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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刚过,天色还未凉下去,日头正烈。
连云寨,老松下。
叶筱熙在前引路,李落信步跟随,盏茶功夫,叶筱熙耳后已渗出汗滴,映出一片潮红,白的如玉,红的似霞,李落看了一眼,别过头望向别处。日光照及之处,似是万物都要化了一般,曲曲折折,笼上了一层薄烟。
再行片刻,两人来到一处古松前,李落举目望了过去,老松树冠遮天,展开竟有数亩方圆,苍然涧底色,云湿烟霏霏,独木却又成林之势,郁郁葱葱,没有半分暮色,倒是枝繁叶茂,青翠欲滴,绿叶成荫,松枝交错纵横,龙蟠虬结,纳了不少鸟儿在其中,躲开毒日热气。树干甚是粗厚,有数人合抱之围,恰似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着花。
李落眉头轻扬,赞道:“好松。”
叶筱熙奇怪的看了李落一眼,许是天天都可看见这株老松,反倒不觉得有何出奇之处。
树下已围坐了三十余总角孩童,一个个坐的端端正正,有些带着小椅,有些干脆便席地而坐,还有不少竟也换上了新衣,眼睛亮如明镜,瞅着李落和叶筱熙二人。
除却这些幼童,山寨中亦来了不少孩童长辈,温行良,叶竹山和韩恭也立在一旁,含笑看着两人。
树下已摆好了一张桌椅,茗茶水果,瓜子点心俱已备的整齐。
黄顺远远瞧见李落两人过来,急忙跑上前去,扬声说道:“李公子,过来这边。”
李落见状,颇是惊讶,不想山寨之中对读书授教这般看重,微微一笑,道了声谢,和叶筱熙来到松下,正要说话,树下幼童齐齐站起身来,七嘴八舌,稚气未脱的喊道:“先生好。”
李落心中一暖,轻声回道:“不必拘礼,你们都坐下吧。”说罢回头看了叶筱熙一眼,含笑道:“叶姑娘也请随便坐。”
叶筱熙轻轻点了点头,在侧旁一处盘结的树根上坐了下来。
李落抬头扫了一眼幼童身后诸人,除了昨夜所见的几名寨中长者外,尚且还围了六七十山寨乡民,不时打量几眼座下的孩童几眼,又再将目光投到李落身上,安安静静,大气也不敢出上一声。
李落拱手向着孩童身后诸人一礼,温行良几人回了一礼,李落亦不客套,凝神望着眼前这些幼童,不知怎地,竟然些微有一丝紧张之意。
李落不禁哑然失笑,一敛心神,温言说道:“我叫李玄楼,以后便教你们读书识字。”说罢微微一顿,接道:“读书一事不比田间劳作轻松,说不定更是辛苦,你们能耐的住么?”
孩童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小声谈论起来,韩恭在后轻咳一声,孩童急忙止住交谈声,皆都正襟危坐,其中一个孩子年岁长些,大声说道:“先生,我们不怕辛苦。”
李落望了过去,说话孩子虽是稚气犹存,但生的倒是清秀,举止之中颇显几分稳重,眼如皓月,灵动之中却是随性自得,比不得卓城之中的繁文礼数,却是胜在天真率直。
李落点了点头,道:“你们可有想过为何读书?”
幼童面面相觑,不知李落为何有此一问,大多怕也是不曾想过为何读书,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皆都回头望向自己的父母长辈。李落洒然一笑道:“无妨,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其中一个憨憨厚厚的男孩探出头来,大声说道:“爹让我来跟着先生念书,我就来了。”
话音一落,座中不少孩童便即齐齐点头,看来对读书一事并未起过多少念头,只是家中长辈让来,也只好来了。
李落轻轻一笑,说话的憨厚男孩正是黄顺幼子,昨日入山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便是他了。
黄顺在旁喝道:“云天,怎么和先生说话,爹不是教过你,和先生说话的时候要站起来么。”
李落微微一摆手,笑道:“读书只为明事知礼,修身养性,俗世礼法不过是粗枝末节,不妨事,还有别的原因么?”
