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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远远看了一眼,皱眉道:「这小郭子好生没用。打发出去吧。」
程宗扬瞠目结舌,郭槐作为她的贴身太监,忠心耿耿地守护了她几十年,只剩了一口气,还挣扎着要回宫,没想到太皇太后只远远看了一眼,不问生死,便让打发出去。
封德明连兔死狐悲的表情都没敢流露,小心翼翼地抬起郭槐,送出寝宫。
太皇太后瞥了程宗扬一眼,「是不是觉得老身过于绝情呢?」
程宗扬干笑道:「好像有点儿。」
太皇太后笑啐一口,然后道:「这些太监本来是好端端的男人,偏偏弄得不男不女。佛经上说,女子若是虔敬向佛,来世方可化为童男子。这些阉人好不容易得了男身,却自甘去势,殊不知财帛易获,男身难得。弃了自家要紧的血肉,低三下四的服侍人。如此自轻自贱,何曾被人看得起呢?」
程宗扬听着太皇太后半是鄙夷半是叹惜的倾诉,心里蹦出三个字:慕男狂!
具有这种心理因素的女性,往往会表现出对男性生理特征的极端羡慕,甚至于崇拜。相应的,对于缺乏男性生理特征的女性极端轻视。而太监本身是男性,却自愿或被迫地切除了男性生理特征,沦为奴才,在太皇太后眼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程宗扬心头微动,有意说道:「大内的公公虽然缺了点物件,但对姨娘的忠心可是天地可表。」
「一点忠心,又值得什么?」太皇太后哂然道:「以前的端妃便是信宠身边的阉奴,结果她失势后,那些阉人为了讨好老身,什么事做不出来?好端端的男。根都舍了不要,能有多少良心?若当日失势的是老身,小郭子会有几分忠心?」
程宗扬苦笑道:「也不是人人都如此吧?我听说秦大貂璫就忠义之辈。」
「你说秦翰?」太皇太后冷笑道:「那阉才自称忠于社稷,连老身都不放在眼里,要他又有何用?」
程宗扬本意是落井下石,这会儿倒有些不忍心了。秦太监啊秦太监,人家主子要的是听话的狗,你的一片忠义都拜错门路了。
话说回来,这位太皇太后虽然不是良善之辈,可也因此才能镇住局面。如果换一个面慈心软的,天知道群。奸荟萃的宋国会乱成什么鸟样。再说了,不管太皇太后是不是好人,对自己可是真好。
虽然太皇太后与自己姨甥相称,但她在自己面前没有半点矜贵的模样,那份发自内心的亲近也不似长辈,倒更像一个受宠的姬妾。事实上,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以前阿举的姬妾,都应该来拜见他这位新主人,再续前缘也未尝不可。
可程宗扬实在没这份胆量。这事自己在晋宫做过不假,但晋帝那白痴活脱脱就是一截能出气的木头,晋宫的妃嫔见到自己这个活男人,都像久旱逢甘霖一样欣喜,干出些什么,也算是你情我愿的事。宋国这位陛下虽然内有奸臣横行,外有强邻林立,但举止英气勃勃,实在很像一位年轻有为的英主。如果被他撞到,别说自己是太皇太后的外甥,就算是太皇太后的亲爹,都只有一个死字。
程宗扬摸了袖里的荡星鞭,心底暗叹一声。本来以为把郭槐送回大内,多少能保住他的性命,谁知太皇太后随便挥了挥手,便把这位榨干精力的大貂璫像垃圾一样打发出去。早知如此,还不如把他留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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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太皇太后聊了会儿天,婉拒了她让自己留宿的好意,程宗扬终于赶在宫门落锁前离开大内。他已经打定主意,跃上马车,吩咐道:「去石道门巷!」
石道门巷是西门庆的公开居所,和自己一样,都在吏部备过档。程宗扬当然不会认为近乎被腰斩的西门狗贼还会堂而皇之地留在公开居所,等着仇家上门来给他收尸,但用来传几句话是够了。
石道门巷富商云集,刚是日暮时分,巷内便灯火璀璨。马车在两扇黑漆大门前停下,门前悬着一排灯笼,上面写着「西门」二字。
程宗扬看了一眼,确定没有认错,然后跳下马车,虎虎生风地大步上前,一脚踹上门框--别人踹门都是对着门缝,好踹断门闩,程宗扬则是对着门框,劲力一吐即收,沿着门框延伸开去,只一脚,就把整扇大门给全卸了下来,重重拍在院内。
迎面一堵影壁,绘的无非五福临门,松鹤延年之类的图样,西门家的别致一些,画的是麻姑献寿。程宗扬活动了一下肩背,飞身一蹬,连影壁也一并踹倒,庭院中顿时尘土飞扬。
听着西门府上传来的巨响,外面不少家丁、闲汉都凑过来看热闹。但一辆不常见的四轮马车横在门前,四名直属营军士钉子般立在阶前,单是那份的杀气,就让人不敢近前,众人只远远张望,小声议论。
西门府上的家仆听到门响便纷纷出来,气势汹汹地叫嚷道:「哪里的狗贼!敢来撒野!」
等程宗扬连影壁也一并踹倒,叫嚷声立刻低了半截。程宗扬也不答话,只狞然一笑,从腰后摸出两支四棱铁镧,虎入羊群般横冲而入。
