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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城北四十里,好水川。
惨烈的战事已接近尾声。星月湖大营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解决了任福亲率的四个军。但面对不足两个军的宋军残部,却意外地打成一场烂仗。
遭遇星月湖大营时,龙卫左厢军的三个军正合兵一处,诸营将领都集中在主将身边。侯玄的突袭导致第三军都指挥使武英身负重伤,第七军都指挥使赵津战死,虞侯李简、訾贇,指挥使李禹亨、郑业、陈泰、沈合……诸营将领几乎一网打尽,摧毁了两个军的指挥体系。第二军都指挥使朱观眼见不敌,立即率领本部撤退。
眼看失去指挥官的第三军两千多步卒和第七军两千名骑兵就要溃散,谁知战场中却出了变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随军文官挺身而出,担当起指挥重任。他利用第七军的骑兵硬顶住星月湖大营的攻击,然後指挥第三军的步卒占据高处,结阵自守。
此战星月湖大营的目标很清楚,重点是击溃对手,而不是歼灭。星月湖大营全军出动,加上雇佣兵,也不过三千人,对手八个军,近两万人,双方兵力一比七,歼灭战既不可能做到也没有必要。因此星月湖大营最後确定的作战计划,在侯玄原有袭击方案的基础上,融合了由斯明信和卢景提出,程宗扬命名的「斩首行动」,以宋军的指挥体系为目标,破阵斩将,重挫宋军士气。
按照星月湖诸人的预计,这两个军的指挥体系都已经不存在,群龙无首,用不了多大力气就能击溃。因此侯玄破阵之後立刻带走了自己的直属营,与孟非卿合击第八军的王硅。
龙卫左厢军强将云集,其中最耀眼的莫过於第八军都指挥使王硅。那个堪与谢艺争锋的猛将是此战的必斩目标,在星月湖的估算中,第八军一军战斗力甚至在普通的两个军之上,因此星月湖诸人并没有把这两支失去将领临阵指挥的宋军当作对手,结果吃了大亏。
宋军失去将领不但没有溃散,反而在那名文官的指挥下采取骑兵密集冲锋的战术,给步卒结阵争取时间。为了解决宋军的骑兵,崔茂、王韬、萧遥逸联手出击,几个回合下来,虽然歼灭了宋军的骑兵,宋军步卒却趁机结成坚阵。突袭变成了攻坚战,令星月湖大营兵力不足的弱点显露无遗。
这次好水川之战,星月湖大营出动了所有八个营,击溃任福带领的宋军主力之後,孟非卿与斯明信、卢景率三个营合击王硅的第八军,接著侯玄也带领直属营前去参战。剩下的四个营分别是程宗扬的一营、六营和崔茂、王韬的两个营。
原属於谢艺的第一营还好一些,萧遥逸的第六营打散後加入左武军,大草原一战伤亡惨重,崔茂和王韬参加过三川口之战,受伤的士卒大多还没有痊愈,实力大打折扣。
好水川距离宋军大营只有三十余里,随著溃兵的逃亡,宋营大军随时可能得到任福战败的消息赶来支援,留给众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幸好战事已临近末尾,对面的宋军此时也濒临绝境。第七军的骑兵在不适合驰骋的沟壑中殊死作战,数轮攻击下来已经所剩无几,更要紧的是宋军的箭矢仅剩下千余支,对於一支以弓箭见长的军队来说,无矢可发就等於绝境。
一名身著绿色文官袍服的官员仗剑立在战阵最前方,敌寇几名悍匪数次破阵而入,都被他指挥军士挡住。这时战况稍歇,他立即命军士结阵固守,由伤兵将战死的军马拖到阵前构成屏障,一边回到阵中对奋勇作战的军士逐一嘉奖,稳定军心,激励士气。
看著宋军重新稳住阵脚,萧遥逸恨的牙痒。他在硬冲宋军战阵时,被几名骑兵缠住,大腿中了一枪。崔茂在三川口时被神臂弓射中,伤势仍未痊愈,程小子又倒霉地中了自家的毒被送到後方休养,四名营团级校官,只剩下王韬一人独撑大局。
萧遥逸恼道:「那孙子是谁?」
王韬主管星月湖大营的情报,对宋军的官员了如指掌,「是个督粮官,叫耿傅。」
萧遥逸破口骂道:「我就靠了!一个後方来的督粮的鸟文官添什么乱呢!」
星月湖八骏中,最勇的三人分别是天驷侯玄、龙骥谢艺和青骓崔茂。侯玄的玄武槊所向披靡,擅长破阵,於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易如反掌。谢艺最具韧性,长於以强对强,愈战愈勇。崔茂则如孤狼,惯於孤身闯阵,以乱战取胜。这会儿他遍体血污,盘膝坐在一旁,道:「宋军败在指挥上,军士并非不堪一战。如今骑兵尽去,我倒要看看上四军的步卒,能撑多久!」
第三军都指挥使武英被侯玄的玄武槊刺中腰侧,伤口深及尺许,重伤不起,已经无法指挥战事。但刚才贼寇与骑兵对冲的场面,他亲眼目睹,著实令人触目惊心。那伙贼寇的凶猛剽悍出人意料,往往不足十人的小队就敢与一个都的宋军正面交锋,身手的矫健和战术的精练,都是自己生平仅见。