“考秀才,当大官。”又一个幼童大声说道,引来一众孩子的笑骂之声。
方才最先出言的清秀男孩起身一礼,稳稳回道:“读书是为了明理,以理服人,正乱世之身。”
李落哦了一声,颇为赞许的看了说话男孩一眼,说道:“也是一理,你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我叫韩湘灵。”
“韩湘灵?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好名字。”李落举目望了一眼韩恭,韩恭微微颔首,果然是韩恭晚辈。
“都坐下吧。”李落双手轻扬,展颜一笑道:“读书,可知前事,通晓天下各处不曾见到的风土人情,自然也可记事,将该记的事记下来,传与后人,或是明理也可,或是求得其中文采也罢,若得机缘,也未尝不能考个功名,封侯拜相,出人头地。
不过书是死的,人是活的,读书人,定要知道自己为何读书,该读什么样的书,做什么样的事,我教你们读书识字,定当不会藏私,不过我不会教你们该怎么读书。
书无善恶,只在人心之间,你们要记住,不仅是读书一途,便是为人处世,要守得住自己的心,若是心明,便是不读书,你们也要胜过旁人读十年书。”
孩童听罢,懵懵懂懂,并不明白李落话中何意,只有树下的年长之辈才能明白李落言中何止。(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暗中调查()
叶筱熙瞧着李落,眼神灵动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落又再凝神看了座下一众孩童一眼,轻轻一笑,也不曾坐在山寨中人备好的椅子上,随意找了处略高些的树根处,声如幽谷云烟,似远实近,娓娓道来。
没有着急教寨中幼童识字,而是说些书中所载事物,天文地理,山川异志,星象占卜,竟然也有大甘流传已久的道法散文,自然少不了明理记事之书。
山寨之中的孩子何曾听闻过这些异事,尽都全神贯注,聆听李落口中所说之言。
便是一众孩童长辈,也俱是大开眼界,被李落引去心神,不曾想原来连云寨之外,却又这么多的奇异之地,便是山寨之中,恐怕也极少留意到李落谈起的山川河谷,缘起缘落之由。
书中无日月,就在老松之下,众人神驰物外之际,叶诗瑶与石昭悄声走了过来,并未打扰李落诸人,静静立在松下树荫一角。
听了片刻,叶诗瑶还好些,石昭大是吃惊,原想李落不过是一介书生罢了,没料想李落涉猎之广,便是久读书经之人也未必能及。
韩恭几人还好些,瞧见叶诗瑶两人过来,移步二人身侧,叶诗瑶轻声问道:“几位伯伯,这个李公子怎样?”
三人对望一眼,俱有赞服之意,韩恭低声回道:“恐怕不是寻常书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言谈之中见识不凡,更有独到之处,若是只论博学强识,寨中恐怕无人能及。”
叶诗瑶颇显惊讶的看了李落一眼,喜道:“有这么好?”
温行良点了点头,接道:“确是如此,并不像我们见过的读书人,要么迂腐不堪,要么肤浅无知,这个李公子条理分明,说话多是由简入繁,就是没有读过书的人也能明白他讲的是什么,这些调皮捣蛋的小子才不过一会功夫,都被他敛去了心神,什么时候见过他们能坐这么久,不吵不闹的?”
叶诗瑶几人闻言一笑,眼前幼童确如温行良所说,尽都全神贯注的望着李落,不时起身和李落理论一番,虽是幼稚仍在,但却倍显朝气。
叶竹山赞道:“不依常法,却又缜密自若,引人入神。”
突地神情一凝道:“不过这等人物,会是一介贫寒书生么?”
几人眼神一凝,叶诗瑶传音道:“二叔已经派人前去沙湖连云府,查一查他的底细,只要他身在山寨之中,我们小心提防,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石昭咋舌道:“小心些总归没有坏处,我看不出他身怀武功,几位叔伯可瞧出什么没有?”
三人齐齐摇了摇头,叶竹山叹息道:“这般背地里施手段,总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万一这个李公子真是个心善多才之人,就怕有一天他知道我们背着他查他的底细,惹得心里不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叶诗瑶俏脸一扬,无所谓的说道:“要真是这样,我亲自给他赔礼道歉是了,不过现在么,不可不防,众位伯伯还是要多加留意些。”
几人应了一声,再看了一会,叶诗瑶连打了几个哈欠,招呼石昭,辞别温行良三人,自行离去,石昭苦笑摇摇头,告了声罪,随着叶诗瑶离去,若是让叶诗瑶习武尚可,让她习文,可是强人所难了。
温行良三人知晓叶诗瑶秉性,尽都一笑,随她去了。
树下众人虽不算如痴如迷,但也两耳不闻身外事,除了李落外,并不曾留意到叶诗瑶几人的动静。
李落着一众孩童稍事歇息片刻,又再讲了些,便让他们各自回家,明天清晨再来。
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寨中幼童倒有些意犹未尽之意,不过李落深知欲速则不达,只命孩童明日辰时再来,以后每日便是辰时和申时过来松下,听李落授书,其他时候帮着家中长辈做些寻常活计,不必为读书一事扰了日里的家务事。
看着孩童散去,李落一阵出神,良久,转头望向收拾桌椅的叶筱熙,笑道:“叶姑娘,可还好?”
“什么?”叶筱熙一愣。
“如此教书可还好么?”
叶筱熙脸色一红,赧然说道:“李公子说笑了,筱熙没上过学堂,也不知道教书先生是什么样子,不过李公子好像和筱熙听人说起的先生不太一样,听公子说话,觉得原来读书有这么多乐趣,以前筱熙都没有想过,筱熙很喜欢听公子讲书。”
李落微微一笑,没有再说,帮着叶筱熙收拾完桌椅,回去落脚居处。
经后几日,李落日出而起,授课之后,多是一个人静坐在山谷河边或是田间小径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