一时间西门府上鸡飞狗跳,惨叫不绝。程宗扬抡起铁镧挨个打过去,只用了一盏茶工夫,就将十几名护院全部放翻。铁镧是战场用的钝器型进攻兵刃,专门用来对付披甲的对手,一镧挥下,往往连坚固的铁甲都打得变形,比利器更容易重伤对手。十几名护院一个个断臂折腿,而且全是粉碎性骨折,庭院中顿时惨叫连声。
程宗扬好不容易出了口恶气,他拿出那条细黑的长鞭,「啪」的一记,半人粗的廊柱被鞭影直接抽断,断处犹如刀斩般整齐。
庭中的惨叫立刻止住,一众护院神色各异,有些是脖颈发凉,想到自己若是被鞭子抽到,脖子总不会硬过柱子。有些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显然对这条荡星鞭略知一二。
程宗扬料定黑魔海的好手都赶赴小瀛洲,西门庆家中最多是小猫两三只,因此虽然上门踹馆,却并没有大开杀戒。他晃了晃鞭子,冷冷道:「告诉姓剑的!想要鞭子,明天日出前把游婵给我送来!不然就去光明观堂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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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翠微园已是傍晚。听了家主闯进西门家的举动,林清浦沉吟多时,然后道:「公子此举,未免失之过急。属下虽然不知此鞭的来历,但想必是黑魔海的要紧之物。以属下之见,最好等秦先生醒后,打听清楚,再作计较。」
程宗扬道:「会之要十二个时辰才能醒,那可是整整一天的时间。我怕夜长梦多,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林清浦缓缓道:「一介女子而已。」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兄啊,你还没女人吧?」
林清浦脸一红,狼狈地咳嗽起来。
程宗扬笑眯眯道:「我听说有些玄门高士都是一辈子打光棍儿。不过林兄年纪轻轻,难道没想过找个伴儿?」
林清浦其实年纪甚轻,红着脸小声道:「随缘……」
「这是屁话!你不争取,哪儿来的缘?你瞧人家秦会之,嫩草吃得卡卡的!那是缘吗?秦老牛不知道跑了多少腿,下了多少力气,使了多少坏心眼儿,才吃上这根嫩草!换作你呢?整天在屋里宅着,难道天上还能给你掉嫩草不成?」程宗扬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啊,跟彪子一个德性。我瞧着还是等兰姑来,给你们好好上一课!」
林清浦嗫嚅几声,程宗扬没听清楚,「说的什么?」
林清浦鼓足勇气道:「属下以为,家主这样扯开话题,非是好汉行径。」
程宗扬一怔,然后朝林清浦竖起大拇指,「行啊林兄。那我老实跟你说吧。
游婵和我,说起来谁也不欠谁。但大家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缘。如果因为我把她推到火坑里,我这辈子都难以安心。荡星鞭也许很重要,但用它换一个活人,我认为值。」
林清浦思索半晌,然后向程宗扬施了一礼,「清浦明白了。」
「只是明白了?」
「虽然明白,但家主之为,清浦不敢苟同。」
「行了,我也没指望说服你。」程宗扬笑道:「过几日建康家里的护卫有一批要来,随行的还有家里几个侍女。考虑考虑林兄,全是清白姑娘,个顶个的漂亮。你要看中哪个,大胆去追,只要你能追上,就是你的。」
「多谢家主费心,」林清浦毅然道:「但清浦少年立志,道术不成,不以家室为念。」
「这有冲突吗?我还家室不成,不以道术为念呢。得,算我白说。」
程宗扬拍拍屁股要走,却被林清浦叫住,「家主留步!」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有屁快放!」
「关于黑魔海之事,属下思索多日,略有所得,愿与家主参详。」
林清浦不是轻易开口的人,他既然说略有所得,不会是一般的线索。程宗扬立刻坐下来,「说。」
林清浦推开案上的图卷,「这是属下搜集各处得来的信息所梳理的脉络,以十六年前,武穆王横扫黑魔海为分界。」
程宗扬仔细看着图卷,林清浦将所有能得到的黑魔海信息全部罗列出来,重新以时间为序进行排列。以最初逃脱的五人为起点,逐一定下培养九御、搜罗御姬奴,扩张势力的顺序。
通过图卷,能清楚看出黑魔海巫宗在灭门之难的第三年,也就是岳鹏举出事的同年重新崛起。六年当中,黑魔海一直在潜心培植羽翼,已知的九御与御姬奴大多出现在这一时期,如泉玉姬和凝玉姬,分别在灭门后的第五年和第六年离开黑魔海。
从墨狼、青貙等人的修为可以猜测,九御是黑魔海培养的主要武力,一直在内堂修习,执行任务时才被派出。而御姬奴很早就被送往各地。除了泉玉姬这样进入六扇门继续修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