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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头裹着浴袍蹲在池子边,口沫横飞地说道:“我就说粮食金贵,你们还不信!现在信了吧?不是大爷跟你吹牛!能带着骡队进来的,除了大爷,哪儿还有第二个?”
程宗扬道:“你就可劲吹吧,小心闪了腰。”
徐君房道:“了不起了不起!镇外的雾瘴徒步还容易过些,带牲口比带活人还难。这位老丈能带骡队进苍澜,自打盘古开天地,也没多少人能做到。”
朱老头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瞧瞧!瞧瞧!小程子,大爷没吹牛吧!”
“都吹到盘古了,还没吹?”骡马失而复得,程宗扬心情正好,也不跟朱老头计较,叫来外面的侍者,问道:“有位姓萧的客人在哪个汤池?”
萧遥逸独占了一个精致的小池,程宗扬找到他时,那家伙正张开双臂靠在池边悠哉悠哉地泡着温泉。
程宗扬啧啧称奇,“竟然没找个姑娘过来服侍?这还是咱们风流倜傥的小侯爷吗?”
萧遥逸笑了一声,笑容却有些难看。
程宗扬手指往他的脉门上一搭,不由皱起眉,“来之前五哥和六哥不是才帮你打通过经络吗?”
萧遥逸坐起身,温热的泉水从肩背上流下,露出肩後一个灰色的掌印。当日秦翰一掌伤了他的经脉,至今也未能痊愈。
“过雾瘴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妙,还好武二替我挡住那些怪鸟。不过被雾气侵蚀,伤势又重了些,现在恐怕只能撑上五六天。”
说着他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意外,赤阳圣果那东西,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现在能泡泡温泉,比起那些溅血沙场的兄弟们,我萧遥逸已经够走运了。”
程宗扬收回手,“晚点再笑吧,回房商量一下,今晚咱们就进太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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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房间一下挤进六个人,还有武二那种超级大块头,顿时显得拥挤了许多。
小紫盘膝坐在床榻里面,程宗扬坐在榻侧,萧遥逸捞到房中唯一一张椅子,意态闲适地斜靠在椅内——程宗扬知道,小狐狸不是故作潇洒,实在是要避开肩後的伤处。
武二郎抱肩靠在墙角,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泡温泉泡得过瘾,二爷这会儿还有心情哼着小曲。朱老头拢着手蹲在桌腿旁,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徐君房只剩门边一个空处,只能凑合着挤在朱老头旁边。
“这位徐先生大家都认识了,这位朱老头,徐兄可能还不认识,你就当他是我们商队的老把式得了。”程宗扬道:“闲话不多说,这会儿叫大家来,就是为今晚进太泉古阵的事。目的只有一个:找到赤阳圣果。徐先生,那东西怎么找,你先说说。”
徐君房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柄鹅毛扇,一边仙风道骨地扇着风,一边道:“太泉古阵之所以闻名遐尔,就是因为阵中除了各色天地异宝,还有数不尽的仙芝灵药,赤阳圣果就是其中之一。赤阳圣果生于纯阳极热之地,种五十年而芽,芽五十年而枝,枝五十年而叶,叶五十年而花,花五十年而蒂,蒂五十年而果,果五十年而熟,历经阳火养炼,内蕴至阳之气,外应九天之象,起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话下……”
程宗扬打断他,“说实在的!那东西怎么找?”
“我这不就说到了?”徐君房嘟囔一声,然後道:“说起赤阳圣果,当年我与师傅在古阵深处采到一颗,确实是生在极热之地,其下有烈焰升腾……”
朱老头嘿嘿笑了两声,“小徐子啊,别蒙大爷。太泉古阵那地方,修为差点儿的连边都摸不到,你还能进到里边?”
徐君房把鹅毛扇往颈後一插,抱拳朝天上一揖,正容道:“徐某修为虽然平平,吾师鬼谷先生却是参透造化的高士。”
朱老头眨巴眨巴眼,“鬼谷先生?没听说过啊。”
程宗扬却坐直身体,“鬼谷子?”
“正是。”徐君房半是骄傲半是遗憾地说道:“吾师学究天人,变通古今,可惜二十年前便羽化仙去。”
程宗扬道:“说说进太泉古阵需要些什么东西?能买到的尽量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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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粮、腊肉、水囊……”程宗扬一边看着单子,一边道:“咱们进去一趟就走,又不是去过日子的,用得着带这么多吃的喝的吗?”
“公子有所不知,那太泉古阵规模极大,单是第一层,想走一遍,至少就要两天时间。而且太泉古阵五日一开启,即使咱们运气好,进去便找到东西,也要带够五天的吃食。”
“绳索二十丈,方便铲两把,火刀火石五副。护身符簶十张,石人三个,河图五册……”程宗扬道:“徐掌柜,你不会是把你的破烂全卖给我了吧?”
