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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北树荫渐浓,如今正值五月酷暑,走在树荫下,燠热中带来一丝清凉。一盏茶工夫之後,徐君房领着程宗扬来到一条背巷。
那条小巷只有一人多宽,两旁有七八个卖水果的摊位,让程宗扬惊讶的是,每个水果摊後面都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她们的衣饰各不相同,但都是色彩鲜艳的齐胸短上衣,下面或者是一条斜拉的三角巾,或者是短窄的筒裙,裸露出白生生的腰肢和腿足。
那些水果席地而放,後面的女子却是坐在半人高的木凳上,对着来往的客人搔首弄姿,不时娇声招呼:“客官,来尝尝,妹妹的水果最美味呢。”
“妹妹的果子甜似蜜,便宜又好吃呢。”
“上好的果子两文钱一隻,买一篮送两粒呢。”
木凳旁摆着木屐,如果有客人挑好水果,她们便从木凳上下来,赤着脚踏上木屐,用一隻竹篮将水果盛好,递到客人手中。那些客人借着付钱摸摸她们的小手,在她们身上贴贴蹭蹭,她们也不着恼,仍然是笑靥如花。
程宗扬还是第一次在六朝看到衣着这样暴露的女子,不禁有些愣神。眼前这一幕唤起了他的记忆,那些叫卖的水果妹暴露的衣着,秾艳的妆扮,在这个荒僻的小镇中显得熟悉而又陌生。
程宗扬站在巷口,恍惚间仿佛穿过了现实和梦幻的界线。
忽然旁边响起一个暧昧的声音,徐君房道:“这里都是苍澜特产,程公子要不要买些尝尝?”
程宗扬回过神来,不用问,徐大忽悠肯定是把自己当成登徒子了。他苦笑着摇摇头,把回忆甩到脑後,一边道:“这里也卖药材吗?”
“过了这条巷子,就是卖药材的。”
“药材也是这么卖的?”
“那可不是。只有这些水果是妹子卖的。”徐君房道:“我刚才说,镇上有门生意被外姓人独占了,就是这些水果妹。”
程宗扬瞧着那些瓜果,“这么好的水果,为什么在背巷卖呢?”
“说来话长。那些外姓人困在镇上出不去,也没什么营生可做。为了糊口,有些去闯太泉,捡些东西来卖。有些往林子里摘些水果,一半为了填肚子,一半拿出去卖掉,换些粮食。这些水果妹本来是在主街的,但她们穿得那样,搅得别家做不成生意。後来本地人联合起来,把她们赶到背巷。不过也算苍澜一景,来太泉的人总会来这里逛逛,买些瓜果尝鲜。”
程宗扬道:“那就买几个吧。”
徐君房接过程宗扬掏出的一把铜铢,指着摊上的水果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每样来两个。”
摊後的女子从木凳上下来,拿过一隻竹篮,将水果逐一盛好,含笑道:“十隻水果,一隻竹篮,一共三十文。”
徐君房倒没有像别的人客人一样沾便宜,老老实实付了钱,接过篮子。交易间,几名客人走进巷中,从衣着上能看出,前面几个是外地来的汉子,旁边一个则是镇上人。那个镇上人附耳对客人们说了几句,几名汉子蹲下来,挑选摊上的水果。摊後的水果妹在高凳上一边扭动腰肢,一面仿佛不经意地分开双膝。
那几名汉子手里拿着水果,眼睛却不约而同盯着水果妹裙内的旖旎风光,目光发直。镇上人咳了一声,几名汉子才回过神来,问道:“这水果怎么卖的?”
水果妹娇滴滴道:“十文钱五隻。”
一名汉子摸出十文钱就要递过去,却被镇上人拉住。那镇上人低笑道:“不是这么给的……”然後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那汉子如梦初醒,连忙从囊中摸出一枚银铢。水果妹笑容越发灿烂,她从凳上下来,踏上木屐,然後蹲在摊前将水果一隻一隻放在篮内,让他们近距离看了个饱,这才起身将篮子递过来,一边把身子挨在那汉子臂上,手指勾着胸衣,轻轻拉开,露出白腻的乳沟,眼中充满诱惑和挑逗的意味。
那镇上人按着向导的指点,将银铢塞到她胸衣内,顺势摸了一把。水果妹笑啐着把他推开,一边娇声道:“客官拿好。下次再来,妹妹还有上好的水果给客官品尝呢。”
徐君房有些尴尬,“这些水果妹都是外姓人,没羞没骚的,让人看笑话。”
程宗扬却道:“水果十文钱五隻,卖七十五个才够一隻窝头。要活下去,还能怎么做?”
徐君房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琢磨了一下,然後点头道:“公子说得没错。这也怨不得她们,只能怪窝头太贵。”
“走吧,我们去看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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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药材的巷子与水果巷相隔不远,生意虽然比起水果巷差了许多,但也有五六家店铺。程宗扬随便往旁边的地摊看了一眼,目光顿时发直——那摊位上摆着一堆乱糟糟的植物,每一株下面都写着药材名称。其中一棵红通通的乾果下面,赫然写着:赤阳圣果!
