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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亭侯邳柴在洛都自有宅邸,留在舞都主事的是他三弟邳寿。这一夜邳寿如坐针毡,竭力应付新来的太守。
宁成对他的不耐无动于衷,先问完本地的风土人情,然後话锋一转,问起邳家在舞都的产业。
邳寿小心道:“当吾祖从征有功,被封在舞都。起初实封两千户,经过历年赏赐,如今近四千户。”
“据说封首阳山也有邳家的封地?”
“正是。先帝在时,曾将首阳山几处出产木材的山谷赏赐给敝家。”
“这是天子圣德。”
“太守说的是,我邳家上下感激不尽。”
宁成不闲不淡地说着话,一直坐到子时,也不着急离开。邳寿心知是要出点血了,于是咬了咬牙,说道:“听闻太守渡河时遇袭,在下忧心如焚。太守幸得无恙,在下也就放心了。来人啊!”
两名婢女捧着一隻蒙着红绸的盘子进来。
“这是邳某一点心意,给太守压惊,还请太守笑纳。”
邳寿掀开红绸,盘内是一叠铸好的金饼。
宁成放声大笑,“邳家资财千万,拿这点金饼就想打发我宁成吗?”说着他大喝一声,“义纵何在!”
邳寿打了个哆嗦,脸上血色褪得乾乾净净,这会儿退一步就是灭门之祸,只能硬着头皮道:“太守明鉴,在下并不认得义纵。”
“好嘴硬。来人!搜!”
邳寿厉声道:“宁太守,平亭侯府并无义纵此人。”
宁成冷冷道:“本太守便是搜了又如何?”
邳寿噎了一下,拱手道:“回太守,世子尚在府中,只怕惊扰了世子。”
“既然如此,本太守更要命人搜查。”宁成道:“万一有盗贼潜入府上,就不止是惊扰世子了。”
门外传来一片脚步声,数百名士卒将占据了两坊地面的平亭侯府团团围住。邳寿暗道这厮果然狠辣,连郡兵都调了来。
双方已经撕破脸,邳寿也不在宁成面前作表面工夫,告退一声,立即找到世子邳忌,“义纵走了吗?”
邳忌长袍博带,身旁坐着几个美姬,一边左拥右抱,一边用稻粒逗弄着玉架上的鹦鹉,“三叔何必慌张?宁老贼胆子再大,难道还敢搜我们平亭侯府?”
邳寿顿足道:“已经开始搜了!”
邳忌“啪”的一掌把鹦鹉打得羽毛乱飞,怒道:“好个匹夫老贼!”
一个人影从屏风後闪身出来,慷慨道:“我义纵绝不连累世子!这就去见宁老贼,便是横刀自刎,也要溅那老贼一身血!”
第二十三章 一律格杀()
“我堂堂侯府,难道连一个豪杰都护不住?”邳忌在堂上走了一圈,“我派人送你出去。到乡里躲几天。”
邳寿阴声道:“他已经用符节调来郡兵,如今周围都被他调来的士卒守住,哪里出得去?”
“去冰窖。”邳忌道:“冰窖地方隐秘,能藏两三个人。那些郡兵再搜也搜不出来。”
“多谢世子好意,”义纵毅然道:“我们兄弟六人同生共死,若是藏身冰窖躲过此劫,义某也无颜苟活于世!”
邳忌顿足道:“换衣服,就跟在我身边。”
邳家奴仆过千,多几个人毫不显眼。邳寿道:“夜里还好说,天一亮还怎能瞒得住?”
邳忌又转了一圈,忽然一笑,“有办法了——三叔放心,我保证让义纵兄弟堂堂正正出门,还不连累我们邳家。”
邳寿心下虽然不安,但知道这个侄子素有智谋,行事果决,一边急道:“赶快!赶快!”一边匆匆忙忙往前面去了。
邳忌从容笑道:“不用担心你那些兄弟,我有的是办法。”
他贴在义纵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义纵眼睛亮了起来,“好兄弟!”
邳忌大笑道:“到时候我要叫宁老贼乾看着你们扬长而去,也无计可施。哈哈!”
义纵却暗怀隐忧,宁成横下心要搜查平亭侯府,这般急切,倒不像是为了自己这个小角色……
义纵猜的没错。宁成真正在意的是他随身的官印。他在水中挣扎许久,被那个姓程的商人救到岸上,才发现官袍和原本系在腰间的太守印绶已经无影无踪。官印一旦丢失,便是死罪。若是走漏风声,被朝廷知晓自己遗失的官印,颁下惩处的诏书,即使他再找回官印,旨意也不会更改。
宁成不敢声张,脱险之後,便立即渡河攻击盗贼,把人驱走,然後暗中派人沿河搜索,可一直往下游找了数十里也一无所获。官印用革囊盛放,轻易不会沉底,既然没有踪影,多半是被人取走。当时离自己最近的只有两人,那名姓程的商人救了自己,又空手离开,自然不会是他。那么就是另外一个盗贼。如果他拿走了自己的官印,再大肆宣扬,立刻便是杀身之祸。
因此宁成不顾侯府的威势,铤而走险,悍然围府搜查。这一下已经把邳家得罪到死处,但丢失官印,自己也是死罪。两害相权取其轻,便是得罪邳家也顾不得了。
直到天亮,也没有消息传来。宁成坐在厅中,面沉如水,心却一点一点沉下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已经过了辰时。一名属吏进来,“禀太守,有一名商人求见。”
“不见。”
属吏喏喏退下。
宁成忽然道:“哪里的商人?”
