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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卒黄把布包捏了一下,硬邦邦猜想是一把铜板。半推半就接了,遮辩说:“其实我不是那种贪图人犯钱财的人。”
从风说:“不用多说了,你拿着就是。”
狱卒黄悄悄离开。走到背眼的地儿借着昏灯打开布包看了一下,是银色之物,还不少,心里有些惊惧,又转身回来对从风说:“虽说家中老娘身患肺痨病没钱医治,可你这太多了我不敢领受,退给你吧。”
从风心想,这人还挺胆小的,推回到他手上,说:“你有娘尽孝,是你的福气。我千里迢迢来寻我娘,面都见不上,还被人诬陷坐牢。”
说话间落下两行泪来。
狱卒黄说:“我也听说你是被人诬陷的,只是我能小力微不能帮你。”
“你先顾着你娘吧,治病要紧。这些就当是我孝敬的,你别推辞了。”
狱卒黄又想起去医馆路上从风让车的情景,心里感慨:这是个豪爽重义的人,不会坑我。因说:“兄弟既是这样说,我就愧受了。累累承蒙错助,没齿不忘。”
从风听他恁般说,有些奇怪,心想:这人知道好歹。
狱卒黄天明下班回到家里,打开布包来看,果然有一锭白银,还有一撮碎银子,虽然早有所料,还是吃了一惊,自言自语说:“当差这么多年,从未遇见过如此慷慨的人,他这是第二次帮我了,日后绝不能薄待他。”
于是放下别的事儿不做,立马叫一乘轿子,把名闻遐迩的萧老郎中接过来给娘医治。萧老郎中给老太太把了脉,听说病了几个月吃药不见效,便索要以前的处方来看,原来之前的郎中把风温肺热病误诊为肺痨病,当下按照自己的诊断开了七服药,嘱咐吃完再瞧。
狱卒黄得知娘患的不是肺痨病,手头又活动了,心里轻松了许多,忙去抓了药回来熬给娘吃。
这一天狱卒黄遇上同事有急事,当完夜班又顶了个白班,耽误给娘熬药了,心里着急,刚到点便一路跑着往回赶。
一进家门,只见屋子拾掇得干干净净,厨房案板上摆着一方肉,半袋白面,旁边还有菜蔬,又惊愕又疑惑。
娘在房里唤他,告诉说:“孩儿啊,今儿来了一个俊俏小女儿,又是给我熬药,又是给我做饭,可好着呢。问她叫啥名儿,她说是从风的妹子。这从风到底是甚样人儿,我咋没见过?”
狱卒黄好不意外,回答说:“娘,从风是我看管的犯人,关在大牢里,您老当然没见过。”
老太太心里惊了一下,犹豫着问:“犯的是命案还是劫案?”
“不是命案也不是劫案,受人诬陷。”
“受人诬陷,多冤啊!你可要善待人家。人敬你一尺,你敬人一丈。”
“娘,孩儿知道。”
狱卒黄一直是善待从风的,娘的病得亏他馈赠有了明显好转之后,心里不知道怎么感激他。那天背着人对从风说:“兄弟。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我能办到,你尽管开口。”
从风忽然记起总督大人说过的话:“倘若你有办法证明自己不是哥老会余党,本督就放了你”,心里盘算:我求他给我一个机会,在让秦矗栽跟斗之前先办一件大事,不知道他肯不肯帮我。心里没有把握,于是留了句活话:“如果有事儿要黄兄费心,到时候我会说的。”
郧中隐上次探监回去,急着要听从风物色人的消息。到第七天又和全念坤一起来了。一打照面就问:“兄弟,找着人了吗?”
从风便把结识狱卒黄的经过说了一遍。
郧中隐在牢栏上砸了一拳,兴奋说:“顶戗,就是这小子!”
从风说:“这人不错,前两天还主动跟我说需要他帮忙的,只要能办到,尽管开口。”
全念坤说:“到这份儿上了,八成把握了,一句话的事儿。”
郧中隐说:“别紧着叼扯了。咱们走,回去跟老马商量,越快越好。”
从风说:“他是个本分人,挺不容易的。不能坑把人家,我只是想……”
郧中隐打断说:“别菩萨心肠了,只要你自个人能出去,管他是死是活!”
说着把身上带的都掏出来给了从风。拽着全念坤赶着投胎似的走了。
二人回去,郧中隐把从风的话原原本本对马翼飞和庚妹学了一遍,末了儿说:“现在只剩下钱的事儿了。老马,咱们把那坛假币挖出来使,应该没事儿了吧?”
庚妹说:“哎呀,我这些日子收成不好,姥姥的官府搞啥治安整治,成天儿有公差在街上转悠。可是,动用假币这事儿太悬了。”
马翼飞锁着眉头说:“不是钱的事儿,钱不是事儿,不用使假币。”
郧中隐说:“瞧你说的,钱不是事儿,你以为掏几个子儿撒叫花子哪!”
马翼飞说:“找金师爷敲一笔,我辰时开口,他不敢巳时送来。”
郧中隐说:“把玉佛都退给他了,上哪儿敲去,你以为他傻啊?”
