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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绸巾上为何还有字,摘下与我瞧瞧。
哦,小琰在右扶风府不知哪里取的一块绸巾,说不定是钟大人的手书。
很是娟秀,似乎是女人的字。
心中咯噔一下,赶紧摘下一看,不知银铃是否一眼就能认得,我却清楚此上字迹是她的。
很多年前,在潜山的雪中,她的字就已经刻在我的心中了。
我认为我被算计了。或许小琰不是有心,但是第一个发现的却是刚怀上孩子,近日里情绪不算特别稳定的银铃,我感到麻烦大了。
不过银铃却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轻轻一笑:琰儿这个丫头……她今日在么?
没见。应该不在,要不然不至于今日一下午都没见到。
子睿是否想见她?
坦率地说,我心中咯噔一下。眼睛不自觉瞄向银铃,却说不出话。
银铃却似乎在坏笑:拿你说笑呢,君子能守,无咎。
我记得后面的是佩儿的卜辞。我真对不住佩儿,她明知我喜欢的是银铃最终却还是选择嫁给我。现在怀着我的孩子在万里之外等着我的归去,日常谈及种种全是为了我。
女子痴情最缠绵,令人着实慨叹。银铃看着,我也陪着,不知该如何评说。
孤馆独卧,幽苑自怜。涕泪涟涟,女何婵媛?国之夷乱,民且怛惮;朱门戕伐,公侯纠缠。无双有卿,誓补苍天;独木苦支,百战多艰。子本有意,妾亦未迁,执手相许,偕老窗前,奈守旧约,明疏故间,昔梦难追,声影犹见(通:现)。曾寄来世,望续前缘,可否一占,君生何年?
旁面忽然有列小字,仿佛是不经意间的随笔;子生若早,可俟女娇?卿生若迟,莫嫌妾老。
一时默默,我二人都不知该如何说。
葛凉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的旁边,忽然说道:她得生早,还最好和你一起长大,才有可能,否则肯定赶不上你这锅。
“我这锅?”耳边银铃已经笑了起来。
“君如鼎中之烹肉,俟之熟,即为人据而食之,抑或分而食之。”我觉得他应该听说过广信还有我一个安国夫人了。
我一直以为完成华恩公的嘱托后,葛凉就只会探讨天地之间的玄秘了。原来还是能说出这种欠揍的话的。不远处,**听见了都笑了,当然不敢笑得太张扬。
我决定提早点收拾他,便和银铃说,你先进去,我拾掇个人。
**大惊道:这话不是我说的。
我侧目而怒:未必次次都是揍你。
葛凉不傻,已然跑了。
这一番追去,刚转过院子,却见葛凉不跑了。转身等我挥拳到身前,便是一揖,对我说:“主公,我有一事需同您讲,不知现下可否?”
“这作派你和谁学的?”我硬生生停下,惊悚莫名,实话说,这和我以前见到的绝不是同一个人,我都想去撕他脸皮看看后面是否还有另一个人。
“这种还需学么?此间到处都可以见到。”他确实在上林苑里晃悠不少时候了,各家礼数怕见过不少。不过能学得这么像模像样,而且还没问你半天,为何作揖要弯下这么多,是为了看别人的鞋,还是让别人看自己的背。我觉得这是最令人惊奇的。
“所言何事?”
“我虽来此处不久,但耳闻目睹种种,主公故事也听了许多,心有一言,需得提醒主公。主公虽紧要时果决异常,能断大事。然性格随和,禀性纯良,不愿强人所难,却常舍己从人;故而会被亲近之人所趁,面临寻常小事时却常会陷入自己信任之人的设计。此需小心应对。”
“所以,我只要亲近值得亲近之良善贤达便可,无妨无妨。”我觉得他没说谎,而且前面的话也挺中听,要揍他的心也就放下了。至于他说的危险我倒真不介意,既然很多事情,我本身就不是太在意,顺着自己的知心亲友之意,也省我一些心思。这朝廷上和天下的事情才是得用心去琢磨应对的。
不过,我还是有相当不对劲的地方:“君过往真在山中长大?”
这厮倒不慌,笑道:“主公忘了凉所居的那个村子都住了些什么人了么?”