程宗扬强忍着心头的激动再往下看,价格仅仅五贯——程宗扬忽然发现已死老秃驴当初开的价钱不算低了。如果当时知道他给的五件破衣服足够换一隻赤阳圣果还绰绰有余,自己早就换了。
程宗扬正要开口,巷尾忽然霹雳一声大喝,“贼厮鸟!敢偷二爷的东西!”话音刚落,便看到一个雄壮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另一端。
武二郎光着上身,肩背肌肉虬结,皮肤泛着古铜色的光泽,脖颈黑黄的虎斑鼓起,犹如凶神恶煞。前面那个“贼厮鸟”勾着头,穿着件贴身的褂子,两手抱着一团鼓鼓囊囊的东西,在武二郎的追赶下玩命的狂奔。
看着武二郎煞神般狂吼着冲来,巷子里的人纷纷闪避,生怕这位二爷的拳头没长眼,不小心碰到,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小蝥贼跌跌撞撞跑过来,两手死死抱着那团东西。眼看武二郎越追越近,他脚下忽然一歪,跌倒在地,那团东西脱手飞出,正落在地摊,把那隻赤阳圣果盖得严严实实。
“哪里走!”
武二郎暴喝一声,劈手抓住小蝥贼的脖颈,高高举起——程宗扬下巴险些掉地上——那小蝥贼虽然神色惊惶,可那张脸却俊得天怒人怨我见犹怜,除了萧遥逸那死狐狸还能是谁?
只见武二郎抓住萧遥逸的後颈,举起一人多高,然後暴喝一声,“篷”的一声巨响,按着他的脑袋重重砸在地上。
萧遥逸脸朝下被砸进土中,手脚像触电般一阵抽搐。
武二郎丝毫不肯放过那厮,腾身骑在小狐狸背上,抡起海碗大的拳头,朝下擂去。
那局面堪称殒石撞地球,只见巷中尘土飞扬,武二郎巨大的拳头带着“霹雳啪啦”的劲风狂猛之极地连番暴打。地面像被重锤凿击一样,以肉眼可见速度的凹陷下去。小狐狸的背影则趴在坑底,不时发出凄惨之极的叫声。
“贼厮鸟!二爷的东西你也敢偷!今天二爷非把你这小白脸打成豆腐渣!”
“饶命……我……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啊!啊!”
武二郎当街行凶,兽神般的气势把众人都吓住了,胆子再大的也不敢走近他十丈之内。倒霉的是那摊主离他们最近,泥土、石子“哗哗”得往摊主脸上身上乱溅。那摊主吓得魂不附体,武二爷刚一出手,他就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免得受池鱼之灾。
那摊主背後紧紧贴着墙壁,等看到武二郎拳下鲜血狂喷,他连脚尖都踮了起来,恨不得把身体整个塞到背後的墙缝里。
萧遥逸的叫声越来越低,最後只剩下手脚抽搐。
终于武二郎放开手,地面已经被砸出一个半人深的大坑。萧遥逸趴在坑底,头髪披散着,满脸是血,不知死活。
武二郎举着血迹斑斑的大手,指着坑底的小蝥贼恶狠狠骂道:“贼厮鸟!敢偷二爷的东西!不长眼的狗杀才!”
武二郎大骂几声,然後一把抄起小蝥贼扔在摊位上的那团东西——那厮手掌有蒲扇大,一把下去,连带下面那颗“赤阳圣果”也被他抄走。
摊主“哎”了一声,刚想开口,只见那煞神猛虎般扭过头来,抓着那团衣物瞪着眼举过来,粗声大气地说道:“这东西是谁的?”
摊主双手紧抠着墙壁,死死忍住尿意,然後猛地一点头,眼都不眨,毫不犹豫地说道:“你的!”
“呸!”武二郎朝土坑里恶狠狠啐了一口,一手把那团东西掖进腰里,一手抓住萧遥逸的脚踝,拖死狗一样把他从土坑里拖出来,骂骂咧咧地走开,萧遥逸四肢摊开,脑袋不住往下滴血,在身後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摊主踮着脚尖贴在墙上,良久才“呼”的一声悄悄透了口气。再看刚才那个想问价的年轻人,已经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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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二郎拎着萧遥逸走到巷後,一看周围没人,那小狐狸立刻活了过来,他爬起身,一边抹着脸上的血迹,一边“呸呸”地吐着血沫,“下次别用这鸟血,太臭了!赶紧把果子给我!”
武二郎捂住那团衣物,“说好的,五贯铜铢!你要敢短二爷一文,二爷跟你没完!”
“行了吧!萧爷的身家拔根汗毛都比你腰粗!”
萧遥逸一把夺过那团衣服,抖开披上,一手拿着那枚“赤阳圣果”,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二啊,你说我是就这么生吃呢?还是煮熟了再吃?是切片呢还是打汁?”
“二你大爷啊二!”武二郎朝他脑门凿了一记,“就这么吃!”
萧遥逸也是爽快人,拿起“赤阳圣果”在袖子上擦了擦,然後一口咬下。
武二郎凑过来,“什么味儿的?”
萧遥逸鼓起腮帮,一边“咯吱咯吱”咬着,一边皱起眉,含含糊糊道:“有点儿辣……”
程宗扬抱着肩走出来,一边笑眯眯道:“不会吧?都放了两个月了,怎么还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