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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冀沉声道:“满口谎话的混帐!带走!交给夫人处置。”
周围的内侍、宦官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要是被襄城君审出点什么,这小子不死也得脱层皮。
程宗扬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自己这个一戳就破的假货,居然就这么成了真的,这要被四哥、五哥他们看见,估计都能笑傻了吧?
望着宫外高耸的阙楼,程宗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以襄邑侯随从假冒宫中内侍的复杂身份,从北宫正南的朱雀门堂而皇之地出来。不过自己的待遇也不比囚犯好多少,那些仆妇跟捉贼一样押着他们这批倒霉的随从,一路紧紧盯着,寸步不离。刚出宫门,就把他们一古脑塞进马车,就差没有五花大绑,戴上木枷了。
马车内一片漆黑,虽然挤了不少人,但谁都不敢说话。程宗扬用手肘顶了顶旁边的人,小声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谁知道呢。运气好的话,夫人审过就把咱们赶出来。运气不好的话……”那人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
程宗扬心里也直犯嘀咕。他原本准备一出宫门就设法逃走,但现在有机会能进入襄城君府中,不进去走一遭,实在太可惜了。襄城君家里又不是龙潭虎穴,去一趟又如何?
程宗扬打定主意,转念想起斯明信。不知道四哥此时在宫里如何,有没有拿回那隻摄像机?自己在迎春殿待了不短时候,按说四哥早就应该得手,前来与自己会合,可怎么一直没动静?程宗扬心里生出一丝不安。永安宫里面,那位太后倒也罢了,单是吕雉这个名字就足够可怕。而她身後几名侍女,尤其是那个姿色平常的中年妇人,还有那个白髮苍苍的老妇,都似乎有种无形的煞气,让人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危险……
不过以四哥的身手,即使再危险,一个人脱身也不难。虽然程宗扬很不想承认,但如果出现什么危险,自己肯定是个累赘。
程宗扬闭上眼,回想起自己在永安宫听到的对话。
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岂能纯用德政——吕雉这话听起来十分耳熟啊。这婆娘会有这份见识,难怪能把天子压得死死的。
赵王想立太子的事,天子的事,询老贼的事——询老贼是谁?如果换成岳贼可就顺耳多了。话说,岳鸟人当年有没有祸害汉国?这事儿得问问五哥,说不定哪天就蹦出来个炸弹,把自己炸得灰头土脸……
赵王立太子的事也很稀奇,天子刚刚执掌朝政,立太子未免太早了点吧?况且就算立太子,跟一个诸侯王有什么关系?
程宗扬一路胡思乱想,直到马车停住才回过神。同车那些跟着襄邑侯狐假虎威的随从此时全都夹住尾巴,老老实实从车上下来,站成一排。
马车停在一处庭院中,程宗扬瞥了一眼,月色下,青黑色的高墙一眼望不到尽头,墙外两座望阙高耸入雲。那两座阙楼自己明天路过时印象极深,这会儿一眼就认了出来,此处正是与襄邑侯府一路之隔的襄城君府邸。
庭中早有几名婢女守着,指着众人道:“你们四个,过来!”
“你、你、你,跟我来。”
“谁是驭手?站出来。”
“掌管衣物的是哪个?”
那些随从很快被分成几组,分别带走审问,程宗扬也和另两名随从一起,被带到一处房屋。後面两名随从很懂规矩,一到房前就停住步,程宗扬往前走了两步,等发觉不对,再退回来已经晚了。
那名娇俏的婢女瞥了他一眼,“有话想急着说吗?那你先来吧。”
两人进入房中,婢女自顾自坐下,然後问道:“姓名?”
“程……厚道。”
“跟着侯爷多久了?”
程宗扬老实答道:“刚跟没多久。”
“管什么的?”
“也没管什么,就是跟着侯爷,幹点力气活。”
“力役吗?”婢女轻蔑地哼了一声,“侯爷什么时候入宫的?”
这个自己倒是知道,也不用替吕冀隐瞒,“上午就入宫了。”
“除了迎春殿,还去了什么地方?”
“没有。就在永安宫。”
“侯爷常亲近的侍女有哪些?”
“不知道。我刚来,人都不认识。”
“侯爷怎么会带你入宫呢?”
程宗扬憨厚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他们叫我跟着,我就跟着。”
“你身上的衣服也是他们让你换的吗?”
程宗扬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是。”
“侯爷把你打扮成侍者塞到宫里,打的什么主意?”婢女板起俏脸,寒声喝道:“别说你不知道!”
“我……我真不知道。”
“他们是叫你去什么地方吗?”婢女恐吓道:“你要再说不知道,我就把你扔去河道,让你挖沙子挖到死!”