徐君房脸微微一红,低声道:“後面这几样少买点也可以。”
“哪里的绳索一丈就要一个银铢?”萧遥逸袖子挽到肘上,拍着柜台与小二讨价还价,最後让他成功地杀下五枚铜铢,二十丈省了一枚银铢。
穿着牛仔服的武二郎一脸憨厚地过来,把绳索套在肩膀上,顺手摸了那奸商两副火刀火石。朱老头揣着手在店里晃悠,不时大声咳嗽着吐口浓痰,让店里的掌柜和小二都直翻白眼。
等东西买完,程宗扬觉得大伙的脸差不多也都丢尽了,这才收拾东西结账。就在这时,一个英姿勃勃的身影跨进店铺,朗声道:“小二,有绳子吗?”
小二没好气地说道:“就剩那么点儿,全被买了。”
听到那个声音,程宗扬两眼顿时放出光来,转身堆起一脸笑容道:“哎呀,好久不见!小宗,竟然是你?”
那个英武少年被他垂涎三尺的模样吓得後退两步,半晌才大叫一声,“竟然是你!”说着去摸他的腰刀。
程宗扬手一抬,将他出鞘的腰刀按回鞘中,一边亲热地攥住他的手腕,笑眯眯道:“小宗啊,你不在军中当值,怎么跑到这儿来玩呢?”
来的正是选锋营的勇将宗泽,可惜这位未来的名将现在还太嫩了点儿,来不及出手就被程宗扬吃得死死的。
宗泽额角绷出青筋,切齿道:“我家大貂珰就在此处!看你们这些反贼还往哪里跑!”
程宗扬下巴险些掉下来,失声道:“秦大貂珰!他不是出去办差兼养伤,怎么跑到苍澜来了?”
门外低低咳嗽一声,秦翰半显阳刚半显阴柔的声音响起,“秦某奉太皇太后慈旨赶赴苍澜,不意在此遇到故人之子。”
萧遥逸冷笑一声,“老阉人,我爹怎么就没打死你呢?”
秦翰负手立在阶下,他没有穿军中的戎装,也没有像内宦一样戴貂佩珰,只穿了身普普通通的灰袍,就像一个疲倦的老人。
就在程宗扬愕然的刹那,宗泽猛地拔出手腕,向後跃去,一边叫道:“大貂珰!我叫人擒下这班反贼!”
秦翰目光往店内一扫,然後转身背对着众人,淡淡道:“秦某平生无私敌。既然双方言和,诸位便非是我大宋之敌,何必生事?”说着他顿了顿,“殇兄以为然否?”
程宗扬颈後的汗毛微微竖起,感觉到一丝危险。
朱老头嘿嘿笑了两声,“你是没鸟事,我是鸟没事,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
秦翰毫不动怒,淡淡道:“一言为定。”说罢拂衣而去。
宗泽紧赶两步,追上秦翰,然後回头狠狠瞪着程宗扬。
程宗扬眉毛满脸乱飞地朝他挥了挥手,然後双手拢在嘴边,高声道:“小宗子!放心吧!我会等着你!”
宗泽背影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接着赶紧逃之夭夭。
武二郎热闹只看了一半,一脸不过瘾地咂咂嘴,“没意思,没意思。”
萧遥逸手指敲着柜台,忽然一笑,“圣人兄,好机会啊。要不要踩踩点,顺手幹掉这老太监?”
程宗扬收起笑容,“先办正事要紧,尽量别节外生枝。”
一行人离开店铺,武二和萧遥逸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吵闹,朱老头拢着手落在後面,程宗扬放慢脚步,眼角余光微闪,看到朱老头身影一晃,绕到屋後。
自从秦翰叫破朱老头的身份,程宗扬就留了心,见状想也不想便跟了过去。刚到屋後,他便感觉周围的气息仿佛凝固般变得冰寒,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道:“殇振羽,你居然还活着!”
朱老头腰背缓缓挺直,佝偻的身体伸展起来,像株大树般昂然而立,开口说道:“君老儿,今日倒是好心情。”
月光下,一名鬚髪皆白的老者立在破旧的竹舍上,寒声道:“殇、岳二贼同至太泉,倒省了老夫一番手脚!”
“这老头叫君雄飞,是我手下败将。”殇侯道:“你仔细看,他右手少了一根小指,便是当年在我的五毒散下断指求生,才保住一条性命。”
君雄飞一张老脸像抹了层硃砂般涨红起来,厉声道:“殇老贼!若非你当日施诈,怎会令老夫自废一指?看掌!”
此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天际无数星光仿佛嵌在天鹅绒般的夜幕上,君雄飞一掌拍出,满天星光都随之一暗,一股霸道的劲风从空中覆压下来,击向殇侯的脑门。
远在十几步外的程宗扬被这股劲风扫到,身上仿佛被一块千斤巨石压住,呼吸都变得艰难。他催动丹田的气轮,抵抗身上的压力,一边惊愕地望着那老者,这君老头看着老得要死,修为却非同一般,难怪敢来找死老头的麻烦。
殇侯却是抬手屈指一弹,指尖射出一缕乌黑的气息,游蛇般破开掌风,飞向君雄飞的掌心。
君雄飞五指收拢,化掌为拳,重重抓向那缕黑气。黑色的气息在他指间发出细微的爆响,轻烟般破灭无遗。
君雄飞狞笑着露出尖尖的牙根,“多年不见,殇老贼,你还是这些上不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