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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有个女子坐在我的榻前,但我却确信她不是佩儿。
因为伊人声音太熟悉了,只是语气很怪:“我还以为你真是不死之身,终于你也还是到黄泉了,陪我走吧?”
“别装神弄鬼的。”我被她一激,整个人都清醒了。努力让自己气息平稳地沉声回道。
伊人带着一种冷冷地笑:“自己装神弄鬼。却还有脸教训别人?”
“太医令来过了么?”顾左右而言他。
“来过了。”
“你如何来的?”
“跟着他一起过来的。”
“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我和他夫人是刚认识的好朋友。”
“我夫人呢?”
“一个在路上,一个在那边帮你熬药。放心。你的安国夫人很信任我,相信我不会把你怎么着。”
“我这次什么病?”
“好像说是当年流矢贯胸在肺中留的淤血,梗阻了你的气血。”
居然被我说对了,好像我每次大病都和这个有关。要说我要是叫谢顺,或许能吉利点,智(滞)似乎真有点不吉利。智里还带个矢,真是更不吉利。要说我这个姓里还带个射,真是不栽在这上都没天理。
“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伊人似乎有一种坏笑。
门忽然被推开。
“纳兰,你们主公醒了。”伊人转头,口气似乎很平淡。
纳兰哼了一声,似乎情绪不是特别好,甚至有一丝敌意。灯火下,似乎眼睛还瞟了一下这位客人。
“大哥,你醒了?感觉好些了么?”旋即纳兰的声音又换成了关切。
“没事,我没事了。”
“哪里没事,今天吐了那么多黑血,整个尚书台今天下午都在谈这个事情。”
“这帮兔崽子不干正事,反倒议论老子。”
“您吐了那么多血在尚书台门口,如何让人不议论。”
我叹了口气,没有打算继续追究的意思。我这个尚书台,大多是年轻人,压抑年轻人的好奇和议论,也不是什么好事。似乎我好像也还算年轻。
“黄小妹,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已经好了。”觉得自己的体力恢复了些,一下坐了起来,“纳兰,与我更衣,我还要去尚书台。”
“您就歇着吧!”两个女子竟异口同声,随机互相看了一眼,又一致对我呵责起来:“都这样了,赶紧歇着吧!”
“智为汉臣,今天下之势,危在旦夕。堂堂汉室,四分五里,祸临比近,智目睹世事如此,如何不急?我若不能挽其势,如社稷何?如苍生何?智何敢惜命也!”我决定用上凶狠的口气,没麻烦纳兰,直接套上衣服,一边出门一边整理衣服。
身体仍有一些轻浮,其实并非想如此,但我却必须如此。
我想赶走一个人,尽管心中无数歉意,但仍执意要赶走她。
其实无论别人口中我如何,在感情上我就是个负情薄幸郎,难得她对我如此情深,而自己对她又如此不舍,我却只能坚决地拒绝她,只因不愿负她。
那夜,我真在尚书台待了一晚,佩儿给我送药,陪我直到她睡着。
她没有打扰我,没有劝慰我,只是坚定地陪着我。我只是在她帮忙递给我一卷竹简时,牵了会儿她的手,和她说让她先去休息,她只是笑着点点头。只是在某一次抬头间,看见她歪在案边睡着,而我只能叹息一声。替她掖一下衣角。
第二日。我醒在尚书台的案上,懵懂间还留意吹灭了灯,身边却寻不着昨日睡去的佩儿。
过了一会儿,纳兰扶着佩儿,给我送来了早餐。
那日,听华容说,她终究离去了。
也是那日。银铃回来了。
不出意料,她很快就知道了所有事情。要说我身边这些都是不可信任的告密者。把近侍之人以泄密之过挨个杖责,估计没一桩冤案。
关心一番,觉得我确实没什么事情后,便开始了对我的无情批斗。关于如何不保重身体,如何拖累佩姐姐之类的。
我适时咳两声。便逃离了斥责。
不过虽然面上好像无事,但自己明白确实身体有了些问题。总觉得很累,朝会后面常需勉力支持,然后下午便能睡到天黑,然后天黑还能继续睡到天亮。
不过那夜的功课没白做。该干的事情,终究没因这次急病而耽误,其他的便分派下去各人去做了。新来的人也先安顿了下来,各自命几位主管拟了职。分派了些活去做。
银铃当仁不让开始直接接管了内朝廷议。我常在醒转之际听见后厅中诸人议政之事。
仿佛是两日后的夜里,我恍若惊觉。不知孰梦孰醒。只觉周边有鼓声,又有些炙热,侧脸观瞧,只见榻前五步有一火盆,十步开外围了半圈之人,身着五颜六色之衣,一人手持一张绷紧的兽皮,敲出鼓点。众人围一着兽皮的年轻女子,批发跣足,身上遍插长翎的羽毛,随着鼓点,身体不停扭动摆舞。
一番激烈地手舞足蹈,似乎凌乱而癫狂,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看得我都精神起来,心中猜测是一种巫祝之术,而且看这些人的穿着,心中觉得大体脱不开老四的干系。
忽然舞者停住,这个距离我甚至能看到豆大的汗珠在她瘦削的脸上滑落。她却死死地盯着火,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鲜卑话,我听不懂,在众人背后站出一个人,口中也是鲜卑话,似是问询,但这声音我却耳熟。
待得中间巫者答毕,周边人有些哗然,我便问道:“烈牙,是什么征兆?”
