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汎秀闻言莞尔,迎上去做礼道:“又不曾分两条鱼给您,伊势大人为何言谢?”
伊势贞兴轻叹一声,接着也勉强笑了一下,接着话头道:“也只有您这般举重若轻,处之泰然的人,还能在今天早上想得起过来钓鱼了!”
说话的时候,他脸上还有些不自觉显露出的尴尬,似乎是在为自己懦弱的主上而感到丢脸。
汎秀却只当未见对方神色,不慌不忙道:“战事十分顺利,昨夜又截杀地方突围之兵,斩其精锐百余,为何不能来稍作闲暇呢?”
伊势贞兴愣了片刻。
事实是友军被突袭,双方战损比例约五比一,足利义昭畠山昭高等人都战心动摇了。但经过平手汎秀这么一说,好像还可以理解为本方占优?
难怪,刚才同细川、明智等人好说歹说,反复对公方大人灌输“本方受损甚微,仍足以攻下城塞”的观点,都没什么成果。唯有下人禀报说“平手监物大人一早出门钓鱼去了”,才让公方大人心神大定。
想到这些,伊势贞兴苦笑着摇摇头,说:“监物大人,您不愧是监物大人啊!其实我也知道,您今天早上钓的不是鱼,而是公方大人!”
“岂敢,岂敢。”
“此处又没有旁人,何必讳言呢?我来就是告诉你,公方大人,已经上了您的钩了!”
“噢?是这样吗?”
汎秀是一片云淡风轻的无辜表情,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正是如此。公方大人确实焦急了一整夜,我和细川、明智等人劝阻半天,也不能令他安心。但您晨起钓鱼的事情传过来,公方大人马上就镇定多了,现在已经安心用完了早膳。”
听闻此言,汎秀微微颔首,却也有些疑惑。
事情顺利,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不过这么看着,是不是有些过于顺利了?原以为还要经过一番夸张的表演,才能把这一套畏敌的情绪打压下去呢。
仿佛是看到平手汎秀的疑问,伊势贞兴突然凑上前来,在汎秀耳边轻声语道:
“监物大人可能还不知道,您在公方大人心目中,占据了十分特殊的地位。”
汎秀听闻此言不禁大惊,也低声回到:“这话从何说起?”
伊势贞兴笑了一下,示意汎秀屏退左右,而后慢条斯理地讲到:“三好家,和三好三人众,是弑杀上代公方的凶手,也是当今公方心里长期以来的梦魇。您也知道他老人家自幼居在寺庙,远离战火,一直不曾受到惊吓,唯有三好斩草除根,追杀足利余脉那段时间,公方大人东躲西藏数月。”
汎秀点点头表示理解。
一般武家子弟都是会循序渐进地接触血杀之事的,从初阵到第一次砍下敌人首级,需要一个适应过程。刚从寺庙拉出来就经历这种出生入死的大阵仗,确实不太容易。有这经历的人,多半都成了杯弓蛇影的弱者,只有少数能烈火淬炼成枭雄。
所以足利义昭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这跟刚才的话题关系在哪里?
而后伊势贞兴又补充道:“为他击破这个梦魇的,首推自然是举‘义兵’挥师上洛的织田弹正,其次则非平手监物您莫属。甚至可以说,织田弹正以众凌寡,犹未尽全功。而您却是用智术彻底击败了三人众,让公方大人觉得‘三人众不过如此’。”
平手汎秀有点不知所措。
对方这一番解释,听着在逻辑上也是合理的。但是细想下去就让人很不自在了。
汎秀一直认为幕府对自己是持着利用、拉拢的态度,所以自己也完全可以把幕府当作一个可敌可友,亦敌亦友的政治实体来对待。明枪暗箭,尔虞我诈,各凭本事,也没什么心里负担。
但听伊势贞兴这么一说,里面好像还有点更深层次可以挖掘的因素。可是在汎秀看来,双方都没见过几面,谈何感情基础?
一般的武士如若能得到征夷大将军的友善和谢意,当然是欣喜若狂的。然而平手汎秀一向是把足利视作潜在敌人的,并不想牵扯上太深的关系。
包括这次让幕府帮忙,搞个“御前试合”来宣传膛线技术,也是想通过伊势贞兴,而非直接面见将军大人。这正是因为原本历史中,伊势贞兴最终倒向了织田,没有做幕府的纯臣。
如今这个情况,他宁愿相信这番话是假的,是用来拉拢自己的手段。
可对方以前还偏偏是个喜欢直言,喜欢瞎说实话的人。
那么反过来讲,如果真如其所言,那伊势贞兴为何要在此处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呢?
伊势贞兴的确不说假话。但“不说假话”,并不等于“说出所有实话”。
所以他在什么场合说什么东西,也一定是有其利益诉求的。
这么一想,豁然开朗,虽还没完全解决疑惑,但也不再是一团乱麻。
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有传令兵急驰来报:
“禀主上!服部大人来信,两天前,日根郡佐野乡发生械斗,死伤神官、僧人各十余,国人三十!”
