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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手汎秀点点头,神色变得严峻起来。
依据沼田佑光方才所言,这个人本身有一定实力,头脑又非常顽固,还真是有些难对付。如果是一般凡俗庸将,大概坚持不了这么久就会臣服。倘若是更聪明的人,则有可能干脆钻进三好家的体系里面去牟利。然而松浦孙五郎却正好具备一定能力却又没有太多大局眼光,所以注定不会青史留名,只能成为一个给青史留名的人添麻烦的角色。
目前看来,除了祈祷秘密行动能成功,也别无他法。汎秀按下这份担心,继续问到:
“看来这松浦家虽当过守护代,而今却与普通国人无甚区别。那和泉国内其他地头势力还有些什么人?我听说过沼间任世入道、寺田安大夫、多贺十郎等姓名,不知其人物如何?”
那边沼田佑光早欲继续说下去,只是碍于礼数才暂时沉默,此刻一接到提问,立即答道:
“和泉国人地侍,向来有‘三十六乡士’之说。这三十六家传到现在,又分裂其中势力最大的就是沼间家,粗略估计约有六千石领地。但其当主沼间任世入道性素谨慎胆怯,以前对三好家不敢违背,现在想必也不会忤逆本家。与他相熟的一些人是较为安分的。而寺田安大夫正好相反,自恃武勇过人,唯恐天下太平,以此人为首,也有不少国人站在松浦孙五郎麾下,与三好家对抗。至于剩下的,恐怕暂时会采取观望措施。”
这个寺田引发了听众的关注。和泉国虽然狭小,但土地丰润,商业发达,逐利者向多,凶恶者甚少,一贯不是出斗将的位置。这种“自恃武勇过人,唯恐天下太平”的人,在东国比比皆是,西国九州东北也是屡见不鲜,只在这和泉国,倒成了稀货。
话音落地,对面疋田景兼又道:“其实属下以为,和泉西南部沿海的淡轮家也十分值得注意。这家豪族一向与商人关系密切,虽然没什么土地,却靠海运之利积攒下不小的家业。我听说这家势力是不主张与本家对抗的。”
“嗯,淡轮家态度不错,日后可以重用。”平手汎秀说完,沉吟片刻,伸手指向一直当听众的其他人,“和泉国人的情况,想必各位已经大致了解。接下来,孙平次(中村一氏),你来介绍一下三好余党在近畿的情况。”
“是!”中村一氏应声出列,站得笔直,“回禀主公,自您运筹帷幄,智败三好三人众之后,岩成友通已被本家擒获。三好长逸撤回了四国,但因为此战威望大损,话语权已被筱原长房彻底盖过,具体情由暂不知。其余部大多一同逃回,唯三好政康下落不明。另外在三好家重要家臣之中,还有松山重治、香西长信尚未在四国出现过,或许是由于其知行全部在近畿,不愿离去。”
“做得很好。但不要懈怠,继续搜索更详细的情报!”
明明已经从其他途径知道了更多事情,也已经安排了秘密行动,但平手汎秀在公开场合却俨然是一副刚刚才从中村一氏处听说这些话的样子。
而后转过身子,前倾向手边施礼曰:“界町的局势,则要请木下大人代为介绍。”
“不敢不敢,在监物殿面前岂敢称什么‘大人’呢?”
木下秀吉很是像模像样地谦逊了一句,但也立即摆足姿态站了起来,掩不住的得意之色从脸上流露出来。
他今天穿上了一件崭新的武士服,佩刀、腰带等也均非凡品,衬着那身材容貌,有点沐猴而冠的样子。看得出来,虽然受蜂须贺小六牵连而受罚,但他对能担任“界町奉行”,还是感到志得意满的。
以这个职位来看,当前木下已经进入了织田家奉行众的顶层,也改名叫做“秀吉”了,日后茶会或是阅兵的时候,应该会与村井贞胜同在一列,只是村井是在这列的最前,而木下该是末座。一介足轻之子,又不是信长的儿时伴当,坐上这个位子,难道不该得意一下吗?
