了吗,有利益,就有铤而走险的人。要将粮食全部留在这边,只要出更高的价格就可以了,只要咱们的价格比公孙瓒高三倍,粮食就只会往我们这边流转。”
田丰“咳咳”两声,将众人的尴尬情绪引开,问道:“那咱们用什么来买?刚刚也说了,库房空虚……”
其实库房是不空虚的,大家心知肚明。只是袁绍准备留着钱到时候南征曹操,真让他拿出来去高价买粮食,肯定肉痛不已。
众人纷纷看向袁绍,果然,袁绍默不作声。
袁熙道:“没有钱,就借啊。”
“借?”
袁绍来了精神,马上问道:“问谁借?”
袁熙道:“崔家啊,范家啊,他们有的是钱,尽管借来就是了。”
逢纪刚刚被袁熙驳斥了,这时抓住机会“哼哼”两声,阴笑道:“天真,谁愿意借给你?”
袁熙道:“等打败公孙瓒,以八分利偿还就是了。他们简简单单转个手,就有入账,何乐而不为呢?我相信他们不会连几个月都等不起吧。而我们打完公孙瓒,就有钱了,到时候也不用花我们一分钱。若是公孙瓒的钱还不起,还能用地来抵,到时候幽州的土地,可以折价卖给这些大户。”
几个人被他说得天花乱坠,不由集体沉默起来,思考着其中的可行性。
其实袁熙这其中还有一个算计,将世家豪族的钱借过来,还能杜绝他们偷偷收购粮食出去卖,到时候,钱在袁家这边,粮也在袁家这边,一些小动作也使不出来了,他便避免了麻烦。这个时代的商人,大多是现货交易,没有什么信用抵押的概念。有时候手头没钱,还会用上以物易物的古老法子。因此,货物流通是十分紧张的。他这么个搞法,等于继续收紧了货物流通,很适合战争时期。
另外,粮食价格一高,公孙瓒还得继续高价收购,物价一哄抬,幽州的钱都流入了冀州,然后又被他借到自己囊中,两边一周转,他就如同一台吸钱的机器。而公孙瓒连饷银都发不起,不得不速战速决了。
沮授精于计算,心里算了一遍,喃喃道:“道理上是说得通……就怕拖的时间长了,各个地方来不及通知到,让公孙瓒的人钻了空子。”
这时候就需要表态了,袁熙连忙拱手道:“若是父亲大人信得过我,我愿意戴罪立功,亲自负责将这些钱粮统统收上来。”
袁绍想都没想就哈哈笑道:“好,果然是我袁绍的儿子,敢担当,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拿上我的手令,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办成。”这时候粮也烧了,已经成了事实,就算找出肇事者也不足以弥补了,有个办法总比没有办法强。
袁绍就是这么一个人,愤怒的时候恨不得撕了你,高兴的时候又把你捧上天。
倒是逢纪郭图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引起了些许警惕。这么一来,这个二公子手里的权力可大了不小,而且涉及战后幽州利益的分配,到时候两人可完全插不上手了。但着急归着急,这种话自然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袁熙得了令,望了若有所思的袁尚一眼,退出了议事厅。天尚黑,外面一阵冷风吹来,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虽然算无遗策,成功说服了袁绍,但想起刚刚自己差点被拉出去砍头,还是有些紧张。这袁绍冷面无情,丝毫不念父子关系,以后还是得多留个心眼。
他想了想,叫来府中掌马的人,牵来一匹马,艰难地骑了上去。
这些天闲来无事也学着骑了骑马。这三国的马看上去也不高大,站在一块骑马石就能上去。但马鞍马缰都很简陋,只是一些麻绳穿起来的空架子,还得靠自己腿脚用力,骑不了多久就要腰酸背痛。改天还得找个铁匠,打造一套马具。
马出了袁府,在邺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飞驰,吹着冷风特别舒服。一路行到了被烧毁的粮仓附近。
这时,城外驻扎的兵马已经进城,帮助汲水扑灭大火。只见满地的残垣断壁,焦黑的砖石瓦砾,断折的梁柱木炭,都不断飘着一股焦臭味。这时扑火的士兵大多已经回营,但现场仍旧留着不少人看守。看到他骑着马过来,纷纷上前拦住。
“你们是哪个营的?”
一个小兵道:“张郃校尉的部队。”
袁熙“哦”了一声,说道:“我是袁熙,要进去看看。”
一听是袁绍的二公子,几个小兵纷纷让开了路。
原来作为“司粟令”办事的茅草亭子,如今也烧得面目全非,幸好宗卷被他带走,幸免于难。
他叹了口气,一粮仓的粮食烧了个精光,谁也高兴不起来罢。
他来到几个仓库中间的空地,仔细看了看残骸,虽然拿着一个火把,但仍旧看不大真切。
这时突然传来脚步声,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朝着他这边过来,后面还跟着许多士兵。
“张郃参见二公子。”来人施了个礼。
袁熙抬头,看了看他,道:“哦?是张校尉啊,这么晚了还没回去啊。”
火光下,张郃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周遭残余的炙热空气影响。
“火起时,我正好在这附近,便及时赶到了。可惜火势太大,还是没来得及扑灭。”
袁熙以为张郃是怕自己被责罚,便安慰他道:“尽力了就行,这件事情也不能怪张校尉,我会如实禀明父亲大人。”
张郃道:“不过我在巡视之时,却抓到一个可疑的人,特地带来给二公子瞧瞧!”
他一拍手,后面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像拎小鸡一样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拎了上来,一松手,那人就直接双膝跪在了两人面前。
张郃厉声道:“抬起头来。”
“抬起头来!”
一个士兵抓住那人的长发,用力向下一拉。那人吃痛,哼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来。火光照得他眯起了眼睛。随后脸上的头发也被张郃拨开了。
“不知道二公子认不认得这个人?”
袁熙伸手在那人脸上抹了一把,将他脸上的血水抹去。
那人长着一张四方脸,因为痛楚而剧烈扭曲起来,喉咙里面发出“嗬嗬”声,而全身也在不住颤抖。他一身漆黑的衣服,如果在夜色下看,还是很隐蔽的。就这么一身行装,被张郃逮到,难怪会被认为是纵火的嫌犯了。
“不知道二公子认不认得这个人?”
张郃又问了一遍,语调既不急促,又不缓慢,纯粹就像一个好友打招呼,问饭吃了没有。但这个时候,袁熙却心跳陡然加快起来了。
袁熙摸了摸那个人的脸,沉声问道:“睁开眼睛,告诉张校尉,你,认不认得我?”
张郃怔了一怔,倒想不到他会这么问,于是看向了那个人,也就是袁熙最新提拔的下人之一,吕方。
这个曾经被问起“理想”,曾经大放厥词要征战边关立下不世之功的书生,如今抖抖索索就像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任凭别人宰割。
他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了看袁熙背着火光的一张阴暗的脸。
张郃道:“你认不认得他?”
吕方又闭上眼睛,道:“小人不认得他……”
袁熙松了口气。
张郃不经意间瞥了袁熙一眼,皱了皱眉头。
袁熙缓缓道:“不过我认得他。”
地上的吕方突然浑身一抖。
“这个人是袁府的下人,懦弱无能,平时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张校尉你说说,这样的人会跑到粮仓里纵火吗?”
张郃被他紧紧盯着,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袁熙道:“虽然只是个下人,也算是袁府的一份子,张校尉不如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