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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会之哈哈一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有志气!」
回到住处,臧修连夜去安排人手。程宗扬叫住秦会之,「会之,你去帮我做件事。买一批晴州港最好的烟花,要放得最高的。」
秦会之见程宗扬换上夜行衣,不禁道:「公子要出去吗?」
程宗扬笑道:「去看看风景。放心,要惹事也得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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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离开码头,驶入晴州的夜色。一刻钟後,船只靠岸,程宗扬上岸走了一段路,确定身後没有人追踪,又换了条船,驶过河岔密布的河流,在一处客栈停下。程宗扬毫不迟疑地上了楼,找到走廊尽头的房间,随手一推,打开房门。房间内空无一人,床褥叠得整整齐齐,彷佛没有人住过。程宗扬从枕下拿出一支望远镜,然後挑起窗纱一角,将镜筒放在窗口,仔细看著对面的树林。
一个时辰後,程宗扬终於在午夜来临的一刻,找到了目标。
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彷佛喝醉了,步履蹒跚地走到林中,然後身子一歪,扶著一棵树开始呕吐。过了一会儿,他擦了擦嘴巴,像辨不出方向般在林中东走西撞,好半天才走出树林。
程宗扬脱去外衣,露出里面黑色的夜行衣,然後推开窗户,跃到墙头,远远跟在那人身後。
树林已经在城郊,那醉汉却越走越偏,最後来到一个不起眼的破旧道观,闪身入内,程宗扬背脊贴住墙壁听了片刻,然後越过院墙,落在观内。这座道观虽然破旧,规模却不小。程宗扬看清亮灯的观堂,轻轻一跃,攀住檐下的檩条,游鱼般朝亮灯处游去。
堂内那个醉熏熏的汉子已经收起醉态,他张开手,露出手中一块玉佩,紧张地说道:「在林子里找到这个,老马恐怕出事了。」
一只长著黑毛的大手伸来,一把抓起玉佩,然後骂了一声,「妈的!」
那人身材粗壮,面目凶狞,一件道袍系得歪歪扭扭,袖口挽著,看上去两分像道人,倒有八分像土匪。程宗扬想了一下,才认出来他是当日在紫溪被武二用坛子扣住脑袋的那个家伙,叫元行健,是林之澜收的外门记名弟子。
元行健压低声音骂道:「我不是让你盯著吗?上次在草原已经失过一次手,现在好不容易找到这小贱人的踪迹,老马又出了事!你让我怎么跟教御交待!」
「师哥,那丫头不好对付。我瞧著,咱们恐怕是不行了,不如让教御身边的人来吧。」
元行健脸色忽晴忽暗,半晌才道:「不行。这点事再办不好,咱们兄弟的脸面往哪儿搁?以後龙池恐怕再没咱们的位子了!」
程宗扬伏在檐下,两人的交谈声听得清清楚楚。昨晚太乙真宗在客栈失手,少不了要回来找寻同门的下落,考虑到白天人多眼杂,多半会在夜里,果然让自己等到了。听到此处,程宗扬已经心下了然,这两次行刺都是林之澜主使的。可林之澜与王哲半师半徒,怎么在对待岳帅遗孤的态度上差别会这么大?
忽然,一个轻微的声音道:「看什么呢?」
程宗扬扭过头,只见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小子年纪轻轻,似乎比自己还小著几岁,头发随意挽成一个髻,用一只玉箍束著,额头显得又大又亮。他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道袍,眉目俊雅,脸上带著好看的笑容,看上去神清气朗。
不过他姿势跟自己一模一样,脚尖勾著檩条,这会儿正探著头,鬼鬼祟祟朝堂内张望。
那小子露出失望的表情,「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看的呢。」他扭过脸,「你看这两个家伙干嘛?」
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就被他溜到身边,如果他心存歹意,给自己一剑,自己这会儿恐怕早躺在屋檐下面了。
程宗扬低声道:「兄弟哪儿来的?」
那年轻人一愕,「你不认识我?」
程宗扬比他还奇怪,「我干嘛认识你?」
「你——」那年轻人还没说完,堂内一声大喝,「谁!」
元行健抓起一柄大刀,带著师弟直冲出来。
程宗扬一把扯住那年轻人,「傻愣著干嘛?还不快跑!」
「哦!」年轻人连忙跟他一起从檐下钻出,抬手攀住檐角,翻身跃到房檐,接著越过围墙,慌慌张张朝外跑去。
道观内传来一阵叫嚷,灯火不断亮起,人影绰绰,不知道有多少人追来,两人谁都不敢作声,就那么闷著头落荒而逃。