马翼飞说:“也聪明不到哪去,咱们不是让他打了个收条吗?你以为收条是好打的?”
郧中隐一拍大腿:“是啊,那二货不长心。恁地,赶紧的,念坤、庚妹,你们谁去敲他,从风明儿就能出来。”
全念坤说:“把条给我,一句话的事儿。”
马翼飞说:“你们没明白我的意思,钱不是事儿,人有问题。我看狱卒黄那小子办不了这事儿。从风说他是个本分人,又是个孝子,这种人八成没那个胆。”
全念坤说:“没准他真不敢扛,穿了帮就是个死罪,人家还有一个老娘,得想后果,一句话的事儿。”
郧中隐说:“你俩扯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重奖之下必有勇夫,找金达敲一大笔,我就不信他不动心。”
马翼飞说:“中隐啊,这事儿一定得十拿九稳,咱们别真佛没拜拜泥胎,要我说,让庚妹上他家去呆几天,诓哄那老太太,把狱卒黄的底细摸清楚,如果他不敢,看让他帮着找个人成不成。”
全念坤说:“老马,这不是送肉上砧板吗?庚妹要失了身,可就是给从风戴绿帽子了,一句话的事儿。”
庚妹嚷起来:“我说念坤大哥,你歪嘴和尚念邪经,我的身是恁么容易失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本姑娘也不是没羞没臊。喂,马大哥,话又说回来,我可不睡在他们家,你别把我往火坑里推。”
马翼飞说:“谁把你往火坑里推?你就伺候伺候老太太,给她家里拾掇拾掇,陪她唠嗑,从她嘴里套些话出来,熟络了,再跟狱卒黄当面鼓对面锣。”
郧中隐心里没主张,只好听从马翼飞。
庚妹打听到黄家的住址寻过来,与狱卒黄的娘虽然不相识,却因在街头掏了人家腰包买了礼物进门,见了面自来熟儿,一番巧舌如簧,很快就把老太太哄欢喜了。
老太太问她:“你是谁家的小女儿?”
庚妹被她问着了,不好回答,忽然灵机一动:这面子得做在从风头上,于是说:“我是从风的妹子。”
庚妹虽然假心假意,殷勤款洽只是个表面,但熬药、洗衣、煮饭、拾掇屋子几样做下来,倒也像模像样,把老太太感动得不行。只是头一天也没套出什么话,想起全念坤“**”之说,也有些心怯,趁狱卒黄还没回来便急忙离开。临走跟老太太打一声招呼:“婶,我明儿再来。”
狱卒黄回来瞅着家里情形,惊愕了半天,听娘说是从风的妹妹上家里帮衬来了,感动得不行。
打这以后,庚妹每天都到狱卒黄家伺候老太太,来的路上逮着机会掏人家一些碎银,贴补黄家瞧病和家用。
狱卒黄一发喜谢不尽,对从风更生爱厚,心想,难得有这样贴心人,有朝一日他出来,我当与他定下结拜之交。(。)
第六十三章 管犯交情 (2)()
从风所在的这片通牢,关押的都是没有定罪的囚犯,都盼着轻判甚至无罪释放,谁也不会没事找事,除了赵戍临其他都不是危险人物,而且人数也不多,因此夜间看牢的常常就一个狱卒。
狱卒黄得此便利,想着要对从风表示一点感激之意,这天又逢他值夜班,便买一壶酒,切两斤熟牛肉,带进牢里私请从风。
从风晓得他是一片挚诚,想着连日来的盘算有了机会,甭管他答不答应都不能错过,今晚一定要说出口。于是几杯酒下肚,壮起胆子试探着问:“黄兄,你知不知道天津天后宫那边,新近有什么热闹场面可看的?”
狱卒黄说:“有啊,再过九天,是天后娘娘升天的日子,每逢这天都有祭祀庆典,县太爷亲自主祭,各路艺人都被征召去会演,场面可热闹哩。”
“天后娘娘是什么菩萨?”
“天后娘娘是保佑那些出海的人、挂船的人、捕鱼的人、出远门的人往来平安的神明。”
“哎哟,她老人家管的不老少,可受累了。升天又是啥意思?”
“天后娘娘原来是凡人,后来成仙了,成仙的这一天就叫升天,故此每逢这一天要办祭祀庆典。”
从风捧着酒杯意往神驰,口里喃喃念叨:“升天……升天……升天……”
狱卒黄以为他不胜酒力,忙说:“多吃菜,能喝多少喝多少。”
从风缓过神来说:“不碍事儿,来,我敬黄兄,干。”
两人喝了个杯见底,重又满上。
从风忽然问:“黄兄,天后娘娘升天那天你当什么班?”
狱卒黄屈指算了算,说:“我当白班。”
“正好。黄兄。我闷得日子久了,心里难受,想去瞧瞧,你能许我出去一天半日的吗?”
狱卒黄惊得魂飞魄散,没想到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忒吓人了。愣了半天,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自己受了他许多好处,要不是他接济,娘的病还不知咋样了呢。说来称得上是恩人,他开了这个口,怎么好拒绝?可是,如果他趁机逃跑,我就是砍头的死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