这个夹杂在信长和汎秀之间的身份其实有些尴尬,但也同样很容易立功,所以他是毫无畏惧地就过来了。
“咳咳!监物大人,佐佐大人,平手大人(这个是指的庆次),还有各位同僚们”木下秀吉先是废话了几句,而后才道:“有件事情不得不说在前面,主公这次派鄙人我来界町,收集税费倒在其次,最要紧的是,需督促商人以织田家为尊,恪守本家的法度,断绝与逆贼的来往。”
这一番话汎秀自然是不意外,但其他人却纷纷皱眉。
“这恐怕比要商人们交钱更难办吧!”佐佐成政不禁插口到。
“自然是不易,要靠监物殿和诸位协助了。”说到这里木下神色也严肃起来,“先要告诉各位大人,界町的今井宗久大人已经向主公效力,成为我等的同僚,还受封了摄津住吉地方的二千二百石。”
众人忍不住面面相觑,神色各异。那商人投靠大名是常事,但跑到兼职当武士倒还稀奇。织田大殿也是不落俗套,居然还真给了知行。
这些土地按五公五民可得一千余石年收入,依近畿的秋季粮价,大约是七八百贯。这点钱对于豪商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另一方面二千二百石知行也代表着进入了高级武士的行列,在强大的织田家也能排上前一百名了,这个身份可能对体制外人士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果然木下秀吉又补充到:
“津田宗及和千宗易二位商人,也在最近向本家表达了臣服之意。”
别人尚不觉异,坐在下首的沼田佑光闻言有点惊讶。今井也就罢了,津田宗及可是三好时期的御商,当前界町实际势力最大的人,没想到主动投效。
说话的时候,木下想起两个豪商对自己这个“界町奉行”的恭敬态度和丰厚的礼金,一瞬间笑得更灿烂了。
但他旋即又止住,改为变成肃杀的表情说:“但也有少数豪商,不识时务,螳臂当车,继续与逆贼勾搭,而暗中同本家作对。名字便暂不透露,但诸位若与界町打交道,则需要当心,请务必认准今井宗久大人的‘纳屋’,津田宗及的‘天王寺屋’与千宗易的‘鱼屋’三家,其他豪商暂时需要堤防。”
言毕之后,他向上座的汎秀施了一礼,缓缓坐了回去。
“木下大人辛苦了。”平手汎秀礼貌了一句,而后正色对着室内所有人说:“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这个问题大家一定要搞清楚。”
底下从佐佐成政、木下秀吉开始,一众与力和家臣纷纷哄然拜倒,齐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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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暗中接头()
界町的最外围,是天然的环形水道,起到了隔绝内外的作用。于是在这水道附近,就有了许多低档次的宿屋酒屋,专门招待那些在附近谋生,而又负担不起界町生活成本的人。大部分都是些老实人——比如在码头卖力气的民夫,但不老实的也绝对不少。
松浦孙五郎正要进去的这间,显然就汇聚了那种不老实的客人。
“山菜屋”,这是个有着奇怪名字的宿屋——或者说得更准确点,一堆草木支起来的大棚子。一眼望去便知建筑物什都极简陋陈旧,甚至以十六世纪扶桑国内的标准来说,也是低档的铺子。
唯一优点就是大且便宜。屋子是由许多大小不等的木棚拼接起来的,正面足有六间(十多米)宽,进门大厅里除了十几张矮桌外再无他物,白天权当饭馆,晚上就让房客席地而睡,这种“服务”每天只收两文的费用。再里面是三个大通铺,价格是五文,环境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二十文一天的房间,还勉强是能住人的样子。
一无所长的役夫,在界町出卖力气,一整日只得二三十文糊口钱,还不能保证每天都找到活计。所以这五文钱也心疼,只花两文钱睡大厅。
大通铺里一般住的访亲办事路过的农民。他们比役夫还穷得多,但只是偶尔才有投宿需求,倒多半愿意多花费一点。
而一身风尘仆仆的松浦孙五郎,虽然看似也十分委顿落魄,但好歹有件正儿八经的衣服,脚下的草鞋也编的很紧密细致。“山尖屋”的老板觉得这人应该是个低级的武士,或者哪个商屋的手代、番头之类,总而言之,就是能消费得起二十文“巨资”的上等人。
所以这驼背的宿屋老板连忙迎了上去。
“贵客,贵客快请进!最干净的上等房,一晚上只要二十文!您要是缺人伺候,我这里男女都有,价格优惠,保证让您满意!还有”
只是这番揽客话还没说完,却被来者不善的目光止住。
松浦孙五郎就这么皱着眉头地瞪着他,一脸嫌弃憎恶的表情,叱喝到:“谁会住你这破猪栏?我是来找人的,名屋新介是不是在这里?”
感受到对方的唾沫喷在自己脸上,那驼背老板倒也不没生气,只是确定了对方不是商人而是武士了。既然是武士老爷,打骂一个贱民又算得了什么?计较得了吗?
所以他立即弯下身子,谄媚道:
“是是,在的,就在里面左手第三个单间,我给您带”
“不用了!拿好这些钱,去买点像样子的酒菜,半个时辰之后送进来!”
伴随着话音,那客人挥手扇在驼背老板脸上,而后大步向里间迈了进去。
但这耳光可不是白挨的。分明有个银白色的厚圆片,从武士老爷手指缝里漏出来,掉在柜台上发出一声脆响。
驼背老板眼神早就不太好了,但见了银钱,却似乎开了天眼。他立即辨认分明,这乃是近畿人常用的“生野银”锤制成的银币,一个圆片足有一两重(一两约37。5克),以当前和泉国的市价,在钱座里能换到一百零四枚永乐通宝,或四百一十六文恶钱。
辛辛苦苦开个宿屋,除去各项繁杂开支,每日进账也不过二百文,还要应付盘剥,孝敬江湖上的豪杰,算下来要五日净利,才抵得上这银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