逃命这种事,程宗扬已经拥有相当丰富的经验,撒开脚步跑起来,一般好手也追不上。可旁边的小子脚下看不出有什么动作,却一点不比自己迈开大步狂奔慢。他手臂不动不摇,身体微微前倾,看起来就像御风而行般轻松自如。
两人一口气奔出两里多地,把叫嚷声远远甩在身後,才放慢脚步。那小子透出一口气,「吓死我了……哎呀!小心!」
年轻人一把扯住程宗扬的衣袖。程宗扬刚迈出半步,就被他拉的跌了回来,脚下一滑,险些栽倒。
程宗扬稳住身体,朝前面看了看,除了一片沾著雨水的青草,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纳闷地问道:「怎么了?」
年轻人小心地蹲下来,从他刚才准备落脚的草丛里拣起一只东西。
「瓢虫哎!」那小子心有余悸地说:「差点就让你踩到了,还好还好!」
程宗扬鼻子险些气歪,「瓢虫?我差点儿摔一跤,你知不知道?」
「瓢虫你怎么能乱踩呢?」那小子没理会他的怒气,自顾自指著瓢虫背上的黑斑一个一个数著,「你瞧,一、二、三、四、五、六、七,是七星瓢虫,还是一只雌虫呢!」
四百六十章 虫害()
「我还以为你拣到宝了!」程宗扬道:「不就是一只瓢虫吗?你放好,让我一脚踩死它!」
「不行!」那小子连忙合起手。
程宗扬气得笑了起来,「这瓢虫难道是你养的?」
「当然,」那小子认真说道:「今年我放了六万多只七星瓢虫,这一带的瓢虫都是我养的。」
程宗扬愣了一会儿,低声道:「你有病吧?」
「没有。」
「我见过养猪、养牛、养鸡、养鸭、养鹅,还有养蛊的……养瓢虫的我还是头一次见,」程宗扬上下打量著他,「没病你养这东西干嘛?」
「当然有用,」年轻人指著面前的田地,「你看到了吗?」
「废话,我又不是瞎子。」
年轻人一点都不生气,「那边是稻田,那边是果林。本来三亩稻田每年种两季就能养活一家五六口人,多几亩地呢,出产的粮食可以卖掉,用来换衣服、盐和家里用的东西。但我刚来的时候,有些地方五六亩地还养活不了一家人。」
「这跟虫子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稻田减产,不是因为农夫不下力气干活,而是害虫太多。稻田里有蚜虫,果林里有桃蚜,还有什么小白蛾、介壳虫……」年轻人一样一样数著,「因为这些害虫,每年都要损失两三成的粮食。有时候一连几百亩,上千亩的稻田都受了虫害,每亩只能收几十斤粮食,农夫食不裹腹,好多人到观里来求神灵保佑,有的过不下去,还要卖儿卖女。」
年轻人道:「我去田里看过,那些蚜虫小的很,捉也捉不净,想了很多办法都不行。我在田里守到第三天的时候,忽然看到一株水稻上的蚜虫少了。我在旁边等啊等啊,终於看到这个东西。」
年轻人举起那只七星瓢虫,得意地说道:「就是它!蚜虫的天敌!我算过,一只七星瓢虫一天能吃一百多只蚜虫,七星瓢虫寿命通常是两个半月,能吃掉上万只蚜虫。而一只七星雌虫能产卵两千多粒,一年能够繁殖六七代,就算只有百分之一成活,只繁殖四代,每放一只七星瓢虫,它的子孙就吃掉一万万只蚜虫,保护几十亩田地。而且它不仅只吃蚜虫,还吃小白蛾、介壳虫……」
年轻人一口气说道:「七星瓢虫什么害虫都吃,可周围的小鸡、麻雀也吃瓢虫,有时候几亩地都没有一只瓢虫。我就自己养一些,每天散步的时候放出去。
有了这些瓢虫,这几年周围的田地都没有受过虫害,能多收几千石粮食呢。」
年轻人张开手掌,看著瓢虫生著七个黑斑的鞘翅分开,悄然飞入月色,然後回过头,认真道:「你要把它踩死了,就等於多了一万万只蚜虫,多了几十亩田地要受虫害呢。」
程宗扬忍不住道:「你是谁?」
那个年轻人笑了起来,「我是混元观的观主,我叫秋少君。」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然後回头指著刚才来的地方道:「就是那个道观吗?我干!你是观主跟著我跑什么?」
秋少君叫道:「我怎么知道?还不是你拉著我跑的?」
程宗扬冷静下来,「你是太乙真宗的人?和师帅是什么关系?」
秋少君高兴地说道:「你居然知道师帅?那是我师兄!」
「你是王真人的小师弟?」
「是啊,我是最小的一个!」
程宗扬上下看著他,「你怎么没穿教御的衣服?」
秋少君连连摆手,「我还不是教御,差得太远了。商师兄说,掌教师兄在塞外身故,要等选出新任掌教,得到掌教的允许,我才可以设帐授徒,然後再升任教御。最快也要十年吧。」
「师帅半年前就说过,让你升任教御。」
「真的吗?」秋少君讶然道:「我怎么不知道?」
「当时我就在师帅旁边。蔺采泉、商乐轩、夙未央和卓云君都在!」
秋少君凝神看著他,「师兄去世的时候你也在吗?」
「我那时候正好在草原,结识了师帅。师帅还给我留了一封书信,」程宗扬摊开双手,「可惜被你卓师姊毁了。」
「卓师姊?我好久没有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