自己混进襄城君府中,可不是为了挖沙子的。问题是除了永安宫和後来的迎春殿,自己对宫里的建筑一无所知。程宗扬只好挑了一个自己听过最多的地方,硬着头皮道:“永……永巷。”
第十三章 酿酒工匠()
婢女一怔,然後娇笑起来,“去永巷吗?哈哈哈哈……”婢女一边笑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他,良久才板起脸,“去吧,在外面等着。”
另外两名随从先後被叫进去,出来时一个个脸青唇白,面无人色。等这些随从被重新带到一起,已经是半夜时分。
几名婢女交谈片刻,然後刚才审问过自己的那名婢女过来点了几个人,吩咐道:“把他们送去挖河沙。”
这些被认定对主母不诚不实的奴仆一阵鬼哭狼嚎,几名健妇上前,不由分说把他们押走。
“剩下的找个地方关一夜,明天打发出去。”
程宗扬跟着众人被带到一处空房中,房门“呯”的关上,接着外面传来铁链的声音,“咔”的锁住。众人折腾了大半夜,又虚惊一场,这会儿都没有交谈的兴致,各自找了地方或坐或卧,不多时就鼾声大起。
程宗扬靠在窗边,一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一边试着推了一把。果然不出所料,这窗户是固定的,唯一能出去的大门被锁得紧紧的,外面还有仆妇守着,看来今晚只能在这儿待一晚了。
程宗扬抛开杂念,闭上眼调息着睡去。
天色微亮,外面传来锁链声响,接着有人打开房门,喝道:“都出来!”
昨晚见过的那名婢女一一点着名字,被念到的侯府随从都如蒙大赦,赶紧磕了个头,感谢主母的恩德,然後火烧屁股一样离开。
刚念到一半,一名少女过来,说道:“红玉姊姊,库里新到了一批高粱,夫人说要酿酒,但坊里缺了人手,让姊姊拨几个人去帮几日忙。”
红玉看了众人一眼,“程厚道,你去帮忙。”
“啊?”程宗扬瞠目结舌,自己昨天一掷百万,就为了找门路混个官身,这官还没来得及买,一眨眼工夫就变成奴仆了?
红玉对那少女说道:“他是侯爷的随从,人傻了些,但有些力气。既然府里缺人,先留他做几天事。你带他去管家那里领个腰牌。”然後回头嗔道:“还愣着幹什么?快去!”
从管事房中出来,程宗扬握着新发的腰牌,一肚子的苦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跟着卢景磨练几日,演技突飞猛进,还是运气倒霉到家了,一来二去居然真混到襄城君府里,成了货真价实的奴仆程厚道。这腰牌要拿回去,整个程氏商会的脸都该被自己丢尽了吧?
“程厚道!又发什么呆呢?”
“哦,”程宗扬抬起头,一脸茫然地说道:“我不知道。”
少女本来叉着腰大发娇嗔,闻言被他气得笑了起来,“真是个呆子。拿好铲子!你要做的就是把高粱放到蒸笼上,把蒸好的高粱收到筐里。记住了吗?”
“哦。”
少女翻了个白眼,对坊中众人道:“人交给你们,我不管了。”
坊里一字摆开几十口蒸锅,每一口都有一个成年人双臂张开大小。几名酿酒工匠团团乱转,都忙得转不开身,也没有人跟他闲谈,只是火候一到,吆喝着让他赶紧上料、下料。程宗扬只用挥动铲子,出点力气,倒是不费什么心思。
几十口大锅火头正旺,一开锅,整个酒坊都跟蒸笼一样。不一会儿程宗扬就汗流浃背,索性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挥舞铁铲。
天色近午,程宗扬正打算找个撒尿的借口走人,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有人说道:“夫人,酒坊在这边。”
接着人影闪动,一群婢女拥着一个妖媚的艳妇走入坊中。程宗扬还没有看清楚,後面有人拽了他一把,低声道:“还不跪下!”
程宗扬一扭头,才发现坊里所有的工匠都跪在地上,就自己一个还直挺挺戳着。这要跪下去也实在太丢脸了吧?自己这会儿要是把铁铲一丢,仰天大笑出门去,不知道会不会立刻被人逮起来?
後面的人着急了,又使劲扯了他一下。程宗扬心里狠狠**了一把,最後还是屈膝跪下。说实话,这个动作自己倒也常用,只不过一般情况下,自己用跪姿的时候,前面都会有个漂亮的女人屁股。这么乾跪,可有点日子没练过了。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起来吧。别耽误了火候。”
工匠们纷纷起身,程宗扬也顺势起来,抄起铁铲,继续幹自己的力气活。襄城君在坊中一边走,一边听着侍女的解说。忽然她停下脚步,一双美目泛起妖艳的光泽。
旁边一个精壮的汉子正赤着上身,挥起铁铲翻起蒸好的高粱。透过蒸汽的白雾,能看到他紧绷的皮肤油光发亮,身体肩宽体健,体形匀称而又结实,胸膛又厚又壮,尤其是他的腹肌,一块一块轮廓分明,随着身体的动作不住弯曲绷紧,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襄城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住他的腹肌。那人停下手,扭头投来诧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