属吏停下脚步,“是程氏商会的少东家。说有件东西要送给太守。”
“请!”
程宗扬捧着一隻盒子进来,躬身道:“草民见过太守。”
“果然是你。”
宁成屏退左右,盯着盒子道:“此乃何物?”
“草民昨日渡河,在下游的蒹葭丛中拾得一件衣物,草民不敢私藏,特来献予太守。”
宁成打开盒子,只见里面一件官服叠得整整齐齐,旁边放着一隻革囊,囊上系着一条青白红三色相间的绶带。他隔着革囊一摸,不由长出一口气。果然是自己的太守银印。
“程商人,请坐。”
程宗扬笑道:“多谢太守赐座。”
宁成自渡河就开始阴冷如冰的脸上露出几许笑意,淡淡道:“不知程商人做的什么生意?”
“敝商会生意繁多,这次来舞都,一是听闻先生出任太守,舞都政通人和,升平可期,敝商会有意借太守的光,为本地民生效力。其二,”程宗扬毫不隐瞒地说道:“也是为了首阳山的铜矿。”
宁成点了点头,“舞都也正需要程商人这样急公好义的商家。”
“草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尽说无妨。”
“草民一名手下昨晚不合在门前说笑,被捕入狱。”程宗扬苦笑道:“就是那名打听出消息的小厮。”
宁成笑道:“还有这等误会?叫什么名字?把人放出来吧。”
一名小吏忽然奔进来,喘着气道:“太守!不好了!”
宁成沉下脸,“何事慌张?”
“那……那帮盗贼……劫持了平亭侯的世子!”
宁成一怔,接着放声大笑,比起邳忌在内宅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他霍然起身,“自作孽!不可活!程商人,你也来见见本官的手段!”
近百郡兵将一处楼阁围得水泄不通,周围哭叫声响成一片。楼上几名少年捆住邳忌,用刀架在他颈间,叫道:“都给我滚开!”
“说你呢!再拿箭指着我,我一刀捅死他!”
“我们烂命一条!有侯爷的世子给我们陪葬,值了!”
邳寿嘶声道:“万万不可伤人!你们要什么财物,我们邳家都给你!”
宁成大步过来,邳寿听到动静,“扑嗵”一声跪下,泣道:“太守,求你救救世子吧!”
宁成冷冷盯了他一眼,然後抬起头。
义纵从邳忌身後露出半张脸,叫道:“宁老贼!给我拿一千金铢!够用六天的酒肉!然後再备一条快船!等爷爷上了船,就放了世子!要不然我就砍了他的脑袋!”
邳寿叫道:“一千金铢我们邳家拿得出!拿得出!我这便命人取来!”
宁成一言不发,邳寿自作主张派家奴取来金铢,金灿灿堆在木盘内。
宁成这才开口,“这是给盗贼的赎金吗?”
邳寿泣声道:“只要能保住世子的性命,再多的钱财我们邳家也肯出。”
“既然拿得出,便赏给这些士卒吧。”宁成一边说,一边从一名箭手手中拿过弓箭,然後张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邳忌的咽喉。
满院的哭叫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瞠目结舌。邳忌望着自己颈中的利箭,眼珠几乎瞪出来,接着脖颈一歪,一命呜呼。
死一般的寂静中,宁成寒冰般的声音道:“先帝屡下诏书,有劫持人质索要财物者,一律格杀!不必顾忌人质生死!射!”
第二十四章 先斩后奏()
那些士卒怔了片刻,才慌忙举箭。
虽是盛夏,邳寿却像掉入冰窖一样浑身颤抖,他满眼怨毒地死死盯着宁成,“你——我邳家绝不饶过你!”
宁成喝道:“来人!押下去!”
邳寿梗着脖子叫道:“宁成!你敢无罪捕人!”
“先帝有诏,劫持人质者,并死。有向盗贼交纳赎金者,黥为城旦!”
郡兵已经攻上楼阁,那些少年知道必死无疑,此时都是狗急跳墙。忽然楼内升起浓烟,却是有人趁乱放火。不多时,整座楼阁就烧成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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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我算是见识什么叫酷吏了!汉国这帮酷吏,实在太酷了!”程宗扬兴奋地说道:“老头儿,你是没看见,谁能想得到啊,姓宁的一家伙先把人质给幹掉了!在场的人全傻了!平亭侯的世子啊,老宁跟杀隻鸡似的,连眼都不眨就射死了。一院子的人,吓得连哭都不敢哭。还有平亭侯的兄弟,侄子都死了,他还担了个罪名。我在旁边瞧着都替他冤的慌。”
朱老头“嘿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