那群敌寇的主力,大多是年纪三十以上的积年悍匪,无论武艺、战术还是经验都处於巅峰。即使在最激烈的搏杀之中,他们也能及时避开致命的攻击,保住性命,而每次还击都能令一名宋军失去战斗力。宋军虽然占据地势,勉强没有溃散,但随著第七军的骑兵伤亡殆尽,步兵箭矢告罄,距离最後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武英让亲兵请来耿傅,他倚在土坡上,郑重地向这位文官拱手施礼,「疾风知劲草,今日一战,乃识耿君!」
耿傅一直在第一线指挥作战,手臂、大腿多处负伤,却没有丝毫惧色,他朗声笑道:「武将军麾下好劲卒!」
武英喘了口气,「武某虽是客卿,但只怕这些贼寇的来历并非寻常……」
交手至今,这伙贼寇的凶悍有目共睹,传说中武穆王的亲军星月湖大营已经成为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耿傅道:「有死而已。」
武英叹道:「武某身为武臣,食君俸禄,兵败当死。君乃文官,并无军责,不过是随军督运粮草,陷身於此,何苦与武某俱死?」
耿傅道:「为君分忧,何分文武?」说著他拱手长揖一礼,偷窃道:「耿某心意已决,将军不必多言。」
武英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见他这般说,不顾腰间的伤口,大声笑道:「能与耿君俱死,武某与有荣焉!」
两人相视而笑,将生死置之度外。
耿傅转身拔出长剑,高声说道:「贼寇士气已衰!只需再支持一刻钟,我捧日、龙卫诸军齐至,贼寇插翅难飞!传我号令!擂鼓!」
鼓声隆隆响起,宋军第三军仅存的士卒奋力高呼,「杀贼!杀贼!」
宋军居高临下,盾手、刀手、枪手、弓手……一排排层次井然,结成严密的阵型,即使一只蚊子也未必能飞过去。
对面的山丘上,王韬拿出闹钟,看了看时间,「我们已经拖得太久了。这次出击无果,就要立刻撤退。」
萧遥逸恨不得把那个该死的文官掐死,虎著脸叫道:「臧和尚!」
臧修跨前一步,「在!」
「剁了他!」
臧修将战刀横咬在口中,双手一分,扯开军服,露出淡金色的身躯,一言不发地朝宋军冲去。
在这里投入四个营一千二百人,却打成烂仗,众人都觉得颜面无存。是胜是败,就看这次出击能不能击溃对手。
宋军同样在苦战,他们最大的信心来自同行的六个军,还有四十里外的十万雄师。能多支持一刻,就多一分胜利的希望。
看著冲杀而来的对手,宋军士卒「杀贼」的呼喊声越来越响,既是给自己壮胆,也是提振同伴的士气。然而对面的敌寇却默不作声,他们的队列形成一个整齐的锥形,最前方一个大汉上身**,雄壮的身体泛起金属般的光泽,就像快刀上最锐利的那一点锋刃。
从战场上空俯览,防守一方发出潮水般的战吼,进攻的一方寂无声息,却像一柄尖刀狠狠刺进宋军的阵列。鲜血立刻飞溅开来,染红了川中的黄沙。
臧修手中战刀发出雷鸣般的呼啸,硬生生从宋军坚阵中杀出一条血路。他的金钟罩已运至巅峰,无论刀枪剑矢,落到身上都被震开。龙卫左厢第三军除了重伤的主将,军职最高的就剩下几个都头,根本没有人阻挡杀得性起的臧和尚。
耿傅离臧修只有十余步,雷霆战刀劈出的鲜血几乎溅到他身上。耿傅从容自若,丝毫没有後退的意思,他紧盯著敌寇的调动,趁那名悍匪孤身直入的机会,指挥军士将後面的敌寇挡在坡下。
武英忍痛叫道:「耿君!刀枪无眼!」
耿傅反而又往前走了几步,万军丛中,他与臧修的视线撞在一起,彷佛溅起一缕火花。
臧修不是不知道这鸟文官是有意吸引自己的攻势,但自己此次出击,要的就是他的首级,就是千军万马也横趟过去。暴喝声中,藏修手中的战刀雷霆大作,周围几名宋军被雷声震慑,出手略缓一线,立刻身首异处。臧修精赤上身,宛如一尊金甲战神踏血而来,刀锋直指那名文官。
耿傅仗剑而立,在那名悍匪距离自己只剩三步的时候才喝道:「大斧!」
十余柄打磨雪亮的斧轮从他两侧同时劈出,攻向臧修。臧修战刀光如电闪,发出连串的雷鸣声,却无法劈断对手精钢打制的大斧,攻势顿时受挫。
宋军器之精者,无过於神臂弓与大斧。第三军没有神臂弓,用的大斧却是优中选优,无论钢质、份量,都不是一般重斧可比。这时一个都的斧手同时出击,上百柄大斧彷佛一只周身都是斧刃的机甲怪兽,滚滚前进,虽然没能斩杀那名悍匪,却把他一点点挤下山坡。
眼看这次进攻又功败垂成,萧遥逸叫道:「六哥!」
崔茂手指屈伸了一下,然後道:「不可。」
他们手边并不是没有机动兵力,臧修之外,杜元胜、苏骁和徐永各自有一个连,此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