我心中恍然。
“以前称叔叔伯伯的那些人,大多都是官场上的清官贤吏,或许当年也在各处颇有名望。他们痛恶奸佞,崇尚德行,日常所言所行皆合君子本色,且十几年如一日。日常所教习,也皆是天道正义,经世良方。但当年大祸来临时,为何却全无反抗能力,除了逃得性命,保全家室,有何惩奸除恶的故事可供颂扬?”他语气似乎竟有些激动不已,“那天,您言行坦坦荡荡,又对我如此信任,我真以为您也和他们一样。但后来我见到的,和我听到的,却又觉得您和那些叔叔伯伯们不一样。”
我没问他有何不一样,只是静默着等着他下面的话。
“这些日我四处游走,有意无意之间常听见婢仆稗吏之间絮叨,常于人前一番言语,人后另一番话头,其意常南辕北辙,宛如参商。只有在你这里不一样,你在与不在,诸人所言几无任何差池。”他似乎笑了出来了:“但我肆意往来于各馆驿之间,仅因是你的随从便能通行无阻。听惯师傅们的说教,真无法想象以您的如此性格如何在官场中如此不为人忌,或无人敢忌。以君子临小人,而使小人不防,凉未尝闻之。君必有比我的那些师傅们高明之处。看来我比叔叔伯伯和师傅们幸运得多。”
实话说,听了很舒坦。当然,也很感动:“多谢,你能如此推心置腹与我,我心甚慰。其实很多事情短短几句说不清楚,有些并非我的功劳,以后慢慢说,去休息一下,准备吃饭吧。”
“尚有一事需禀,**正探头窃听。”他又一揖,优雅结束了我们的对话。
不出意外,最终仍然又是**被我给收拾了。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总是他。就像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又是他一样。不过从他表现看,只要我在上林苑起了拾掇人的念头,他就已经能很自觉地把这个目标估计成自己,这也是很难能可贵的。
由于葛凉这一番推心置腹,仿佛一切就被轻轻揭过了。不知道他是无意还是有意,不过我不打算再问了。要是被他套出她的事情来,再被他一传,我以后麻烦事更多。他说不定还能从阴阳,天地,乾坤上分析这个问题。
忽想到,他如此,莫非本来也只是一个障目之术。
银铃不怎么管我收拾**。据我理解,可能她也觉得**欠收拾。大家也似乎对此情绪稳定,**确实很不简单,他的松涛这个字我确实选错了。鉴于大家都这么支持我,我差点又涌起去拾掇他一次的灵感。不过今天是有点累了,明天早起再说吧。
回屋等着吃晚饭之时,银铃却在看邸报。罗帕已在伊人身边几案上整齐叠好,只看得全幽苑自怜一句。
“哪天的?”挂起自己的外套,径直倚在银铃身边,这一日折腾,我也确实累了。
“还是一个月前,说这次陈仓之事的那份。”银铃忽然捂住鼻子,皱起眉头:“喝了多少?在外面有风没注意,这一坐下来怎么这么大酒味”
“好像也没喝太多,主要是为了陪蔡伯父和钟扶风,便多喝了些。”装乖孩子还是必须的。从记事开始这就是应对银铃批评责备的不二法宝。
“汝亦非善类,定是借机特意贪杯。”银铃笑了,用手指点了我一下脑袋,总算放过这一劫材。不过还是勒令我去漱了漱口,又换了身衣服。
我也辅以傻笑彻底托过这一段:“如此早的邸报,为何今日才看?”
银铃却反倒奇怪起来:“这一月邸报都是从上林苑尚书台临邸处抄写,我们当日可见。这份你回来后难道没看过?”
“自然应是看过的,父亲一直命人给我送来。不过大多事我都知道,很多都是我安排办的,就懒得看了。陈仓那件事我一直身处其中,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么?我就随便展看了最后,看此事最后如何安排。”
银铃叹了口气:“你应该看全点的,我就是忽然想起这份邸报该送到佩姊姊案前了,就看了看有无什么用词不当的,这一看……哎……希望纳兰机灵点,别让佩姊姊看到。”
“怎么了,不会说我阵亡了吧?”我倒是依然很轻松。
“胡说八道。”耳朵不意外被揪了一下:“佩姊姊怀着孩子又一个人独守空闺,本就孤寂,如果受点什么刺激,该如何是好这其中写你,看这句:以千人之寡击数十万之众;再看这段:流矢贯胸,兀死战不退。这还有:被创百处,盔甲褪置而血浸地一丈方圆……”
这番没说完我就吓得坐直身体,惊道:“这又是哪个二愣子文簿拟的词。原以为就陈仓的主簿犯浑,未想尚书台也尽这种货色哎呀,定是尚书台的书呆子们看了陈仓那份,又自己胡思乱想一番拟出来的,反正皇上又没经历其中种种,就这么糊里糊涂放出来了。这番传抄出去,不把佩儿吓死?就算说我活着,佩儿也定当我缺了几块。铃儿取笔与我,我立刻修书,令人快马传到越国,以安佩儿之心。”
就在我奋笔疾书表现我活蹦乱跳几近癫狂状态的差不多时候,银铃担心的果然在数千里之外发生了。
至少银铃的一个美好的期望还是实现了。那日邸报进越侯府是午后,趁着夫人午睡,纳兰代收了。虽然纳兰字识得不多,但邸报中她认识的字却大多不是好词,于是她留了个心眼,寻她一个叫霍兰很好的朋友。当然那个人也是我的好朋友,于是我一回去,很快就知道整件事情。而且根据我对其中几个人的了解,那一幕幕情景便跃然眼前了。
虽然暮春广信天气已经颇热,但室内尚算阴凉,但是纳兰风风火火跑到霍兰房间,给霍兰看了一番,便把霍兰看出一身汗。
显然霍兰吓了一跳,而且非常正确的预言:此物万不可与夫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