“哦,大哥,您醒啦!”众人立刻寂静,老四欣喜答道:“未想大哥竟听得懂鲜卑话,知道我们在行此巫占之术。”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真对不住他老人家。自己经常乱用这个忽悠别人,临到自己躺下了,手下人也尽是这一套。百年之后,黄泉之中,我还是躲他老人家远点。
“这还看不出来么?”我苦笑道:“说吧。”
“有人以蛊巫之术害大哥。而且就在左近。”老四居然很认真地继续说道:“听所说,应在此地西北不远的郊外。”
“那就着广信校尉去查查吧,叮嘱一下,切勿扰民。”不好拂了老四族人一番好意和辛苦,只能辛苦一下小剑了。
此下竟再也无语了。一是累的,二是想着日后黄泉之下,先打听孔夫子老人家住哪,我怕得能躲多远是多远为上。
第二日醒转,身体便觉得好了很多,仿佛一切如故。两位夫人进行了各种检查,问了各种正常或奇怪的问题,总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一般。
未想辰时未过小剑已经命人回复,说昨夜抓着行蛊之人了。只是还跟了些其他人,他觉得不好处理,问我是否过去看看。
问道什么问题,回复的人答道:似乎是那日来的南蛮一大家子。
我头脑嗡的一声,这小丫头难不成真是催我入下世。
命人叫上祝澜夫妇,与两位夫人通报一番。两位夫人对我一番叮嘱,一个让我戒急用忍,一个让我宽怀大度。一个说是攻心为上,一个让我怀柔为善。
我自然明白。
大汉四百多年,南人多早用汉姓,偏巧这苏马尔与这霍然都用故姓,显以明心有异也,难以臣服。不以宽待,恐生祸端,道理我还是明的。但面对两位夫人,尤以某婚后心眼就有些变小,怀孕后脾气又变刁钻的那位,自然需虚心接受。
华夫人显然心怀歉疚。见我就不停致歉。我自然不是为了听这个的。把我那日替她圆的谎和她说了一遍,让她安心,只说此事便到此处了,以后便按这个说便可。今日只是因为你们与她家关系好,我们军士扣了半晌,至少放了她们一行人后,需让他们夫妻送一程。安抚一下。
还需宽慰祝家妹子:“弟妹无需介怀,她们家蛊术断对我无碍。流矢贯胸,血流盈地我都活下来了,皋陶公不会让我这么容易死。前日吐淤血,你家夫君也说是当日身体里留下的淤血,莫乱思虑。或冥冥有灵。借此助我康复,还是好事一桩。”
心中补一句:“孔夫子上大人,勿忘忠恕之道,且放过小子胡说。”
天气还不错,风也算凉快,在马上倒不觉前几日的憋闷吗,只是心里还是有些阴郁,这见了面该说什么好。出城时。才注意到这南城门至宫城一路有很多新的馆舍。像是官舍,不知是谁建的。这几日看的种种中并无明确说明。那日进城因从北门进来也没注意到。
说起来,回来这些日,我应该是一直窝在宫城里。
此下出城,转上官道,顺着指引,一路向西北而去。未想转过山头,天色忽变,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乌云密布,原本我还以为只是我的心情使然罢了,一阵风过竟下起雨来。
命后队小心路滑,不顾有些人的善意建议,依然催马,不消半个时辰便到南人宿营之地。在一山谷宽阔处,沿河设立。此时内外皆有我等军士戍卫,营地中便见有一南人女子也如那也见到的鲜卑巫女一般披发跣足,只是手腕脚踝腰际……简而言之,身上少了那许多羽毛,换作挂满铃铛。此刻此女正被桎梏,立于露天之中淋雨示众一般。
有一少年军官出来见礼:“主公,南人皆于此,此巫正做法时被我等抓获,其他同谋都被看在帐内。”
“先解了那女人的刑具,让她进帐避雨,让士兵们也先找个地方避雨,不妨事。”我看他脸生,手中武器似乎是钢叉却外罩了个皮套,多问了一句:“你是?”
“臣广信北部尉徐颖。”
“哦,令尊归来后,身体可还好?这一路颠簸辛苦司徒大人了。”
“这两日军中轮值,臣尚未返家拜见。”这孩子礼数不差,也算奉公。
“哦,好!”赶紧下马。
看着那女人被打开桎梏,架入帐幕之中。便带着那对夫妇一起进去。
帐篷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