“噢,正如所料。”
汎秀毫不色变,转身去伸手接过信件。
刚一侧过头去,便见到那插着羽毛的草管浮漂猛地往下一沉,似乎是钓上大鱼。
那名帮汎秀拿着鱼竿的亲卫连忙收杆,手里却是感受不到力道。轻轻一扬,钓线便出了水面,只见鱼钩上空无一物,连饵食都被吃掉了。
平手汎秀见之大笑,曰:
“看来钓鱼这事,的确是需要技术啊,否则都不知道到底是你在钓鱼,还是鱼在钓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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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意料之中的暴乱()
和泉暴乱的消息令伊势贞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生怕平手汎秀带兵离去,这样一来足利义昭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思不免又要动摇,那么这次讨伐战就会不了了之。
堂堂幕府,如果连两个国人众都拿不下来,伊势贞兴这个主张用兵的新任政所执事,就会成为彻底的笑柄,以及事后的替罪羊。
好在平手汎秀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微笑了一下,说了一句“正如所料”。
老家出了变故,却在前线说什么“正如所料”,这个事情如果放在一个籍籍无名的人身上,那会被伊势贞兴看做是故弄玄虚,装腔作势。但平手监物是岂是一般人?堂堂无双智将既然都说了“正如所料”,那就一定早想好了后续处理办法,自然是不用担心了。
接着汎秀便与伊势贞兴一道觐见了公方大人,在军帐中冷静陈词,客观分析了当前的局势。
足利义昭果然表现出一副信任有加的样子,连连点头称是,最终还拉着汎秀的手臂,反复再三地说:“今日幸好有平手监物在此!”
其感情流露是如此明显,甚至令细川藤孝的脸色都有点不太自然,明智光秀眼里更是闪过了一丝嫉恨之色。
他们身为幕府仅有的带兵大将,受到的信任却似乎还不如外人。
但这也怪不得将军大人,毕竟这两人可没有过东拒今川,西讨三好的这番功业。
平手汎秀心里的感受也是十分复杂,很不自在的。但表面上他只能肃然下拜,诚挚恳切地表达了为“天下大义”粉身碎骨的壮志雄心。
然后,合战终于从夜袭引发的闹剧里拉出来,回到正常的节奏。
各部都采用佯作破门,实则射杀敌兵的战术,连续攻打了五天,让城内守军七成都挂了彩。
第六日起城头开始出现妇孺老幼的身影。城内请降,原交出半数土地,被拒绝。
第八日起大半只胳膊还缠着绷带的人也站在一线凑数。城内再请降,愿交出大部分土地,只留三个村子的祖业,仍被拒。
第九日正午,守城兵终究抵挡不住,纷纷倒戈,将罪魁祸首物集女忠重、山本则尚绑来献出城外,祈求饶恕。
最终公方大人的处置是:两名首恶拉回京都,在二条城前砍头示众;其他七个骨干分子勒令切腹,不作公开惩治;余者没收土地,降为庶民,但允许保留苗字,以足轻的身份加入幕府军队。
这一系列裁定决断,是在幕臣们意料当中的。只是足利义昭做决定前,特意问了平手汎秀的看法,而平手汎秀又顺水推舟,建议让伊势贞兴来发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在平手汎秀的支持下,伊势贞兴这个“政所执事”的位置,算是坐得四平八稳,难以动摇了。
临别前伊势贞兴向汎秀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同时又做了个手势,表示“御前试合”的事情,包在他身上。
往三日,返三日,攻九日,整备四日。总计十九天时间,平手汎秀率兵回到了和泉国岸和田城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底,快要入冬了。首先他如约向一千五百旗本支付了一千一百四十贯的津贴,接着才招来家臣,装模作样地询问“暴乱”的情况。
汎秀高居上座,尚属淡定,左右众人却都正襟危坐,肃然不动。
家臣们大部分都不知道汎秀的心思,也就更不清楚这件事的处理究竟是会涉及到多大的范围。
“暴乱”,要说这种事情的负面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大可小,就看你怎么去阐述了。
如果以战国乱世的标准看,才死了不到一百人的小冲突,完全算不上什么大新闻。
但和泉守护代平手监物大人入主以来,连续采取了各项政治和商业措施,使得领内风气大变,俨然有欣欣向荣,日新月异的迹象。这个时候出来闹事,那会不会让平手监物大人觉得,是有人在故意唱反调?
评定间的正中央,新设的“警视厅”长官服部春安泰然端坐,向平手汎秀做了一个详细的报告。
“禀主公。暴乱发生在十月二十二日的夜晚亥时下半,起初是在日根神社旁的酒屋中,据查是因为两群酒客的口角争端而起。然后双方都唤来了附近的亲族,形成对峙。因为离事发地不远,神社派